法律文本对比分析：词汇、篇章和功能对比研究

对比语言学研究中可能涉及的对比途径包括语音对比、词汇对比、语法对比、篇章对比、语用对比、对比分析与翻译、功能对比等诸多方面。本研究主要是通过词汇对比、篇章对比、功能对比这三个方面对所选双语对应语篇语料进行对比分析研究。

我们常把词汇称作语言的建筑材料。词汇的基本单位是词位，它是一个代表词汇中的单位的抽象概念，而不是实际话语中切分出来的单位。词位总是以具体的词形运用到话语中去。为了方便起见，本研究中所涉及的“词(汇)”包括了词位与词形。因为词汇具有一定的形式(包括语音形式和文字书写形式)，并表达一定的意义(包括所指意义、情感意义、语法意义等)，因此词汇的形式和意义成了词汇研究的主要聚焦点。对不同的词汇研究对象，所采用的方法也不同。比如研究词汇的构成形式，那就是词汇形态学的任务;研究分析词义与词义之间的联系，那就需要词汇语义学的解释。我们此处的词汇对比研究更多地是涉及词义方面的对比分析。

词义分析中采用的一种普遍方法是成分分析法(Componential Analysis)，指的是将一个词的意义分解为一组较为简单的语义要素，这组语义要素被称为语义成分(Semantic Component)或语义特征(Semantic Features)。福勒(Fowler，1974:56)认为，语义成分强调的是在具体分析某一个词的词义时，该词所含的具体的语义要素。而语义特征则是在分析一种语言词汇整体结构时，一组抽象出来的、可以用以分析整个词汇的语义要素。根据许余龙(2010:76-78)，词与词之间的语义联系表现在两个方面:纵聚合关系与横组合关系。词的聚合关系反映了人类认知机制对事物及本身生活经验的归类和概括。由此便引出了“语义场”(Semantic Field)的概念:表示某一类事物或某一部分生活经验的词的类聚。每个语义场通过它们所表达的各类事物和生活经验之间的联系，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具有内部结构的词汇系统。语义场中词与词之间的纵聚合语义联系大致包括等同(同义词)、包孕(上下义)、交叉(相容)与互斥(不相容)这四种类型。词的横组合关系主要是指词的搭配同现关系。一般来说，词的搭配(Collocation)一方面受参加组合的各词词义的制约，另一方面又使组合中各词的词义更加明确或赋予某种特殊的含义。而一个词由于经常和另外某个(或某类)词搭配使用而给人以特定语义联想，便产生了这个词的搭配意义，例如汉语中的“美”和“帅”都是形容人且表示“好看”的意思，但“帅”一般只用来形容男子，含有男性所特有的一种阳刚、帅气、潇洒的“好看”。而“美”较多地形容女子的漂亮，也有可能用来修饰男子，所以在形容男子的时候往往侧重点与“帅”不同，更多地含有长相精致、偏女性化的特点。

在词汇对比研究中，我们常常会发现在汉语中用几个字表达的意思在英语中往往只需一个词就能搞定，这就属于“词化程度”(Degree of Lexicalization)的高低。对于同样一个在语义上较为复杂的概念，如果可以用一个词来表达，那么这种表达法可称为综合型表达法(Synthetic Expression) ;如果要用一个短语来表达，那么可称为分析型表达法(Analytic Expression)。综合型表达法是一种词化了的表达法，包括使用形态复杂的派生词或复合词，以及本身在形态上就是不可分的但是词化了的综合型表达法，例如英语中stink是一个单纯词，表达的却是give a strong bad smell这样一个复杂的语义概念(许余龙，2010:92)。诚然，综合型表达法和分析型表达法即便在同一种语言中也会有同时存在的现象，比如汉语中“使……开心”和“取悦”，英语中“please”和“make．．．happy”。因此在不同的场合或上下文中选用不同的表达法，旨在体现不同的修辞效果。但是就某个语言的整体而言，对这两种表达法的使用有着不同的倾向，即在词化程度方面有着清晰的表现。

语言的使用通常以篇章的形式，而不是以孤立的小句形式出现，因而对比不同语言之间在篇章组织的方式和手段上的异同，被一些语言学家认为是对比研究中最有趣的一个方面(许余龙2010:154)。韩礼德把语篇定义为一个意义单位，而不是一个大于句子的语法单位。也就是说，篇章并不是一连串小句的组合，而是一个语义上的统一体。一句话、一个词或是一本长篇小说，只要构成一个语义上的整体，都可称为篇章。篇章具有其结构性，主要体现在篇章中各小句在语言形式上的衔接(Cohesion)以及各小句所表达的概念或命题之间在语义逻辑上的连贯(Coherence)。篇章的这一特点是所有语言所共有的，因此在篇章对比中，可以把语篇的衔接和连贯作为对比的共同基础，比较不同的语言是如何采用不同的语篇组织方式和手段来获得语篇的衔接性与连贯性的。(www.xing528.com)

许余龙(2010:149)认为语篇的衔接不仅包括韩礼德与哈桑提出的语义衔接(照应、替代、省略、连接、词汇衔接方式)，还包含结构衔接，即将句与句之间在表面结构形式上的联系也看作一种篇章衔接手段，包括信息结构、主述位结构、对偶和排比等句式。具体来说，表现篇章结构衔接的语言手段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修辞手段方式，比如重复某一结构形式、或是大量排比对偶句式的运用，旨在增强篇章在形式结构上的凝聚力，因此从本质上讲，这种结构衔接是一种修辞手段，与小句内部结构关系没有直接联系。另一类结构衔接手段着重表达了句子的篇章功能，如小句的主述位结构和信息结构，它们与小句在篇章中的结构特征直接相关。这样一来，就丰富了语篇的衔接概念，研究的广度也得到了拓宽。我们也仍然可以从分析小句的词汇语法结构特征入手，比较不同的语言在组句成篇时所采用的不同语法和词汇手段，进而研究小句与小句之间的形式联系，比较不同语言中的衔接手段异同。

语篇的连贯性主要研究语篇中所表达的各种概念及命题之间在语义逻辑上的联系。语篇中的这些语义逻辑联系体现为语篇的语义结构。每种语言具有各自不同的词汇和句法表现形式，相似的语篇语义结构在不同的语言中也就会呈现不同的表现形式，因此比较相似的语篇语义结构在不同语言中的表达形式也可以作为语篇连贯性对比研究的一个切入点。不过这更适合于翻译对应语料的对比研究，而要比较不同语言之间在语篇语义结构上的异同，我们必须分析使用该语言的人在将一组概念和命题缀合成语篇时所惯用的方式。这种对比通常采用语域对应的篇章语料来进行(许余龙，2010:170)。比如卡普兰(1966)认为语篇的组织方式具有语言和文化的特殊性，反映了人的思维模式，通过对语篇语义结构和组织方式的分析，我们有可能找出具有不同语言文化背景的人所习惯采用的不同思维模式。他所提出的使用英语、闪语、东方语、罗曼语和俄语的人的不同思维模式论就是此领域研究的著名论断。当然，具体语篇或段落的组织结构受很多因素影响，如体裁、语体、题材、内容、目的、对象、场合等。具有相同语言文化背景的人在不同的交际情景中，也很有可能采取不同的语篇组织方式，相比之下卡普兰的研究结果只具有一般性的概括意义。因此具体的语篇结构对比应该建立在严格的语域对应的基础上，这样才能真正反映出两种语言在某一具体领域中的语篇语义结构特点。当然，这里有一点也是肯定的，即语言对比与文化对比息息相关，词汇、篇章和语用等领域的对比与文化对比的关系尤为密切。这也是本论文研究的出发点之一。

许余龙(2010:298)认为，所谓对比功能分析，广义而言是从功能主义的角度来进行对比分析的一种研究方法。这一对比分析模式的特点是从察觉到的两种或多种语言可表达的相似意义出发，致力于确定这种相似的意义在不同的语言中是如何表达的，不同表达方式的句法、语义和语用制约条件是什么，在什么条件下会优先选用哪种形式等等。这样我们就可以对语料进行以下几个方面的分析:首先可观察两种语言的使用形式，以及这些不同形式使用的条件;然后基于这种观察，推测其背后不能观察到的语言系统，即两种语言潜在的、可供使用者选用的选择，即语法;另外可根据观察，推测在不同使用条件下使用的各种形式的意义。

本书基于韩礼德系统功能语法的三大元功能对英汉法律语篇进行的语法功能对比，即以此为理论根据。试图在所选双语对应语料即中美宪法中找到语义相似的各个部分，然后抽出相关部分进行专门的语法功能(包括前面所提的篇章功能)对比分析，发现两者在语言表达手段和形式特点的不同。选用韩礼德的功能语法特别是三大元功能部分作为本研究双语材料的对比理论框架，这是因为要对两种不同的语言进行对比，首先必须采用同一语法模式来分别对两种语言加以描述，然后再进行对比，这样才具有可比性。其次我们采用韩礼德的元功能学说，是因为他的功能说属于广义上的范畴，不仅仅指一个语言结构中的语言成分在这个结构中所起的作用，还将所有的语用、语义和语法现象看成是各种功能互相作用的结果。正如韩礼德(1985a)所说，因为语言组织方式的本身是为了满足人类交际功能的需要，构成语言意义的基本成分是功能性的，并且任何语言成分的意义都可以用它在整个语言系统中的功能来解释，因此其功能语法的目标是通过对功能的描述来阐明和解释语言是如何使用的、什么是语言系统的意义、什么是语言结构中各个成分的意义。这样，以功能语法为描述框架的小句结构对比，除了可以将单位、类别、结构作为共同对比基础之外，还特别适用于将功能和系统作为对比的共同基础。例如三大元功能——概念、人际、语篇——在“小句”这一语言单位层次中，分别通过及物性、语气以及主述位与信息结构这三大系统来表示，我们就可以将这些系统作为对比的共同基础，比较英汉语言在这些系统中的表达手段和形式特点有什么异同，使对比研究具有可比性与对应性，反过来也可能对理论框架本身进行一定的补充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