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3月17日：中国政府特赦全部在押战犯

《晓松说——历史上的今天》来到了3月17日。1945年的今天，美军占领整个硫黄岛胜局已定。1946年，民国时期最重要的特务头子戴笠在这一天因飞机失事去世。1975年的这一天，中国政府特赦了全部在押战犯。

  | 惨烈的硫黄岛战役 | 

1945年的这一天，硫黄岛上的日军残部全部被围，美军已经占领了整个岛屿。虽然直至3月26日才宣布战役正式结束，但此时胜局已定。前面已经讲过，硫黄岛战役是美国二战期间打得非常艰苦的战役，虽不是伤亡最多的（冲绳战役美国伤亡最多），却是打得最惨烈的、美军唯一一次跟日军伤亡一比一的战役。在关岛被拿下之后，重型轰炸机b-29航程达到了能轰炸日本的距离，东京被第一次大规模轰炸时，美军轰炸机是从塞班岛起飞的。但是日本还有很多守卫领土的战斗机，战斗机的航程跟轰炸机是不能比的，所以美军在中间需要一个岛起飞战斗机对轰炸机进行护航。越岛作战是美国的一个战略，太平洋上有些岛就不管了，但有些岛是必争的，像硫黄岛，因为在这里起飞p-51这种航程比较远的战斗机可以护航轰炸机轰炸日本。所以美国以惨重代价获得了这个岛，同时也获得了轰炸日本的战斗机起飞基地。从这时候开始，日本本土全部都在美国的轰炸机、战斗机的覆盖下，日本离失败越来越近了。

  | 戴笠身亡 | 

1946年的这一天，大特务头子戴笠身亡。身亡的地方很有意思，大家记得三国的时候，庞统来到了落凤坡，问“这什么地”，人家告诉他叫“落凤坡”，庞统说“完了，我的号叫凤雏”，“卧龙、凤雏，得一人安天下”，所以庞统在落凤坡战死了。戴笠撞的山叫戴山，我觉得这事特别巧，如果这是谋杀的，简直就更加巧合了，不但要杀他，还要叫他撞在戴山上，非常准确，和拉登准确地撞五角大楼差不多。 

戴笠在抗战期间负责各地的情报工作，对抗战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负责整个情报工作，策反汪伪政府大批文武官员。主要是他负责来锄奸。先讲讲戴笠追杀汪精卫，从1939年汪精卫一开始探头到河内，他就派十八罗汉去追杀，之后一路追杀，一直到汪精卫最后到日本住院治病的时候，还追到医院去，买通了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给汪精卫药里面下各种毒药。有一个说法是戴笠派人把汪精卫毒死在了医院。 

很多人知道戴笠是军统的负责人，但是由于他的资历问题，他一直没有当过军统的一把手，只是名义上的一把手，实际一直以副局长的身份，之前还以处长的身份管军统。因为他的军衔比较低，只是个少将，但是在黄埔六期里就是这样。当时黄埔一期毕业的学生在同时代最多的是中将，很少当到上将，黄埔军校一直到解放战争的时候，只有胡宗南一人当了上将。所以戴笠作为黄埔六期的资历无法晋升。不过戴笠岁数可不小，他比绝大部分黄埔一期的人岁数都大，典型的大器晚成，到了二十七八岁才来黄埔军校上学，之前到处落魄。落魄的时候认识了胡宗南，两人一块儿落魄。胡宗南是黄埔一期的学生，应该算是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个，戴笠岁数也挺大，但是一直到黄埔六期他才去上学，然后才慢慢发展起来，三十好几了才当秘书、科长，一直到军统副局长。 

他后来成了一个权倾天下的人，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就是在“西安事变”的时候。在历史的滚滚红尘中，有的人稍一退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有的人稍一勇敢，就突然从历史中的配角变成了主角。戴笠就是抓住了这么一个重要机会。“西安事变”时蒋介石被抓，戴笠觉得很内疚，因为情报机关不仅负责情报、间谍、特工、谋杀，还得负责领袖安全。蒋介石突然被抓，戴笠都不知道这事，还是看了报纸才知道，他的整个特工系统都没有人预知这件事情，或者是调查到这件事情的原委，致使他觉得自己非常失职。于是在宋美龄和宋子文说要去西安营救蒋介石的时候，戴笠坚持要去，表示哪怕是死也要跟蒋公死在一起。因为确实不知道张学良要做什么，当时有很大一批人说要杀蒋，宋美龄去那儿正常，他们是夫妻，死在一起；宋子文去，那是兄妹情深。戴笠也要跟着死在一起，说主子，我作为你最亲近的情报主任，你被抓起来，那我陪你一起去死。所以戴笠也跟着去了，这是在历史重要时刻的重要选择。他去了首先就说自己失职，作为情报机关的首长很失职。其次他表忠心，还写了遗书。蒋当然也写了遗书，我在斯坦福大学的胡佛图书馆里专门看了“西安事变”时蒋的日记，看得出那时蒋自己很慌乱。蒋的日记一向写得很工整，而且没有那么多涂抹，但那时候他的日记不但不工整，而且这写一箭头，那画一个小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画一圈，一会儿又想起一句格言，又画一箭头，在底下小缝里又写两句格言。我之前觉得作为领袖，死之前一定要写一些著名的话留下，虽然他自己不会写，不像一个大文人，但是他想起好多格言写在那儿。戴笠也写了一封信，而且据吕正操的回忆录说（不知是否属实，吕正操当时相当于张学良的副官。他后来加入了我军，1955年评的上将，是国民党起义将领里为数不多的上将之一），他当时觉得戴笠不是好东西，想把他打死。戴笠下了飞机就被缴了枪，等于是一把豪赌，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飞黄腾达。吕正操写他拿着枪到关戴笠的这个地方，想别等张学良命令了，自己先把戴笠打死算了，然而戴笠越墙而逃。回忆录里有各种各样自己的回忆，每个人都以自己为中心，但总而言之要凸显惊险。 

当时戴笠到了西安的确很惊险，但是这个豪赌最后成功了。蒋出来一看，对自己的太太当然最感动啊，夫妻情深，而大舅子应该算是最有情的大舅子吧。然后觉得戴笠忠勇，于是重用戴笠，所以抗战期间，戴笠的权力愈加膨胀。抗战期间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戴笠对日本人毫不留情，该杀的杀，该惩治的惩治，但是在汪伪政权里其实有大量墙头草，戴笠在汪伪政权里做了大量的工作。其实戴笠当时权力已经大到能同时控制两边，蒋这边他当然权力很大，他得监督着每一个人，是不是有人跟日本人联系了，每一个人所有的劣迹都在他手里。然后汪伪这边他也都得收拾，尤其是1943年以后，汪伪的人一看这边不太行了，于是纷纷投奔戴笠，要求当内线，发展自己当特工。 

戴笠当时权力已经非常非常大，不该叫权倾朝野，应该叫权倾“野”，朝上还没他什么事，但是在下面戴笠实在是权力非常大。他跟胡蝶的事我就不多讲了，那个年代有八个姨太太的人很多。抗战胜利以后，大家回到南京，回到上海，回到每个地方去接收，这个时候你是汉奸还是地下工作者，其实就是戴笠一句话。戴笠想救任何一个人，就说他是我派过去的，或者说我给他写过信，要求他埋伏的，这人不但活了，而且还立了功。戴笠说这人是汉奸，就枪毙。再加上中美合作所也是戴笠负责，等于他的权力已经超出了本国政府之外，跟美国人还有勾结。权力到了这个地步，人很容易膨胀。这个时候应该急流勇退，但是人在膨胀的时候还没见到谁真正急流勇退，所以他就撞山了。撞死的原因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最多的说法是，这和他下面一个叫马汉三的特工有关系。  (www.xing528.com)

事情是这样的，军阀孙殿英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盗墓者，曾到处直接拿炸弹炸人家坟、弄人家陵。后来孙殿英找到一把乾隆的龙泉宝剑，然后想把龙泉宝剑献给蒋，就交给戴笠，戴笠把这把剑交给了马汉三，马汉三把这把剑交给了日本人。这件事后来被戴笠查出来了，所以戴笠准备惩治一下马汉三，因此最多的一种说法是，马汉三为了脱罪，设置炸弹在飞机上，炸死了戴笠。 

后来的报告中确实写到，勘查戴笠的失事现场时，在飞机的残骸里找到了这把龙泉宝剑，这个情节比较戏剧化。后来以马汉三为首的这几个人也被蒋处死了，但是并没有以谋杀戴笠的罪名，而是以贪污罪给处死了。但到底是马汉三自己干的还是蒋想让他干的呢？当时军统编制有两万多人，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系统，蒋后来非常明确地逐渐把特工这一块转到自己儿子蒋经国手里，蒋经国后来变成台湾统治集团的首领，戴笠这一套东西都变成了明日黄花。蒋这个动作大家可以看到，实际上蒋对这个庞大的军统系统已经有了很大的忌惮，所以他做了那么大规模的裁减。据说蒋后来有一回为戴笠哭，这和蒋听到张灵甫在孟良崮阵亡的时候痛哭流涕的表演是不一样的。后来蒋到了台湾以后，还派人到大陆来找戴笠的遗孤接到台湾去了，蒋失败以后，回头再想起戴笠功绩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蒋在台湾的时候讲到这样一句话：戴雨农同志如果不死，我们不会被打到台湾来。 

解放战争不是真正的硬碰硬，刀枪对刀枪的大战已经不是很多，每一次打仗的时候，都出现国民党军队临阵起义的情况，尤其是淮海战役和平津战役这两个重要的战役，其实最主要的原因都是我党地下工作者出色。淮海战役胜利在于一开始我们就说动了国民党军一个兵团两个军起义，一下子战线就撕开了，然后我军才能分割国民党军，最后各个击破。平津战役就不用讲了，连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都是我党地下党员，国民党军整个主力都没打，北平和平解放。所以在戴笠死了以后，我党的整个地下工作远远超过了国民党的情报机关，我党已经深入到国民党的每一个地方，好多将领的孩子们，尤其女儿们，都是我党地下党员，甚至到了国民党国防部的厅长级、台湾省副主席的这个级别都被策反，参谋长级别的也被策反，所以我党的地下工作非常出色。戴笠死了以后，由于军统萎缩，国民党整个的情报机关已经跟我们不能成为对手了，所以解放战争期间周恩来说过一句话，他说，戴笠死了，我们的解放战争可以少打一会儿。可见戴笠的死对于解放战争起了重要作用。他是一个天才特工，所以他领导的军统瓦解之后，确实使解放战争更快地结束，起义也好，投诚也好，少流了很多血。

  | 中国政府特赦最后一批战犯 | 

解放战争之后，国民党战犯被一批批地特赦，因为他们毕竟不是日本鬼子。所以我们把国民党的那些不起义不投诚的将领，俘虏了以后关起来，关了一阵子，1959年大赦一大批，之后开始逐渐地大赦。 

死活不悔改的国民党战犯一直被关着，后来发生了“文化大革命”，就无暇顾及这些人。等到1975年，有一天毛主席突然想起来，就问下面的人，当年解放战争期间抓起来的国民党将领还有关着的吗？下面人查完后报告给毛主席说还有几百个人，毛主席说：“都那么多年了，放了吧，还关他们干什么？”于是底下人就开始甄别，做了各种各样的调查，最后递给毛主席一个名单，说这些人可以放了，觉得他们出去不会再危害社会，不会再进行反革命活动了。 

但是还有一些危险分子，主要都是当年戴笠底下的特工，真正的军事将领很少了，当时大概只剩黄维一个高级将领，他是淮海战役被俘的兵团司令。情报机关的人首先得有信仰，被洗脑很严重，坚决不认错，坚决不低头，所以关的大都是情报机关的人。最后毛主席说了一句特别有胸怀的话，他说都已经关了人家26年了，就放了吧，出去即使有危害，但我们已经江山坐了那么多年，他们能怎么危害我们，让他们出去吧，大家都老了，也不要那么小心眼。主席一句话很重要，底下的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发了衣服，发了生活费，全放了。当时还举行大宴会，把大家都请来吃饭，1959年已经大赦的那些黄埔军校的同学都来了，大家坐下来吃了顿饭，凸显了我党的宽大。有些人放了以后还给安排了工作，比如黄维，被安排到政协去写回忆录等。 

所以不管是否认错，不管是否投降，在这一天全部的战犯都被释放了，这凸显了我们的胸怀，一个国家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