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秦兴汉与佛教对儒家哲学的应对

——金与狮子相、华严判教

第一至第五段解说缘起色空义。《明缘起》讲道：

谓金无自性，随工巧匠缘，遂有师子相起。起但是缘，故名缘起。(《选编》第二卷第二册，200页)

“金”是什么意思，必须注意。“谓金无自性”，是很要害的一句。眼前一个金狮子，它是用纯金打造出的，金子可以做成狮子，可以做成狗，可以做成猫，做成元宝，所以它无自性，这是从表面来看。然后能工巧匠把它打造成狮子，于是狮子的形相出现；此出现或“起”却只是缘分凑合，所以名之曰“缘起”。你要是有了《大乘起信论》、天台宗的背景，这很容易理解。如果没有这个，下面你根本读不懂。金就是真如心，狮子就是生灭心；真如心本身也无自性，无自性也就是说它本身是“空”；所以它一定要表现为假名，这里就是表现为狮子相；它一定要构造意义，要构造存在。

“金无自性”，注意，金是体，狮子是相是用。金与狮子是贯穿全章的方便假名。“金”比喻如来藏的心真如，是一切事、法之本体、本源。“狮子相”指生灭缘起的诸现象。所以“金无自性”显示了中观之义，含义极深。不少评注家一解释佛教经典甚至《大乘起信论》的时候，总说“真如本无生”或“理本无生”，是生灭门、妄念让它生，因为无明随缘之风波相荡，才显出生灭差别相。这并非了义。金无自性，也就是说真如无自相，它是如来藏之体，但是却无自相可守，你无法通过反思来把握什么是真如心；崇拜它也好，执著它也好，固守它也好，都无着落。所以真如心不可执，你抓不住它，你抓住的任何东西都不是真如心。真如或真金无自相自性，正如“法性真如海”，因此它必随缘而现真与金，于是可知，真如、至理就其本性而言就要生灭。什么“本无生”，它本无生是指根本上就是非对象化的，生起的狮子相有对象化的一面，也有非对象化的一面，妄念也有非对象化的妄念——如果你完全投入的话。所以，尽管生灭心有对象化的一面，而且通过执著对象化的一面，造成了妄念，但在非对象化这一层上，金和狮子、真如心和生灭心是打通的。这是一个要害，金或者真如无自性、无自相。此狮子相之起只是缘，这个缘起本身中就有真如，可名为“心真如缘”，“故名缘起”。这个缘起不只是妄念，你执著它就是妄念，不执著它就是心真如。(www.xing528.com)

以下四段都讲“师子不有，金体不无，……又复空无自相，约色以明，不碍幻有”的色空般若中观的含义。这些意思，以上已经反复开显了。

我们跳到第六段来“论五教”，它阐发佛教诸派的要旨，判别高下偏圆。下面按照方立天的《华严金师子章校释》的讲解来解释这五教是哪五种(《华严金师子章校释》，32页以下)。第一种是小乘，第二种是大乘始教，指般若空宗，包括龙树的中观；第三种指的是大乘终教，也就是《胜鬘经》(它将如来藏认作是心真如)、《涅槃经》、《宝性论》以及《大乘起信论》等等。《胜鬘经》我们以前讲到了，就现在手上可及的文献，它第一次把如来藏认作是心真如，所以还是值得注意的一部经典。第四种是大乘顿教。我原来用英文讲中国哲学史的时候，涉及这一部分，当时用的本子是陈荣捷的《中国哲学资料集》(A Source Book in Chinese Philosophy)，他把这五教解释得非常不一样。于是我做了一些研究，结论是陈先生的解释基本上错了，除了小乘没错，后面的基本上都有问题。他把这第四种大乘顿教解释为禅宗，好像很对，“顿教”嘛，讲顿悟。实际上法藏与禅宗的实际创立者六祖慧能是同时的，法藏怎么会知道当时禅宗的南宗？即便知道，慧能禅的影响当时也没有这么大，法藏怎么会把它放到这么高的位置，已经到第四种了，比华严宗就低一等？方立天先生根据一些经典，认为这里讲的大乘顿教不是什么禅宗，而是《维摩诘经》、《思益经》里面的教义。维摩诘讲方便、善巧，也讲顿悟。第五种一乘圆教，这是最高的，当然指华严宗。里边还可以分为同教一乘圆教，别教一乘圆教。哪个更高呢，是别教，不是同教。华严宗属于别教一乘圆教，它特别特殊。那么这同教是不是可以给天台宗？刚才讲的判教有几点值得注意，一是它把中观放在第二种，判得比较低，实际上认为中观是进入到大乘的必要的台阶，但是它没有讲出“双非”以后的那个境界是什么。第二点，《大乘起信论》也比较低，才第三种。

我们看另外一个地方，法藏的比较重要的一本著作，《大乘起信论义记》，解释《大乘起信论》。它也判教，第一层是一样的，是小乘，当然大乘永远把小乘放得最低；然后大乘里边分了三种，第二层还是真空无相宗，还是般若中观；后两宗第三宗是唯识宗，即唯识法相宗，因为它要讲心，所以唯识宗作为一个起点；第四层，也就是最高一层，叫如来藏缘起宗(《选编》第二卷第二册，292页)，就是《楞伽经》、《密严经》、《大乘起信论》、《宝性论》等，这样《大乘起信论》就处于相当高的位置了。这些只是交代一下而已，我一直不是特别看重判教，因为总是各说各话，以自家为最高。有的学者写佛教史特别重视这个，分析这些教派互相怎么看，从思想史角度来讲，这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