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汉藏杂处的道孚时，去参观一所省立小学，学生中藏胞自多于汉人，用的是当时上海出版机构编的什么“国定教科书”。他们闻说我是上海（在他们认为）附近的人，于是康藏籍的小朋友们，拿着那硬读不进去的书上问题，纷纷请我解答，真是数不清的疑难。略举几个例，如橘子、香蕉究竟是怎样的东西？书上的小学生是常常提到这些的，而他们却是连他们的老父亲都一生没有见过，而他们天天在吃的青稞，则翻遍了所读的书，找不到有关的一字半句。又如书上说到出门旅行，总是坐火车乘轮船，这又是什么东西呢？他们是骑马驱牛惯了，简直与现实的情况一点都联系不过来。提出的问题如此，我的解释真是无从说起。
这样格格不入的情形，不仅教科书而已，若干课程亦然。我参观了他们的体育课，还是体操拍球这一套，他（她）们穿了宽大的衣服，动作起来是如何奇形怪状极不方便。若是改为同样有锻炼体格作用的骑马及藏式舞蹈，那就十分合适了。又如音乐课程，在教着满江红词的“怒发冲冠”，他们既不懂意义，咬字读音更不准确，唱起来句读不断，怪腔百出，很像个滑稽歌曲似的。但歇下来偷偷唱起他们自己的康藏民歌时，则多是抑扬顿挫、音准腔圆。
我当时以为在道孚是办教育的人方法不妥，才有这种怪现象，哪知后来一直走到邓柯，以至玉树，参观了所有为藏胞设立的小学校，都是这一套情形。我于是明了了过去反动派那些办教育者，根本没有尊重少数民族政策的思想，一意孤行，拿沿海都市的教材，硬要塞到游牧或半游牧社会的儿童脑筋里去，这样读书的结果，当然对现实社会丝毫没有用处，于是普遍的发生了下列情形：
据道孚小学校长告诉我，所有康藏（西藏仅有拉萨小学）的小学生可分三类：第一类是汉人子弟，当然占极少数。第二类是“强读”的康藏学生，也是少数，就是强迫某一藏民家里，要他派人进校读书，而他家里是勉强答应的。最多的是第三类，即所谓“雇读”的学生，这是被派到进校读书的藏民，认为这实在是乌拉差之外的另一种虐政“当学差”，因为进了几年学校要变成在藏区无用的废物了，所以出钱雇请家境贫苦的人，来抵充这个当学生的苦差。因此，那些学生的年龄情况是极不一致的，雇读的小学生，竟有二三十岁的大个儿。(www.xing528.com)
这样教育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根据这位校长说：他们学校上一年好容易毕业了七个学生，除了二个强迫送往康定升学外，其余的都步行前往拉萨学佛去了。
解放后的康藏，是需要费一番大力去革除旧教育的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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