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家崇祯,在社稷危难之时,既不迁都,也不南下,而是发出“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复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的哀叹,(11)登上煤山,找了棵歪脖子树,吊上去了。问题是,咸丰同志做不到这一点。没见棺材的时候,他挺着小肚子嗷嗷叫;待一见到棺材盖,他又气虚心软,只会领导先跑了。
咸丰十年(1860),英法联军前来报复大沽口被袭之耻,清方居然不在北塘设防。僧格林沁在大沽口截击,并表示要与炮台共存亡,咸丰一听不愿意了,给僧王下谕,你不知道那谕有多体贴:“僧格林沁握手言别,倏逾半载,大沽两岸,正在危急,谅汝忧心如焚。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实在京师,稍有挫失,须退守津郡,自北而南,迎头截剿,万不可寄身命于炮台,以国家依赖之身,与丑夷拼命,太不值矣。南北岸炮台,须择员代为防守。”(12)咸丰的意思很简单,国家根本在京师,而京师根本在我咸丰。僧王不傻,知道主子什么意思,遂从大沽撤军,英法联军紧随其后,占领了天津。
天津谈判时,咸丰还是对英法所要求的公使驻京和亲递国书两条特别不满。虽然这些都是国际惯例了,但是咸丰不管那么多,大清就是国际,大清的规则那才叫国际惯例。听说英法坚执这两条,他就摆出不惜与英法重新开战的优美姿态,僧王看形势不妙,密奏咸丰帝说“战既不胜,惟有早避”(13),皇帝“巡幸木兰”吧。所谓的巡幸木兰,就是咸丰巡幸河北承德的皇家避暑山庄。国难当头,巡什么幸呢?一者是皇帝走到哪里哪里亮,哪里就得了大幸抽了巨奖;二者,皇帝逃跑不能叫逃跑,只能找个好听的词代理。咸丰也知道这样搞很不要脸,遂下诏说,他要御驾亲征,亲统六师,直抵通州。当然对咸丰来讲,御驾亲征是不可能的,他既没那个胆儿,也没那个才,无非是意思意思罢了,然后王公大臣们都劝他巡幸木兰,他就好意思了,所以诏书最后有一句:着王大臣们对此讨论一下。我们村里有个小娘们,智商情商应该也不低于咸丰。小娘们跟公公婆婆生气,欲跳井唬人,演出了如下片场:坐在井沿上,两腿耷拉在井里,边哭边对着村内喊:快来人呵,有人跳井了!于是村民们就都来了,虽然发现她坐的姿势再安全没有了,根本没有跳的意思,但是劝说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咸丰的王大臣们,跟这些村民一样,都来了。虽然知道自己的领导没意思,但大家还是认真的讨论了。讨论的结果是:
第一,亲征是不行的。地异澶渊,时无寇准啊。
前半句不论,后半句说得极是。真宗年间,辽国萧太后与辽圣宗耶律隆绪御驾亲征,挥军南下,真宗吓坏了,大臣们都说跑吧,只有寇准说不能跑,皇上得跟我亲征。皇上说,那我去后宫交代一下。寇准心想,皇上一去就被后妃们搂住回不来了,遂拉着真宗袖子不放,直接把他弄到了澶州城下,结果宋军士气大振,打了胜仗,并乘胜签订了城下之盟。问题是文字狱盛行、君主绝对专制到极点的大清王朝比优待士大夫的大宋王朝差远了,纪晓岚那样的文人都成了统治者眼里的倡优,只剩三陪般的娱乐功能了,哪里能出产寇准这样的大臣呢?
第二,巡幸也是不行的。北京都守不住的话,一马平川的热河行宫又怎么守得住?
说得更是了,幸亏英法联军没有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彼可取而代之的意思,否则大清王朝真的就完了。洋枪队第二任首领白齐文投降太平天国后倒是有过这个意思,曾找机会跟洋枪队的第三任首领戈登商量过,两人合伙,弄一支两万人的部队,先拿下苏州,然后进入北京,建立一个王国。这美国流氓,在中国待的时间长了,汉化了,居然做起了刘邦、项羽般的美梦。戈登没有答应白齐文的建议,这事就黄了。戈登虽然不同意白齐文做中国的皇帝,但是他却相中了李鸿章。中俄伊犁之战时,李鸿章征询前来拜访的戈登意见,这家伙冲口而出:“中国今日如此情形,终不可以立于往后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大权以大加整顿耳。君如有意,仆当执鞭效犬马之劳。”老天爷不帮忙,也不知道打个雷,像帮刘备那样,帮鸿章把手中的筷子打落地上,搞得鸿章“瞿然改容,舌矫而不能言”(14)。鸿章没有贼胆,否则国父这帽子就落不到“孙行者”(康党对孙中山的蔑称)头上了。(www.xing528.com)
第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唐安史之乱时,唐玄宗往四川跑,他儿子李亨就被人劝进了,玄宗一下子被抬举成了太上皇!大明英宗亲征瓦剌,发生了土木堡之变,被蒙古人绑架,英宗弟弟朱祁钰也被人劝进了,英宗别说当太上皇,北京干脆不往回赎他了,您老就在外政治避难吧!
可以说,第三点才是最可怕的!问题是此时的咸丰非常怕夷人,说:我就是要巡幸,咋了?不让我跑,那你们说说看,谁能给我保证京师安全?随后,王大臣们开会,讨论京师是否能保住,大家也不傻,没一个敢担保的。咸丰一听,理直气壮地下谕说:“即将巡幸之预备,作为亲征之举。”(15)这话矛盾得看不出他是要亲征,还是要亲逃,他自己的解释是:通州若开仗了,我就坐镇京北,鼓舞士气!
战场在京南,咸丰“亲征”却奔京北!可怜的爱新觉罗家,择优择出这么个无能加无耻的接班人!局势让他这么一搅和,北京先就乱了。恭亲王老六搂着皇哥哥的两只脚哭得眼泪哗哗的;惇亲王奕誴甚至赌气说要到祖陵上撞死自己;其他没资格皇陵前自杀、脚底下搂脚脖子的大臣说:非得杀了端华、肃顺不可,就是他俩一直教唆皇上跑呢。至于京城的百姓,毕竟是皇城根儿的,先富起来的家伙不少,所以大家卷卷黄金细软,开跑了。没有黄金细软的,也怕自己的破烂铺盖被人卷走,人心惶惶、手足无措。再加上政府征调车马的指令,搞得京城出租车陡然涨价,连前门的烧饼也尽被买去。看这苗头,英法没有打过来呢,大清自己先就崩盘了。大家的劝阻下,咸丰谕告:巡幸木兰,那是谣言。朕是天下人主,国难当头,哪有时间去打猎秋游?即使要去,也会明白宣示的。至于征调车马,那是军需。为了平息谣言安定人心,征调的车马一律发还。
明白了吧?政府所谓的“谣言”,恰恰就是事实与真相!大清政府就这样被咸丰搅和得丧失了最后的公信力,当然了,公信这玩艺儿本来就没有多少。只能说,骗术越来越低劣了,更多的是骗自己。咸丰发神经的当口,英法联军开向了通州,咸丰一看拦不住了,遂撤掉天津谈判大臣桂良的钦差使命,另换上怡亲王载垣前往拦截。通州当然也谈不拢,还是那些条款——公使驻京,亲递国书,鞠躬如仪!简直是要咸丰的小命,堂堂天朝皇帝怎么丢得起那人?于是怡亲王按照咸丰之前的指示,扣押了巴夏礼为首的谈判使团。巴夏礼被扣,谈判崩盘,英法联军在张家湾开火,紧跟着是八里桥大战,被咸丰倚作长城的僧格林沁领导的蒙古骑兵大败。消息传来,咸丰傻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对策就是:找点理由,找些保镖,领着妻儿,往北边逃吧!
值得一提的是,身为老婆之一的懿贵妃反对领导先跑。她进言说:“皇上在京,可以镇慑一切,圣驾若行,宗庙无主,恐为夷人踏毁。昔周室东迁,天子蒙尘,永为后世之羞。今若遽弃京城而去,辱莫甚焉!”(16)
由此可以看出,懿贵妃身为女人,比老公素质高了那么一截。只可惜,也仅是年轻时候的灵光一闪,或者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年老的时候,她可是大清的最高领导,八国联军进中国时,她“亲征”西安比她老公“亲征”承德还要跑得快,“辱莫甚焉”之类的,她就顾不上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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