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具有总结性意义的《尼采》书第六章“尼采的形而上学”中,海德格尔对尼采形而上学作了一种结构性的理解,其基本策略就是对上述五个“基本词语”的分析。我们试着对海德格尔的分析作一个概述,叙述秩序与海德格尔原来的讲法有所不同。
首先是“权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海德格尔指出,对尼采“权力意志”的误解颇多,主要是浪漫主义的和贬义恶意的误解。原因在于人们一直是从心理学上理解“权力意志”,而不是从形而上学上理解它的。然而尼采分明说:“权力意志”是“存在的最内在的本质”。[20]凡一切存在者都是“权力意志”。人们通常愿意认为,尼采的“权力意志”说是对生命力量的张扬。这没错。的确,尼采经常从生命现象入手来讲“权力意志”。其典型的说法是,意志是做主人的意愿,是要支配、控制什么;但即使在奴仆的意志中也有“权力意志”。原因有二:一是奴隶以自己的身份掌管着由他命令的劳动对象;二是仆人虽低微,但对主人来说不可或缺,往往引导主人依赖于自己,所以就在某种意义上控制了主人(旧式社会里的主奴关系被颠倒过来的事例并不少见)。做一个仆人,这依然是“权力意志”的一种方式。[21]对于“权力意志”的普遍性,尼采用一句话来传达:意志“宁求对虚无的意愿,而不是不意愿”。[22]因为在“对虚无的意愿”中,权力总还有所求,总还为自己保证了命令的可能性。凡有生命者都是“权力意志”。“权力意志”是“生命”的基本特征。但尼采讲的“生命”就等于“存在”:“‘存在’——除‘生命’外,我们没有其他关于‘存在’的观念”。[23]所以,说尼采的“权力意志”是一个表示存在者之“本质”的形而上学名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权力意志”说的是存在者的“什么”(Was),即“本质”(essentia)。有了“什么”,还得有“如何”(Wie)之解。第二个大概念“相同者的永恒轮回”(die ewige Wiederkunft des Gleichen)代表的就是这个“如何”,即存在者整体的在场方式,也就是尼采对于“实存”(existentia)问题的形而上学解答。一切存在者都是“权力意志”,“权力意志”的本质在于不断提高、永恒生成,但提高和生成却是以保存为前提的,或者更应该说,提高与保存是一体的,否则权力就会无穷大,无限地泛滥。这就是说,权力本身必须为自己设定提高与保存一体的“条件”。这些“条件”是什么呢?尼采称之为“价值”,也称之为“支配性构成物”,即科学(认识)、艺术、政治、宗教等——实际上就是权力意志的价值表现形态。如果权力意志既永恒生成,又在其形态(支配性构成物)方面受到限定,因而是有条件的,那就必然得出一点:作为权力意志的存在者整体就必须让相同者重新出现,而且相同者的轮回必须是一种永恒的轮回。[24]有了“相同者的永恒轮回”说,尼采的世界解释已臻极致。所以,尼采称自己的轮回说为“观察(沉思)的顶峰”:“给生成打上存在之特征的烙印——这是最高的权力意志。……一切皆轮回,这是一个生成世界向存在世界的极度接近——此乃观察的顶峰”。[25]
第三个概念是“公正”(Gerechtigkeit),被尼采用来表示“作为权力意志的存在者之真理的本质”。把“真理”解为“公正”,这是一个怪异的想法。我们平常总是愿意把“真理”了解为知识学上的,与“公正”并不相干。偏激如尼采者来思考“公正”,也有点匪夷所思了。海德格尔引用尼采的一个规定:“公正作为构造着的、离析着的、消灭着的思想方式,是从评价出发的:生命本身的最高代表”。[26]这话不好懂。根据海德格尔的解释,权力意志为自身设定提高和保存的条件,也即设定着价值,“公正”就是权力意志的设定(思想、评价)的最高方式,其中“构造”是提高的最高方式,“离析”是保存的最高方式,“消灭”是保存和提高的对立本质的最高方式。这三者的“本质统一性”,即“公正”,就是最高的权力意志,所以是生命(即存在)本身的“最高代表”。所谓“代表”(Repräsentant)既非“代理”亦非“表达”,而是与“再现”、“表象”联系在一起的,因此是主体性所要求的使存在者显现(解蔽、揭示)出来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作为权力意志的最高方式的“公正”就成了真理之本质的规定基础。在尼采的权力意志形而上学(海德格尔称之为“无条件的和完成了的主体性形而上学”),真理作为“公正”而成其本质。这种“公正”自然不是一个任何意义上的伦理概念,而是“超越善与恶的细小视角”的,是一个形而上学概念。要说它与人有什么关联,那就是与“超人”的联系,后者“应当被打造和培养为一个种类,后者拥有本质性的能力,能够把对大地的无条件统治地位设置起来”。[27]
第四个概念是“虚无主义”(Nihilismus),用来表示“真理的历史”,即形而上学的历史。海德格尔认为,尼采是从价值思想的角度解释形而上学的,从而就把一切形而上学都了解为“柏拉图主义”,即“价值形而上学”,其基本特征是构造了一个“感性—超感性”的二元对立。一切都是根据一个“超感性领域”而得到评价的。这个“超感性领域”(即最高价值)可以是上帝、道德法则,也可以是理性权威、进步、大多数人的幸福等等。而基督教就是“对‘民众’而言的柏拉图主义”(尼采原话)。现在,尼采从他的权力意志形而上学出发,认为由传统形而上学提供的“最高价值”都已经失去了对历史和现实的构成力量,都已经沦丧了,也就是“迄今为止关于存在者整体本身的真理的崩溃”。由此引出了虚无主义问题。“虚无主义意味着什么?——最高价值的自行贬黜”。[28]尼采关于虚无主义的判断,集中传达在他的“上帝死了”这一名言中。不过,在尼采那里,虚无主义决不仅仅是一个否定性概念。而毋宁说,虚无主义具有两面性:既是否定(旧价值的贬黜)又是肯定(新价值的重设)。所以尼采区分了“弱者的虚无主义”(如悲观主义)与“强者的虚无主义”。“强者的虚无主义”当然也要否定,而且是极端的否定:他既否定“存在世界”的存在又否定“应当世界”的实存,既否定“存在学”又否定“神学”。[29]
尼采把自己的虚无主义称为“极端而积极的虚无主义”,又称“绽出的、古典的虚无主义”。这是一种设定价值的、重估的虚无主义。这种重估即重思,它把存在者之存在思考为权力意志。由于权力意志形而上学通过这种重估完成了关于存在者整体的真理(即形而上学史),因此,“虚无主义”也就是表示形而上学的历史性本质的名称。
最后一个概念是“超人”(Übermensch)。这也是一个长期以来备受世人误解和曲解的概念。“超人”是谁呀?一个理想类型吗?一个高等人类吗?抑或一个半神、天才?或者一个狂人?尼采都曾明确地予以拒斥。
我们知道,“超人”是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开篇就讨论的题目。当时的场景就很特别。查拉图斯特拉30岁时上山隐居,十年后,他的心灵发生了转变,悟得了一种智慧,就是超人智慧。于是就决定“下山”,来到一座叫“彩牛城”的城市,大量民众聚集在那里准备看一个走绳演员的表演。查拉图斯特拉就向民众们宣讲超人智慧。“我来把超人教给你们。人类是某种应当被克服的东西。为了克服人类,你们已经做了什么呢?……看哪,我来把超人教给你们!超人乃是大地的意义。让你们的意志说:超人是大地的意义!我恳求你们,我的兄弟们,忠实于大地吧,不要相信那些对你们阔谈超尘世的希望的人!无论他们知不知道,他们都是放毒者。”[30]
这段话的意思很丰富。首先它是反柏拉图主义的。柏拉图主义在尼采看来就是一种信仰:在尘世(现世、大地)之外有“彼世”,有“另一个世界”。一种典型的二元论:超感性—感性、尘世(大地)—超尘世的二元对立,落实到人的观念上,就是一种灵魂—肉体的二元论。这是“超人”的第一重意义。“超人”之所以为“超”,首先当然是对以往的人的“超出”和“克服”,是对以往的人之本质的否定,也即否定人的理性本质。尼采的做法依然是“颠倒”:把超尘世颠倒为尘世,把理性颠倒为动物性。
进一步,尼采对“超人”的正面规定是:“超人乃是大地的意义”。这里的“大地”(Erde)也可以解为“尘世”,但仅仅把它解为“尘世”又是不够的。上面我们说尼采把“理性”颠倒为“动物性”,“大地”首先就暗示着这种“动物性”。而所谓动物性指的是肉身地存在的“身体”(Leib),是意愿生命本身的全部本能、欲望和激情的统一体,是“权力意志”的一个形态。这就是说,尼采赋予“身体”以形而上学的意义。这在欧洲哲学史是前所未有的。尼采强烈地批判传统哲学和基督教对于身体的贬低。“从前,灵魂轻蔑地看着身体:而且在当时,这种轻蔑就是至高的事情了——灵魂想要身体变得瘦弱、恶劣、饥饿。灵魂就这样想着逃避肉体和大地。呵,这种灵魂本身还更瘦弱、恶劣和饥饿呢:而且残暴正是这种灵魂的淫欲!”[31]“超人”的身体向度是一直未受重视的。
我们已经可以看出,尼采“超人”概念与人们惯常的和流俗的看法大相径庭。我们不可想当然地把尼采的“超人”看作一个能力超强的类型,一个高等人类型;我们也不能把“超人”了解为一个具有政治色彩的贵族类型,或者甚至于把它想象为一个希特勒式的狂人类型(后人特别喜欢往这方面联想)。“超人”甚至可以说不是人,而更多地是人的一种活动:超越灵—肉二元论意义上的人,回归自身(大地、身体)。而另一方面,尼采“超人”理想(模式)的困难在于:通过方法上的“颠倒”——颠倒了的柏拉图主义——难以从根本上消除柏拉图主义(正如海德格尔后来批判萨特尔的那样);在权力意志形而上学范围内建立起来的“超人”模式总归难免把自身引向极端主体主义的境地。
“超人”完全摆脱了传统价值,其行为是以尘世的标准为准绳的,与之相反的是依然屈服于虚构的上帝、醉心于同情的道德的“庸众”、“末人”——这是多么彻底的“颠倒”啊。虽然“超人”追求强力和权力,但它的标志不在于权力,而在于它能忍受“永恒轮回”思想,是为“权力意志”和“相同者的永恒轮回”所要求的那个人类。
为追踪“超人”的起源,就有必要探讨现代形而上学的历史,即主体哲学史。我们必须从主体性角度把握尼采的“超人”。现代意义上的“主体”(Subjekt)源自拉丁文的subiectum(一般主体),后者是对希腊文的hypokeimenon的拉丁翻译,意为一切存在者的基础、基体,而并没有特指人。只是在现代——所谓“新时代”(Neuzeit)——的开端,即在笛卡尔那里,人才成为突出的决定性的“主体”,“主体”的“表象”才成为裁定存在者之存在状态的“法庭”。“主体性”的意义就在于:存在者之存在在于表象。表象力求把一切事物都保障为被表象者,于是就要不断扩张表象范围。所以,当莱布尼兹把“主体性”规定为“欲求着的表象”时,由笛卡尔发端的现代形而上学可谓大功告成了。康德形而上学把主体性的本质概念化,认识到“存在是存在者之可能性条件意义上的存在状态”;最后,黑格尔在形而上学上彻底地把理性把握为“无条件的主体性”,已臻于主体性形而上学之顶峰了。尼采通过虚无主义式的颠倒,把绝对精神的主体性颠倒为权力意志的主体性。作为完成了的主体性,权力意志是“超人”的形而上学起源。
这五个“基本词语”代表着尼采的“哲学基本学说”:权力意志说、永恒轮回说、公正说、虚无主义说、超人说。海德格尔引证过尼采的一则笔记:“争夺地球统治地位的斗争的时代就要到了——这场斗争将打着哲学基本学说的旗号”。[32]这则笔记写于1881—1882年间。尼采正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认识和谈论上述“哲学基本学说”。《曙光》一书作于1881年,“永恒轮回”这个“最沉重的思想”也是同年形成的;在此后不足十年的时间里,即海德格尔所谓尼采的“巅峰时期”,关于存在者整体的真理“力求在他的思想中形诸文字”(注意这里的主宾关系!),终使尼采趋于癫狂。
但尼采的“哲学基本学说”是如何与“争夺地球统治地位的斗争”联系在一起的呢?这个问题关系到海德格尔对尼采形而上学的定位。海德格尔认为,正是在尼采的权力意志形而上学中,“现代”(西方形而上学时代)趋于完成。而在这种“完成”(即极端的展开过程)中,实现着两种极端的可能性:其一是所谓“世界统治”(“对存在者的控制”)的极端可能性,其二是所谓“人类纯粹根据自身来决定自己的本质的尝试的极端可能性”,亦即主体性的完全展开。按照海德格尔在别处的讲法,这也就是“世界成为图象”和“人成为主体”两大现代进程的完成。“现代”的基本进程是“对作为图象的世界的征服过程”。[33]这种“争夺地球统治地位的斗争”具有形而上学的性质,是以形而上学——其极端形态就是尼采的完成了的主体性形而上学——为基础的。
“现代”的历史性完成(终结)也意味着“存在历史”的“另一个开端”和另一种开端性的存在“思想”的肇始。为此作准备,是海德格尔自设的尼采解释的“最远目标”,也就是一种后形而上学思想的任务了。
[1]参看尼采:《悲剧的诞生》译后记,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190页以下。
[2]尼采:《权力意志》下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3卷,11[415];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905页。
[3]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2卷,第540页。参看萨弗兰斯基:《尼采思想传记》,卫茂平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91页。
[4]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页。
[5]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1页。
[6]尼采:《偶像的黄昏》,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6卷,第80—81页。
[7]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9[73];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428页。
[8]尼采:《权力意志》下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3卷,16[58];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1266页。
[9]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8[2];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375页。(www.xing528.com)
[10]后来的法国思想家德里达充分发挥了尼采这里的思想在德里达看来。,“”二元对立的等级秩序之形成,根源就在于传统哲学是一种形而上学一,种“”在场的形而上学(metaphysics of presence)。“德里达写道:从柏拉图到卢梭,从笛卡尔到胡塞尔,所有的形而上学家都这样进行思想:善在恶之前,积极在消极之前,纯洁在污秽之前,简单在复杂之前,必然在偶然之前,被模仿在模仿之前,如此等等。这并不是形而上学态度中的一种,它是形而上学的要求,是最持久深广的潜在程序”。参看德里达:《有限公司》,霍普金斯大学,1977年,第66页。
[11]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8[2];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376页。
[12]在这方面,东西方文化传统确有显明的区别,传统的中国人可能没有建立起“真理=幸福”这样一个等式,或者说,我们中国人虽然也“勤劳勇敢”,但似乎并没有形成对于普遍知识和真理的纯粹追求,我们总是倾向于现世的福乐,特别关注身体以及与身体相关的快感。
[13]尼采:《权力意志》下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3卷,14[168];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1091页。
[14]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9[35];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400页。
[15]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9[60];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418页。
[16]在这里我们也看到,思想—词语的严格性要求即便对于尼采也同样有效。尼采之为尼采,哪里是“癫狂”两字可以轻松了断?翻译的细心和精确要求在此得到了充分体现。如果我们没有在译文字面上把其中的动词“存在”(sein)和“实存”(existieren)准确地区分开来,这话就无法得到完全确当的理解。
[17]海德格尔:《尼采》上卷,斯图加特,1998年,第XI页;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1页。
[18]阿佩尔:《争辩》,美茵法兰克福,1998年,第7页。
[19]参看海德格尔:《尼采》下卷,斯图加特,1998年,第236页;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954页。
[20]尼采:《权力意志》下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3卷,14[80];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985页。
[21]参看海德格尔:《尼采》下卷,斯图加特,1998年,第238页;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956页。
[22]尼采:《论道德的谱系》第三篇第一节,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6卷,第339页。
[23]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2[172];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180页。
[24]参看海德格尔:《尼采》下卷,斯图加特,1998年,第257页;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977页。
[25]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7[54];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359—360页。
[26]尼采作于1884年春季的笔记,参看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1卷,25[484],第141页。
[27]参看海德格尔:《尼采》下卷,斯图加特,1998年,第294页;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1019—1020页。
[28]尼采:《权力意志》上卷,科利版《尼采著作全集》第12卷,9[35];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400页。
[29]参看孙周兴:《超越·先验·超验》一文第六节的相关讨论,载孙周兴、陈家琪主编:《德意志思想评论》第1卷,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82—100页;后收入拙著《后哲学的哲学问题》,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20页以下。
[30]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序言,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页。
[31]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序言,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页。
[32]参看海德格尔:《尼采》下卷,斯图加特,1998年,第234页;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1025页。
[33]参看海德格尔:《林中路》,美茵法兰克福,1994年,第93页以下;参看孙周兴中译本,第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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