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而道存
【提示】
这是一则儒道斗争的故事。儒家之始祖孔丘在见到道家人物温伯雪子之后，竟惊异得无一言可赞。儒之于道，何可攀比？一部《庄子》，几乎处处以儒家人物做垫脚石。
【原文】
温伯雪子适齐，舍于鲁①。鲁人有请见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闻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吾不欲见也②。”
至于齐，反舍于鲁，是人也又请见③。温伯雪子曰：“往也蕲见我，今也又蕲见我，是必有以振我也④。”
出而见客，入而叹。明日见客，又入而叹。其仆曰：“每见之客也，必入而叹，何邪⑤？”
曰：“吾固告子矣⑥：‘中国之民，明乎礼义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见我者，进退一成规，一成矩⑦；从容一若龙，一若虎⑧，其谏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叹也⑨。”
仲尼见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见温伯雪子久矣⑩；见之而不言，何邪？”
仲尼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⑪。”
【注释】
①温伯雪子：人名，姓温，名伯，字雪子，楚国人，道家代表人物。舍：住宿。
②鲁人：鲁为孔丘之故乡，故其人多具儒家之思想作风。中国：指中原地区，鲁为中原之文化中心，故此当特指鲁国，时人视之为“礼义”之邦。陋：浅薄，无知。(www.xing528.com)
③反，即“返”。是人：这人，即往时所请见者。
④蕲（qí）：通“祈”，求。振：动，启发。
⑤叹：言其失望，悲叹鲁人受儒家之熏染太深。
⑥固：原来。告子：告诉你。
⑦昔：方才。一：或然之词，犹“时而……”。规、矩：木工制定方园的准则，此言其合于既定之礼仪的程式。
⑧从容：动作舒缓自如，言其受礼仪训练之熟。若龙、若虎：均指动作的表现形式。
⑨谏：规劝。道：读“导”，疏导。
⑩吾子：吾师。
⑪目击而道存：目光一接触，就已感受其道的存在。言温伯之形象就是“道”的化身。容：包容，受纳。言其感召力量之大，已不容许再以声音求教了。
【评】
“明礼义”与“知人心”，是儒、道最基本的分歧之一。“知人心”者，知人之“自然”之心也。一切任随天性，“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马蹄》），何须彬彬然拘束于“礼义”！以道视儒，故其深感“鲁人”为“礼义”蒙蔽之甚。此处不但充满了对于儒家“礼义”的嘲弄，最后，庄周还利用孔子之口，给温伯雪子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圈：“目击而道存”！——何其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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