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们把原始神话看做自然秩序的初建,乐土的追寻就代表了人文知觉对宇宙秩序的追求:混沌初开,由无相而至有相,一切生命皆涵育长养于其中,但自然总秩序的衡定,有时发生于自然(如老庄所说,其法则即是自然),有时则生于自然生命的萌动,苍莽偾烈,形成邃初和谐广大的秩序宇宙。等到人文精神发轫,透过意识的醒觉与创造,原始自然的秩序世界便一往不复。人类一面选择性地重新配置整理秩序;一面又渴盼回归自然,回到人神同形、与天地同寿的形态。遂因此而展开对乐土无尽的追寻与渴慕。
由性质上说,这是秩序的初建与重整;由表现上说,这是自然生命和文化生命的对照。以西王母神话为例,在原始神话中,她只是某一奇山异水中自然发生的半人兽,与天地同呼吸;在追寻形态中,则成为一位与帝王同位的人物,据《穆天子传》所述,两位王者在会面时酌酒交欢,不但包含礼的仪节,更有乐的赏悦,互构成一种“美的姿态”。魏晋游仙诗在描写仙境时,也充满了美感观照所表现的礼乐精神,把原始杂乱的仙界,重新搭配成一种有职司、有音乐的乐土。因此,自然秩序和人文创设两者,实可统括中国文学中神话与幻想世界的内涵。
但是,有许多神话与幻想不隶于二者,而仅在两者间形成关系,这种关系或属理法界,或属事法界,但其结局则都归向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的和谐秩序之域。
属理法界的,乃是种形上的实理,指出秩序世界安排的原理,这就是天命。属事法界的,是指与人发生关系的自然生命,包括木魅、山鬼、物精、人怪等。这些生命,具存于天地冥渺之间,但唯有与人发生关系,它们才能进入文学,展布它们的风姿。以下分别叙论之。
(一)宇宙间天命的运作
诚如余国藩所说,《西游记》是一次英雄性的追寻[29],三藏与其徒弟西行取经,不但是他们个人获得佛法的经历,也为人类解开了冤结,因此西方净土即代表追寻的目标——乐园。可是我们到最后终于晓得,原来每次三藏遇险时我们都白担了心:三藏必须经过八十一难才能终止命中注定该有的考验,那些沿途伏袭、或由天庭私逃的怪兽,都是天意安排来填补灾难数目的。根据这种了解,我们可以作如下的讨论:
1.由人性之自我实现和完成来看,此书展现了惊人的深度,在整个寓意结构中,它揭示了内在自我修持的过程。首先,孙悟空又名“心猿”,所以真假猴王大闹乾坤那一回,题目就叫做“二心搅乱大乾坤”;悟空学道的地方则称为“灵台方寸山”。十四回又说“佛即心兮心即佛”,处处都显示了作者对“心”的强调。所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八五回),只要掌握住这颗心,不要“纵放心猿”,自然平安吉祥。但是,掌握住心并非究竟义,第十三回说得很清楚:“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八十一难的许多妖魔,其实都是“心”所幻化出来的。例如真假猴王大闹天地,就是二心混乱的结果;悟空和八戒大战牛魔王时,悟空更高吟“牛王本是心猿变”。即心即魔,要心灭魔灭,就必须“无心”(五十八回:“禅门须学无心诀,静养婴儿结圣胎”)。由护持此心到无心,也就是从修道而到证道的历程。既已证道,则五行本是空寂、百性都属虚名了(见一百回)[30]。
2.由外在秩序的建立来看,乐土的追寻,必发轫于自我意识的醒觉。而所谓乐土,必是自我理想的投射,并安顿到某种新秩序中。若只自安于心,毕竟只能免于阮籍的痛哭穷途,而像陶潜自安吾庐,理想世界并未建立。所以悟空等人一面修持证道,一面还得为人间秩序的重整努力。他们沿途为居民行善事、兴福利、复亡国、得失童、圆破镜、利商旅、兴农事,以致打败妖魔不只代表神力的胜利、心性自我的护持,也有助于人间社会秩序的重建。甚至于整个取经的历程,也是为了替东土众生消灾解厄。
3.就天命的运作来看,孙悟空本是自然混沌中迸现的原始生命,这生命力强恣奔腾之极致,甚至想颠动宇宙的秩序,登上玉皇大帝宝座。但是由自然生命敛才就范,到净土证道的追寻,这整个运作过程的推动力量,却是天命。象征人世一切灾难的九九八十一难,即是完成一个天命祭仪必备的仪式。
与《西游记》相似的是《封神演义》。这本书的意义架构在我国所有小说中特具异彩,它不但建构了一个完整而条秩严密的诸神世界,也成为后代传说和民间故事的大宝库。故事大致是说殷周之际,纣王无道,姬周代兴,姜子牙和阐教门人辅佐周朝,截教门徒则帮助商纣,双方杀戮甚为惨烈。最后商纣覆亡,所有战死的英雄与众仙聚集在封神台下,捐弃一切恩仇是非,同封为八部诸神,共掌人间的秩序。
在这场气氛诡异、布局怪诞的战争中,纣王代表原始本然的世界,周朝则代表新人文精神发动所创设的世界,所以整个宇宙的秩序必须重做安排、所以要封神。代表原始本然世界的主宰者——纣王——触怒了人类的始祖女娲,暗示“人”的意识萌发了,故事即不得不朝新人文宇宙的建立走去。帮助商周的截阐二教和老子,皆出自鸿钧道人。鸿钧,象征道和天地;老子则是太极;截教通天教主和阐教元始天尊,代表宇宙中两种对立而又互补的大力——阴阳二气(“阐”有发扬生长之意,“截”则有断绝之意,刚好表示阴阳之翕合;故其门下都是“炼气士”。阐教更曾批评截教门下的是些披毛带角的非人类,正说明他们多是原始生命而非文化生命)。阴阳二气互相鼓荡,构成一场又一场的宇宙大战,牵引出一波又一波的无穷事物。这不就是无极而太极而阴阳而化生万物的形象诠释吗?阴阳交搏之后,秩序底定,又混融成新的宇宙。因此,整部《封神》所要表现的,就是由原始秩序过渡到人文新秩序的历程,而这个历程的推动原理则是天命。
天命在此书中是一切死生善恶及是非运行的原动力,不仅纣王失德是天命必然,大如姜子牙封神、小如哪吒自戕,总是“天意已定,气数使然”(第一回)。天数天意,在纷纭事象背后,规划出一定的秩序,展示了无可抗御的大力。犹如《精忠演义说本岳王全传》第一回解释金兀朮搅乱大宋江山、岳飞维护既存社会秩序这一正一反的运作时,也用天命来说明其必然性[31]。由这种必然,中国小说乃形成一种普遍的神话性结构。
这种结构习见的模式是:开头以一个神话或寓言发端,结尾再以同样的神话或寓言联系并收束,《水浒》、《红楼》、《镜花缘》、《儒林外史》莫不皆然。这场神话式传说的起讫,主要在说明书中主人翁存在的根源,并指出他降生人世的主要目的。通常这些人物一点通灵之性仍可与天命遥契,所以他虽懵懂来往于天命所预设的情节中而不自知,却能恪遵未生以前既定的使命,因为他们本身通常即是天上的星座或神祗降临人世(包公是奎星下降,薛仁贵、薛丁山、罗焜是白虎星下降,《儒林外史》和《三国演义》、《水浒传》也都有星君降生的说法)。在天命的安排下,这些人物、命中注定要聚合的人物,不断向一个中心点汇集,汇集后一齐朝某一目标或事件前进,又不断流散,而渐归于“空”,结束。
《水浒传》一百零八位天命下降的魔君,遇洪而开以后,分散各地,齐奔梁山;《儒林外史》亦然。《外史》中所有良善有德的文人汇集南京,共祭泰伯祠。《镜花缘》也让所有女子在长安聚首。至于《红楼梦》的大观园更是如此。然而千丝万缕凑拢一处之后,随之而来的大抵即是散离与幻空,所谓“飞鸟各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不但梁山英雄最后消散净尽,泰伯祠也只尘封在废墟中;群星归位,各返其本然的秩序世界,莽莽尘寰,徒留后人凭吊而已。这种结局,非常符合《封神演义》所说:“许多功业成何用,俱是南柯梦一场”[32]!
事实上这些小说表现的都是人间活动场中的事物,与《封神》先乎人间秩序的形态不同,但天命似乎总借仪式来展示:《封神》是众仙不断往封神台会集,透过隆重的封神典礼,重构宇宙的秩序;《外史》中大祭泰伯祠的仪式也饱含庄严的礼乐精神;聚义梁山、天降石碣那一段更是怵心动魄,令人为天命的森严奥妙而惊动。只是《封神》没有既成人间秩序以后的叙述,所以也不会产生由天命看待人间时所激生的冷澈观照(空)。
由于天命是整个事件背后推动的原理和力量,所以我们才试图从结构来掌握;同时我们也发现:文学作品中天命的出现有时并不如此纯粹,常含杂某些宗教对人生规范性的看法在内,如三世因果报应,便常在元杂剧或宋元话本中辅助天命,成就人间的秩序。而宗教性文学如变文、步虚词尤不待论。可是宗教性神话与幻想,远较天命架构的世界更着意于跟人发生关系的自然生命,不像天命所关切的,多集中在人间社会和天庭。元杂剧中许多精物转化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二)有情世界的探索
王利用所撰《全真第二代丹阳抱一无为真人马宗师道行碑》曾载全真教主王重阳语云:“汝等欲做神仙,须积功累行,纵遇千魔万难,慎勿退情。”所谓神仙,意指回归本来自然。由人而神,其间困难重重,是以仙乡毕竟难到,凡人皆不免于死亡。就自然生命的万物而言,其难尤甚,他们总在追寻的历程中不断趋向人形,发展人的意识,唯有修成人身之后,才具有跨入神界的可能。譬如元杂剧《城南柳》第一折,就借吕洞宾之口说:
争奈他土木之物,如何做得神仙?必然成精后方可成人,成人后方可入道。(www.xing528.com)
物须先成精、成人,而后才能成仙,显示了一种入凡再超凡的历程。文学作品中那些花月之妖、狐魅之鬼,无论其可喜可恶,总不能逾此定限。
可是鬼魅妖精怎么样才能成“人”呢?一是转世投胎,二是与人发生交通关系,试图经由人的血气润泽,转化为人。转世投胎不仅适用于鬼魅,也适用于妖精,杂剧《升天梦》、《岳阳楼》都曾让桃花老柳托化转胎,彻底绝断自身以获得成人的机会。不过这种情形在元明以前极少,元明以后亦属变例,最常见的情形应是精妖鬼物幻化为人,与真实人间发生各种程度的关系。但无论其是否有意成仙,求得人形和人的意识大抵是他们共通的意愿,故中野美代子《从中国小说看中国人的思考方式》说:“在中国的化身与怪谈小说里,极少有人类基于某种理由而化身为其他形象的类型;只有鬼怪或其他动物才会化身人形并与人类交往。”[33]
《太平广记》所载六朝隋唐故事中常见的一种情形是:一女鬼与人交往,经一段时间后,偶尔被人识破,悲怨离去。这女鬼多半已渐成人形,例如腰以上已生肉等等[34]。这类故事说明了精物与人交往最常见的途径是情感和性关系的牵系。单纯性方面的沟通可能含有某种目的,如狐之采补;但也有些只是生命本能的热望,虽已化身异类,仍不免鞠意相求,《聊斋志异》所载嘉平公子事是最好的例子:
……既暮,排去僮仆,女果至,自言小字温姬,且云:“妾慕公子风流,遂背媪而至,区区之意,深愿奉以终身。”……公子始知为鬼,而心终爱好之。……女曰:“诚然。顾君欲得美女子,妾亦欲得美丈夫,各遂所愿足矣,人鬼何论焉。”公予以为然。
不灭的灵魂虽只能留存在另一个杳茫阴冷的世界,却基于两种理由进入人间,寻得性关系的媾和:一是内在本能的驱使,一则是传统观念中认为唯有夫妇配合,才是完整的人,故有些早夭的精魂遂不得不寻觅人间佳侣以完成某一生命进程。这些发端于性欲冲动的结合,未必发展成爱情,因为有些缘尽则逝,有些根本就只有采补的利用而已。
妖精化形为人,借精液及人气的采挹,以加速、提高修仙的目的,乃是文学中精妖蛊惑类型的常态,此时女性多是主动的诱惑者,但也常见猴狗等精妖淫污女子或摄诱妇人的例子,唐人小说《补江总白猿传》和唐宋以来许多猿猴故事,可为佐证。无论是有夫之妇或闺中静女,通常都会对他们的风采和性能力倾倒,以致精怪被识破行藏后,还埋怨人家为什么要杀害它的“情郎”。殊不知这是欲而非情,因为动植物化形为人,在性质上是升格了,它们自不能再像物一样仍与本类配偶,它们想尝试做“人”的滋味,透过拟似爱情的行为,能使它产生“人类”的意识;性事又强化了它们的肉体,所以与人类的接触,会整个改变它们的生理和心理结构。精怪们怀挟这种欲求而来,丰润了自身,却消尫了对方,经此而成仙的,几乎没有[35]。
幸而它们与人的关系,并不仅限于这个层次,不少精怪都会在相处一阵子之后,“感君之意,不忍相害”,将欲求转化为爱情,由物性意识提升为人性意识,展示中国文学幻想与神话世界中最珍贵的一面:有情的世界。
神话的世界本来就超乎现实之外,鬼狐的介入,不仅丰富了人间的关系面,也搭构了由现实扩展到超现实层面的桥梁。假如人类可以和非人沟通,而且非人是主动以“人”的形式出现,那么,人类的世界即是开展的,向天地间一切“有情”绽放的。爱情,应是人类文化秩序的特征之一,不但不灭的灵魂可以流转于无穷世代,寻觅并完成爱情;一切动植物也都可以不受形体、物种的限制,以情相契,与人发生关系:“礼缘情制,情之所在,异族何殊焉。”那些山精、木魅、狐仙、女鬼等异类,最初所能肯定的“人际”关系只是肉体的接触,欲海翻腾之后,却可能发展出共命的爱情,不正显示了由原始生命进入人类意识生命的历程吗?官能的刺激与满足之后,随之兴起的乃是人文的世界。
然而,徜徉拥抱在人文爱悦中,即永远不可能归回仙乡,因为仙乡乐土必须是无情的涅槃。
熟悉中国文学的读者可能常会奇怪,所谓天庭,似乎是个只有秩序而没有爱和情的世界。是的,沙和尚失手打碎一个琉璃盏,便得谪落流沙河中受劫;猪八戒酒后调戏嫦娥也须被罚轮回,堕落人间。可见秩序和爱情都是不容触犯的戒律[36]。《三戏白牡丹》里,月宫嫦娥只因在蟠桃会上向群仙敬酒时,对吕洞宾微微一笑,引动了吕仙的情欲,西王母就将她贬下尘凡。必待吕洞宾下凡与她了结尘缘后,才能重返天庭。这一方面是维护天界的清净与威严,一方面也是让思凡的神仙们重新体验人间的苦难,以断除凡念。
偶一动情,即须遭谴,是文学中常见的天庭律则。称为“凡心”,足证爱与情欲都不属仙乡的事业,而是人间的缠系。若要证道,先得“无情”。文学中表现此一观念和过程最精彩的,当数《西游补》。
董说的《西游补》是叙述悟空在三借芭蕉扇之后,化斋途中偶被鲭鱼精所迷的故事。悟空在鲭鱼幻化的世界里颠颠倒倒、昏昏沉沉,最后经由虚空主人一声顿喝,才豁然惊觉。鲭鱼就是情欲,情欲是与宇宙万物同时俱有的,所以“在天地初开时即生鲭鱼”;它又是无所不在的,所以“头枕昆仑山,脚踏幽迷国”。作者把火焰山看成人类欲望之火,悟空用芭蕉扇扬熄了它,只是以外力遏阻而已,并未根除;根本之计,仍在于“走入情内,见得世界情根之虚;然后走出情外,认得道根之实”(《卷首答问》);为此,悟空即不得不进入鲭鱼幻化的乾坤,了悟情欲的虚幻,以脱离俗世情感的纠缠,探获生命的真理。
若以《西游补》的意旨来解释上文所说,将愈为清晰:天地开辟以来情欲是普遍存在的冲动,因此一切精怪与人类接触时也多以此为基点,进行沟通。可是由生物层面跨入人文意识层面后,单纯的情欲便附着了伦理等文化性格,不再是欲情,而是爱情。然而,就超越的观点看来,一切情根俱属虚假,就像在天命观点下,一切功业与经营俱归空幻一样,只有无情才能入道[37]。
为了配合这个观点,女仙有时不得不变更她们的性别,以免在天庭引起不必要的纠纷,例如何仙姑,《西山群仙会真记》就说她“本男子,姓徐,名望臣。尝出走,家人敛其尸,乃返,适有何氏女新死,遂附焉”,观世音菩萨也有男身女相的讲法。男女之间情爱的处理如此,人伦间的爱亦然。唐人小说《杜子春》描述杜子春因为痛惜爱子被杀,惊噫出声,遂不能修道成仙,是最鲜明的宣示,所谓“恩爱害道,甚于毒药”,正因恩爱生于心中,其破坏力远胜于外铄的一切力量。
这种由情欲激昂而步入寂灭无情的过程,似乎显示了一桩事实:人类由原始生命中成长,经过秩序的追求与渴望,化自然之秩序为人文之创设,成为真实的人间。这个人间,既非原始神话所代表的世界,亦非无情安净的乐土,人类和那些同出于原始自然的生命(山魈精魅),事实上乃是漂泊歌哭于这两者之间的。精怪们即使能成为人类世界的一分子,仙道境地对它们来说,仍然是遥不可及的“乐土”。它们只能与人类像鱼跟水草一样,相拍击濡沫于江湖之中;化鹏飞去,终究有所不能。有些精魅不甘如此,急于超越成仙,即不免于伤害到同一命运的人类,如《城南柳》中桃柳不欲久居山下,起意杀人:
柳云:师父不肯度脱俺去了也,我想师父说教俺老杨家成人,必是老杨在师父跟前唆说不肯度脱咱两个,等老杨上楼来把他迷杀了!
另外有些则根本绝望了,仙道境界既不可求,干脆浪迹人世以自娱,结果却总因破坏了人间秩序而遭到谴杀。进退两难,其处境也真是蹇困极了。
因为精魅与人同命,所以人在爱情无法圆定时,也可以经由物化转形来完成。古诗《孔雀东南飞》、敦煌变文《韩朋赋》、宋以后的《梁祝弹词》都是如此,象征爱情的鸳鸯和蝴蝶,为人间之至情做了美丽而凄艳的见证。不过,在宗教意识的发展下,物化转形自宋以后愈来愈少,轮回因果取而代之。譬如《聊斋志异》褚遂良条记载:一美女自称狐仙,因某书生前身是唐朝褚遂良,有恩于她,所以日相寻觅,荐枕报恩。这份寻觅并完成孽债,不理会岁月流转、躯囊变异的心意,的确叫人感动。又如清朱彝尊有阕《高阳台》词,叙述他的朋友叶元礼,某日偶过垂虹桥,有女子在楼头,见而慕之,单思致死;死时叶才知道,往哭,女目始瞑,事极凄婉。后来张元赓的《张氏卮言》中则说这女子转世化为一俊童,与叶氏欢爱之笃,甚于伉俪;俊童死,叶亦卒于京城。“忽女忽男,冥缘相续,皆此爱心不忍割舍之所致也。”狐仙献身,是前世的因果;女子转形,是宿业的轮回。或男或女、或人或物,无不以缘缠系不断。这些都是化禽神话的替代,在茫茫人世中,诉说一种人类特有的坚持: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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