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养才篇
【曾国藩语录】
人才是锻炼出来的,不要眼光太高,动不动就说没有可用的人才。
历来人们提到人才,更多地是考虑如何去发现人才、重用人才,曾国藩则明确提出人才由陶冶而成的主张,这实在是发人深省的。
曾国藩在人才的培养和陶冶方面,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对李鸿章的培养和关于派遣出国留学人员的奏折上。早年的新科翰林李鸿章来拜曾国藩,等得走后,曾国藩回至上房,对他欧阳夫人说道:“李安部郎的世兄,我瞧他非但声朗气清,且是鹤形,异日的名位,必定在我之上。”后来他又多次考察李鸿章。
有一天下午,他稍觉公事消闲一点儿,正在签押房内洗脚的当口,忽见一个戈什哈入报,说是李鸿章李大人禀见。曾国藩听了一喜道:“他来了么?”
说着,即吩咐戈什哈道:“请在花厅相见。”
戈什哈正待回出,曾国藩忽又想着一件事情,忙止住戈什哈道:“你就把李大人请来此地吧。”
戈什哈听说,脸上似乎一呆,心里踌躇道:“我们大帅在此洗脚,怎么好将外客请到这里。”
曾国藩已知戈什哈之意,便笑着对他说道:“李大人是我门生。师生之间,还有什么避讳。你只去把李大人请来便了。”戈什哈只好去请。
原来这位李鸿章,号叫少荃,合肥人氏,原籍江西湖口。其父文安公,官刑部郎中,本由许姓归宗,娶李姓女为室。俗传后来李鸿章大拜时,清慈禧太后因见李鸿章之太夫人为李李氏,即提御笔将第二个“李”字,添上一笔,成为季氏。此说毫不可靠。因为文安公未曾归宗时,本是姓许,以许娶李,原无问题。既归宗后,虽没更改之法,但是慈禧太后何致管及此事。后来李鸿章之侄李经迈刻了一块私章,叫作叔重后人,可以证明是由许姓归宗的。文安公生四子,李鸿章行二,号叫少荃。长兄翰章,号叫小荃。三弟鹤章,号叫幼荃。四弟焕章号叫季荃。兄弟几人都有才干,尤以李鸿章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他进学时候的名字,叫作章铜;及赴乡试,因见名字不甚雅驯,方改今名;嗣于道光二十七年成进士,入词林,寄居贤良寺。
那时曾国藩方任礼部侍郎,正在讲那理学。京师人士,不分满汉,咸重其人。李鸿章即以师事之。曾国藩每对人说:此人将来,必是相辅之器。后来李鸿章外放福建延郡道台,还只三十多岁;丁艰回籍,即与同乡刘铭传、程学启二人为密友。他尝戏谓二人道:“君等出任,可至督抚提镇。”二人还问,微笑不答。因他已经自居外交人才了。
没有几时,程学启出外游学,因充曾国藩的文案委员,李鸿章却不知道。他也曾经一度为皖抚吕贤基的幕府。因为每上条陈,不为所用,只得怅怅而归。
及闻曾国藩导湘团出境,先驻瑞州,继移祁门,便暗自打算道:“现在军兴之际,只有军营之中升迁较快。他是我的老师,而且上自朝廷,下至督抚,谁不尊他是位理学儒宗。我何不就往投军,难道他好推却我这门生不成。”
李鸿章想到此,立即束装,去到都门大营,谒见他的老师。名帖递入,瞧见一个戈什哈进去了好久好久,方来将他引导进去。他便一面跟着在走,一面暗在转念道:“我们这位老师未免太摆架子,怎么不在花厅请见,居然将我引入便室。”
哪知他的转念未完,已见那个戈什哈忽在一间书房门口立定下来,手上搴起门帘,口上就在向里面高报道:“李大人到。”同时又听见他那老师的口音,在房里答话道:“叫他进来。”又见那个戈什哈即将他引入书房。
他一跨进门槛,瞧见他的老师尚在洗脚,见他进去,并不以礼相迎,只是向他淡淡地一点头,便将嘴向旁边一张椅子上一歪,道:“少荃且坐”,说完这句,仍去俯首洗脚不休。那一种轻慢人的样儿,真要使人气死。
李鸿章至此,万难再忍,顿时火高千丈,也不去坐,单向他的老师厉声说道:“门生远道而至,方才在那间房,已经候了好久好久,怎么老师还在洗脚?”
谁知曾国藩虽见李鸿章已在发火,仍旧淡淡地说道:“少荃在京和我相处不算不久,难道还不知我的脾气么?我于平时,每函乡中诸弟子,都教他们勤于洗脚。因为洗脚这种事情,非徒可以祛病,而且还可以延寿呢。”
李鸿章听得如此在说,已在气忿不过,又见门外的一班戈什哈、差官们都在互作目语,大有轻薄之态,更加面红耳赤起来。他当下也不再言,单是自己冷笑了一声,拂袖迳出。等得走到门外,犹闻曾国藩笑声;笑声之中,还夹着一句:“如此少年盛气,怎好出来做事。”
李鸿章既听见这句话,又想着刚才曾国藩对待他的神气,真如万箭攒心一般,一时把那酸甜苦辣麻的五味,一同堆上心来,只好赶紧走出那座大营,跳上牲口,抓辔在手就走。偶尔回头看看营门口的那些将弁,各人仍在指着他不知说些什么。李鸿章不愿再看,策马向前走去。
他走了一会儿,忽又转念道:“我在京中时候,他也相待不薄,今天何故如此?难道一个人一经得志,便要改样子不成。”李鸿章想到此地,陡又一呆道:“难道我有什么劣迹,被他知道,所以如此相待的么?但是我姓李的,虽是不才,平生并没什么不好的声名。”(www.xing528.com)
李鸿章一个人在那马上自问自答,且行且愤。看看天已傍晚,肚里已在打起饥荒来了,赶忙抬头一望,只见远处有一个农夫站在那儿。他就加上一鞭,奔到农夫面前道:“请问一声,此地可有投宿之处没有?”
那个农夫答道:“曾帅有令在先,无论哪家,不准留宿生人。因为防着贼人的奸细。”
李鸿章听到这句,不禁暗暗叫起苦来。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陡闻后面来了一阵快马的铃声。他回头一看,不禁大喜。你道为何?原来后面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鸿章的密友,那位程学启便是。
李鸿章一见是他故人,正待问程学启可是也来投效这个势利小人的当口,已见程学启一马奔近他的身边,双手拉着马缰,向他连连笑着拱手道:“少荃真被涤帅猜中。”
李鸿章一听话中有话,忙问程学启道:“此话怎讲?”
程学启便同李鸿章下马,站在地上,先将他离开家乡,出门游学,后被涤帅聘入幕府之事,简单告知李鸿章听了之后,方又笑着道:“方才涤帅一等你走,他就亲自出去找我说你才大如海,可惜稍有少年盛气。若将这点除去,便是一位全材,故以骄傲之态戏你。”程学启说到这句,又指指李鸿章大笑起来道:“少荃竟会堕他术中,也是奇事。”
李鸿章听到程学启说他堕入曾国藩的术中,尚张目说道:“我说老师对于门人,只管大大方方地教诲就是,何必故作如此的态度,相戏后辈呢?”
程学启又笑说道:“凡是天下盛气之人,准也可以相戏。至于你们老师戏你,更是对症下药。”程学启说到这里,又正色地问李鸿章道:“少荃兄,你自己平心论论,你的目中还有人么?我在家乡的时候就想劝你的。因知我们几个顽皮惯了,与其让你忠言逆耳,不如不说,保全平日的交情为妙。”
李鸿章听说,方始有些懊悔起来,低头无语。
程学启此时料定李鸿章已经心服,便又将手向着李鸿章一挡道:“快请上马,同我回去见你老师去。我本是奉着他老人家命令,追了上来请你这位会耍脾气的大爷的。”
李鸿章至此,竟被程学启正喻夹写、庄谐并出地闹了一阵,只得尴尬其面,强颜一笑,始同程学启两个各自跳上马去,仍向原路回转;及至复又走过那个农夫之前,只见那个农夫,似乎因他忽和大营里的师爷同在一起,脸上现出惊慌样子,急急忙忙地避了开去。
李鸿章此刻哪有工夫再管这等事情,单同程学启一直来到大营。尚未进门,已见他的那位老师衣冠楚楚,笑容可掬,站在甬道之上候他。李鸿章一见他的老师如此盛礼相待,更加相信程学启的说话非假,慌忙跳下马来,奔至曾国藩的面前行礼下去。
曾国藩一面连弯腰还礼,一面又含笑扶起他道:“少荃得毋谓我是个前倨后恭者乎?”
曾国藩说了这句,又朝程学启一笑道:“请你办公去吧,我们师生两个不破费你的光阴了。”
李鸿章也道:“我们停刻再行细谈。”说着,即随曾国藩入内。
曾国藩便同李鸿章去到花厅之中,一样请他升炕,一样向他送茶。李鸿章到了此刻也就心平气和地对着曾国藩谢过道:“门生年轻,没多阅历,刚才盛气冒犯了老师,还求老师原谅。”
曾国藩笑着道:“我方待才而用。岂有才如贤契之人,反加白眼不成!只是大丈夫须要能屈能伸,器量尤比才干为重。有才干者,有时还不免为人所用;有器量者,方能用人呢。”
李鸿章微红其脸地答道:“老师好意,门生已经全知。以后仍望耳提面命,也不枉门生前来投效一场。”
自从跟随了曾国藩,作为学生的李鸿章,对这位比他大十二岁的老师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对人说:“过去,我跟过几位大帅,糊糊涂涂,不得要领;现在跟着曾帅,如同有了指南针。”
后来,同治十年七月,曾国藩与李鸿章会奏:“派刑部主事陈兰彬、江苏同知容闳选带聪颖子弟赴泰西各国肄习技艺。从前斌椿、志刚、孙家谷等奉使海外,亲见各国军政、船政皆视为身心性命之学,中国宜规仿其意。查照和约,先赴美国学习,计程月馀可到。所需经费,请饬下江海关按年指拨,毋使缺乏。”还在一折奏稿中,还疏议大清每年选派十三四岁至二十岁左右的人三十名到美国等西方国家留学,目的是学习西方擅长的技术,让中国人能够掌握,之后便可以渐渐谋图自强,十五年后学成回国。留学生去前要考试,就读期间不准加入外国籍、逗留国外,或者私自另谋职业,学成后听候派用,委以重任。以二十年计算,约需库银一百二十万两。留学一事,虽然李鸿章和曾国藩商议会奏的,但李鸿章不及曾国藩德高望重,因此真正促成留学一事的人应当说是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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