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常面对着取舍,面对着牺牲,面对着更多的责任,面对着更多的无能为力。这些都是在老去的过程中,每个人必须面对的事。
人生那将老未老的十年,又被称为初老状态。
进入初老状态大致有这么几条症状:旧东西不舍得扔,屋子越来越挤,通宵熬夜过后好几天才能恢复精神,同事都开始叫你哥、叫你姐,周围的人离婚的开始比结婚的要多。
我感觉到初老状态正在来临,因为某一天,先生的同事见面必称呼为嫂子。这一声“嫂子”叫的人顿时内心暗流涌动。好似没多久前,还是走到哪儿都被别人照顾的年轻妹子,如今却要变身为照顾别人的中年嫂子了。
只是暗流涌动而已,我还不至于忧伤。
倒是好几个同龄的女人,依然沾沾自喜着,每次路遇小区的孩童们,可以听得一声清脆的“姐姐”。这大概也是初老状态的明显表征。就像我妈因为楼上的小孩对她叫了一声奶奶,整整耿耿介怀了一晚上。
在这样的尴尬点上,我唯一庆幸的是,还好周围多的是鹣鲽情深的夫妇,时日再难,仍在携手度过。倘若没多久前,还在因频繁的红包炸弹而深觉苦恼,如今接到旧友电话,听到的却是一声“我离婚了”,那才真的是更令人魂飞魄散的炸弹吧。
初老状态另几条是:流行的歌越来越难听,总会发现有听不懂的流行词,不再喜欢看到处穿帮的偶像剧,转而津津有味看上家庭肥皂剧,以及难免对年轻的一辈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身边有个“90后”的小姑娘逢说话总喜欢夹杂着几个网络词汇,最诡异的是爱用一个“嘤”字,时常矫情地假装委屈喊着“嘤嘤嘤”。
我问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说日本漫画里爱用这个语气词,表示掩面哭泣。于是就着那个词,对她展开了深入的批评教育:“话要好好说,至少得说点能让人听懂的话啊。”
可是就在那瞬间,我恍惚觉得这个场景怎么似曾相识。七八年前,在编辑部的培训课上,老编辑握着一沓全是红笔圈圈的稿子,恨铁不成钢地咆哮着:“你们就没点常识吗?这是新闻稿,不是散文,能说点让人听得懂的人话吗?这就算了,还错别字一大堆,大学真是白上了啊!”
现在看年轻的一代,大概就知道以前年长的一辈是怎么看我们的:做事马马虎虎,毛手毛脚,冲动易怒,且有一颗脆弱可怜的自尊心,以及对人性的虚妄信任。(www.xing528.com)
记得当时拿到那红圈圈触目惊心的改稿,忍不住嘀咕着:“也才两个错别字而已啊。还有‘的’和‘地’谁会那么细心分得清?”但总归我算是脑子里深刻记住了什么叫做常识。记得被谆谆告诫着:“做新闻的人需要的不是故弄玄虚,而是让所有人都明白你要讲的事是什么。即便是经济稿子,最忌讳的也是拿那些专业术语来吓唬人。”
在我的成长当中,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懂得什么叫做职业操守,什么叫做职业理想,什么叫做兢兢业业……那一辈的新闻人,不计较没有节假日可以旅行,不在乎挑灯夜战,遇到大新闻时整个人散发的兴奋状态三米外就可以感受得到。
十年之后,我发现,面对后辈,我也忍不住去教导他们什么叫做职业操守,什么叫做职业理想,什么叫做生活常识。
关于这三个问题,或许你可以从日本纪录片《寿司之神》里找到答案。一个在东京写字楼地下室的小小寿司店,居然能获得米其林最高三星评鉴。靠的是什么?86岁的店主一生中,只做一件事,就是握寿司。在他的店里,学徒至少十年之后才可以出师。
为什么以往认为枯燥的事变得意趣盎然?为什么以往认为不值一提的事变得价值非凡?为什么我们开始不再迷恋新鲜事物,转而去坚守那些老掉牙的传统?我觉得,这才是初老状态里最值得感怀,以及最意义非凡的事。
我们再也听不懂流行歌曲里到底唱的是什么,我们开始留恋过去的歌曲、过去的电影、过去的故事。我们开始对远去的故乡、老去的父母怀抱一种复杂的情感,左心房是深深的温柔,右心房是深深的悲伤,温柔夹杂着悲伤。我们一边面对着新生的生命,一边面对着日渐老去的自己。我们时常面对着取舍,面对着牺牲,面对着更多的责任,面对着更多的无能为力。这些都是在老去的过程中,每个人必须面对的事。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给我们一个机会:和过去好好告别的机会。好像突然之间,就又失去了一些人;好像突然之间,就又忘记了许多事。没有等我们好好说一声再见。
可是假若你依然还在留念那可以不负责任、恣意妄为的青春状态,假若你为着留住那青春面容不惜千金万金,我想,那大概是——你根本还没有资格老。
因为,“没有告别的时间”这件事,不管有多么残酷,却无法成为继续“苟延残喘”在青春里的理由。你只能在心底,默默说一声“再见”,然后继续往前走——这才是一个成年人面对“失去”必须具备的操守。
这世间有多少已然不再年轻,却还不够资格称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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