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的概念
时间(time),是日光在一维状态下不断流逝而又不可逆向返回的物理现象。因而有时间之箭的说法。热力学第一定律回答宇宙有时间存在,第二定律则回答时间的重点所在。我们这里可以推导出时间的特征:其一,时序是依秩序而进的,总是顺着一个方向均匀地流逝。其二,时间流逝了对于人与事物而言(生命)就再也没有了,可见已发生的时间丢失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一点决定了有机生命的性质。其三,时间是绵延的,永恒不断的,但它是变化的、运动的,还是不可测的。其四,时间从生命角度而定位的。而不同区域、不同角度时间是不一样的。其五,从类别上讲它仅作二分:一为物理时间;一为心理时间。
我们知道了时间性质及它的特征了,进入小说后时间便成了我们头脑中永恒的假定。它是我们在小说中知觉事物的一个认知模式。根据小说的性质我们还应该明白的,小说中的时间与空间我们不能把它当真,它仅仅保留在万事万物中已发生过的幻觉。或者是正在进行的幻觉,这样小说的一切才能进入所有阅读者的生命体验。
现在我们可以肯定小说时间的存在方式有如下几种:一是文本的写作时间,指实际书写时间长度,一小时三小时,或两天三天,一部长篇小说可能写作一年或几年,这个写作时间是一个实际存在的阅读的物理时间。同时它也是一个定位时间,指哪年哪月。二是文本内确定的人物与故事发生的时间长短,它是时段性的,用语言文字标明了文本的起止时间。这可以称之为叙述时间。一段故事发生的实际长度,或者个人命运在文本中的长度。三是文本内时间功能的长短。顺时发展,或者是逆时回溯。时间不仅仅展示为一个动态活动过程,关键是以时间为文本的控制方式,如结构的、象征的、人物心理的。时间作为某种形式的特殊标记。四是文本中的时间主题,某一小说并不是客观地延续了人物与故事的发展过程,而是故意设置某关键时间,突出强调时间的意义与作用,或者把时间作为一种形而上的思考。时间是作为一种特殊的情感方式或一种思想特征,在许多文本中还可以把时间作为一种实验方式。五是文本的阅读时间,文本作为一种纸质媒介的固定物如果不被阅读,我们无法知道其小说中有时间概念,阅读便有了双重时间:一是指我们读完一个小说所需要的时间;二是阅读者在阅读之中的实践体验。这里时间的二重性会显示出不同的效果。我们提供的小说的五种时间模型,有的作为基本元素存在,有的则赋予小说一种特别目的。换一句话说,并非是每一个小说都必须要这五种时间全部到位。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小说的时间分成必然性与可能性。必然性时间为写作时间,叙述时间,阅读时间。可能性时间为功能时间,时间主题。无论这五种时间形式以何种方式或多或少地出现在小说中,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小说不可能没有时间。我们借雨果的小说《克洛德·格》为例看看小说中的时间是如何显示的:
七八年以前,巴黎有一个穷苦的工人,名叫克洛德·格。他和年轻女人在一起有了一个孩子,冬天他给女人和孩子偷了木柴和面包,可以管三天,但他却被判五年监禁。送到克莱夫中央监狱服刑。
我们继续说下去吧。(讲述时间,正在进行时。)
不久以前……诚实的工人,而从现在起却成了一个偷窃犯。他正直、严肃,虽然年纪还轻……额头上却又皱纹……他有一种让人服从的威严(管理监狱有一个工场场长)。他既是狱守,又是商人。向工人订货,把工具交到你的手中,同时又威吓犯人……他刻薄无情,专横残暴,刚愎自用,盛气凌人。(克洛德被编入这个顽固场长的手下,非常怀念妻子,场长哄他说她已成为了妓女)。
几个月以后,克洛德习惯了监狱的环境。
差不多在同一时段,克洛德在所有同伴中赢得了一种独特的权威。
不到三个月,克洛德已成为工场的灵魂。
(以上为故事进行时间)克洛德饭量大,每次都吃不饱饿着肚子干活儿。这时有一个体弱的年轻人阿尔班每天分一半食物给克洛德。克洛德的威望可以抵上十个宪兵,常给场长帮忙维护监内骚乱,但场长更加嫉妒仇恨他。一天早上场长把阿尔班偷偷地调到另一个工场去了。此后克洛德每天寻找同伴,求场长把阿尔班还给他,几个星期都没动静。克洛德无望之后,宣布,“我在审判一个人。”
1831年10月25日傍晚,克洛德对场长说,把同伴还给我。场长拒绝后,他说,你必须这样做,我让你考虑到11月4日为止。其他看守也提醒了场长,他这是威胁。
接下来九天,克洛德依然请求,还被场长关了24小时禁闭。终于到了11月4日,早晨克洛德找了一把剪刀。12点他借口去了细木工场,他对细木工场27个犯人说,我要把场长干了。晚上7点他被关回了工场和另外81名偷窃犯一起。他对大家说,首先是阿尔班养活了我,其次是他爱我,我们友爱对场长毫无妨碍,他拆散我们取乐。这段时间里我审判他,将他判处死刑,今天是11月4日,再过两小时……(www.xing528.com)
同伴们说,你杀死场长前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根据他的同伙事后所讲,在这最后一小时中……(讲述时间)
9点钟,门开了,场长来了。克洛德悄悄要求把阿尔班还给他,场长不耐烦地拒绝了。克洛德从裤内抽出斧头在场长头上劈了三斧,然后四斧五斧。场长死了。克洛德用剪刀自杀,倒在场长身上,但被救起来了。
11月,12月,1月,2月在治疗和审讯的准备中。
1832年3月16日,在特鲁瓦的刑事法庭审判克洛德,所有犯人均不作证他有罪。然后是精彩的法庭陈词。最后克洛德被判处死刑,修女劝他上诉,事件延续到七个月四天。所有犯人都帮助他,劝他越狱,给他创造了一切条件,他拒绝了。1832年6月8日,上诉驳回。早晨7点法庭宣布你还可以给一个小时,他被捆绑的双手是修女给他的五个法郎,这是他右手中剩下的唯一的东西。7点1刻所有犯人为他送行。8点钟上断头台。(故事事件结束)
我们认为必须把克洛德的故事详细地叙述出来。
……(谁是真正的罪犯)
笔者下面可能会试谈他对这些问题的理解。
……(人民的头脑。这就是问题所在。)
小说《克洛德·格》有两个时间系统:一个时间是作者讲述的时间;另一个是故事发生的实际时间。据说雨果记叙的是一个真实的案例,后来把这个故事写入了《悲惨世界》。我们还注意到作者讲述时间处理得比较随意,其间少量地运用了一些叙事干预。但故事时间极为可观而准确。是按年月日系统化的,准确到一天24小时内的变化,甚至交代了分钟的运用。这种时间的严格准确,一方面加强了真实性,强调了可靠记载;另一方面用时间突显出事件的清晰和过程,使这个故事不可能造成任何歧义上的理解。由此我们发现了时间的什么?
时间的功能,它是小说的一个框架。深入到故事情节时,它又是一个时间结构。这里的时间结构我们大致可以看出,讲述时间是作者用回溯的口吻表述的,而故事时间都是按时序向一维方向发展的。这里时间成为了小说文本的重要形式,第一,是讲述语式的。第二,是时间结构的。第三,文本模型是两种时间方式的套用,讲述与故事之间会有轻微的时间错位,这两个时间不完全是等位的。因此,“我”讲述仍有一些故事之外的东西,例如社会问题的讨论。时间作为小说的形式要素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时间也肯定可以作为内容的因素,不过一般是指时间实验的那些先锋小说。传统小说中时间作为形式因素是明确的,但它也暗含的关涉到内容,《克洛德·格》采用了传统方式,我们看他如此精细地讲述时间,我以为也会有一些隐在的作用。我们明白时间的本质,它是一维流逝的,这表明了它对一切生命物质构成了一种强制性压迫,时间是取消生命的杀手,不同的仅在于是时间的长短与先后。因此时间顺序只要和人物与故事结合起来,就暗含了某种不可逆反的历史规律,人是要死的,生命是逝去的,这构成了铁的规则:时间的悲剧性。小说中克洛德才36岁,阿尔班才20岁,屠杀他们的是社会,是场长,特定了把人生自由时间限制起来,集中了5年的监狱生活。这里的杀人关系是:场长杀人——克洛德杀人——时间杀人。生命在这儿变成了倒计时。仅仅在于这个时间的仲裁是由不同的人去执行的。
时间的本性,我在《词语诗学》中指出:它有两大特征:即连续性与重复性。假定时间是圆周循环的,那么时间仅是一个永恒的重复。假定时间是线性的箭镞始终如一地射向终点,那么时间只能是一个永恒的延续。由此产生了东方人时间循环的观念,西方人时间线性的一种流逝观念。中国人的时间轮回以六十年为一周期,故以天干地支去判断,大到生命轮回宇宙轮回,这也包括东方的宗教经验也服从这种永恒轮回,生命也就相信了转世轮回的观念。这就是所谓的周而复始。西方人相信时间之箭从过去射向未来,时间永远不断地前进也永远不断地流逝。时间是不可逆的悲剧性存在,支持这个说法的是宇宙大爆炸和热力学的熵定律。目前这两种时间本性没人能完全否定,或者说二者之间也没有必居其一的结论。今天西方人也有人相信时间是循环的,这就是著名的“庞加莱回归”。他认为时间不仅无向,还必须循环。就像圆一样没有尽头的永恒返回,它就不允许时间有起点和终点。我们古往今来的无数小说都服从于这种时间本性,几乎没有例外,当然不包括时间实验的先锋小说。值得注意的是任何小说的时间实验,它们都假定了时间具有这两种本性,而试图着反时间的方法去写小说,这样任何时间小说的实验都仅是一种假定性手法。如果我们作更深一步的推断,可以说任何写作都是在试图着进行一种时间实验,因为任何小说都不会有客观性时间存在,写作本身标明了写作时间与拟想中的时间均已流逝。小说并不能挽回流逝了的时间,已成定局的小说仅仅是一个时间的乌托邦,它是一种记忆,一种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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