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转祸为福的庄王
穆王在楚国的历史上留下了平淡的几页,它像风暴来临之前的沉闷,令人不安。
公元前623年——穆王三年,楚灭江。江是一个小国,其故址在今河南息县西。公族嬴姓,与秦人为同族。江人国灭祀绝,远在关中的秦穆公为之举哀。当时秦、晋正在交战,楚乃乘机灭江。同年,郑公子士到楚国聘问,其母为江国公族女子。穆王唯恐公子士为害于楚,竟秘密派人在叶县的客舍中毒杀了他。
其明年,鄀国因朝秦暮楚,被秦人击破,南迁到楚国腹地,其新址在今湖北钟祥西北。楚国在鄀国故址商密设县,谓之“上鄀”,鄀国新址则为“下鄀”。[1]同年,楚灭六。六,故址在今安徽六安北。公族偃姓,相传是夏人皋陶的后裔。
又明年,秦穆公去世。
公元前618年——穆王八年,春,楚伐郑,动机是趁晋灵公年少,对中原诸侯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背晋从楚。楚师俘获郑大夫三人,郑向楚请和。夏,楚侵陈,取其边邑壶丘(在今河南新蔡东南),唯一的理由是陈从晋。秋,又伐陈,楚师被陈师击败,公子茷被陈师俘获。陈以小胜大,惧祸及身,向楚请和。
公元前617年——穆王九年,工尹子西和大夫子家(斗仲归)谋叛,事泄,两人都被捕杀。
是年冬,穆王与郑穆公、陈共公在息县会盟。随即同赴厥貉(在今河南项城),与蔡庄侯、麇子会合,商议伐宋。宋昭公大惧,亲自到厥貉慰劳楚师,表示输心从楚。于是,伐宋之议打消。陈共公、蔡庄侯因故先行回国,麇子则擅自逃会回国了。宋昭公请楚穆王和郑穆公到孟诸围猎。孟诸在今河南商丘东北,是一处天然的名胜。围猎必须布军阵、行军令,犹如作战。楚穆王居中路,郑穆公以贵客居尊位为左翼(“左盂”),宋昭公以主人居卑位为右翼(“右盂”)。楚息公子朱和王孙子舟(申舟、文无畏)为左司马,楚期思公为右司马。左司马行令执法,吩咐诸军要带取火用的燧,一早就驾好车。宋昭公违令,子舟责打了宋昭公的御者,并让他在军前示众。宋人因此衔恨,慑于楚国的兵威,暂且隐忍不发。
其明年,为了惩罚逃厥貉之会的麇子,楚两度伐麇,曾推进到麇都锡穴(在今湖北郧县)附近,但战果甚微。
又明年,令尹成大心去世,成嘉继为令尹。成嘉伐群舒,俘获舒子平。舒有几个方国,因而号为“群舒”。当时,晋正与秦交战,齐、鲁、宋、卫诸国正在与狄交战,都不遑南顾,因而楚师在淮南可以从容来去。(www.xing528.com)
公元前614年,穆王死。子熊旅[2]继立,是为庄王。
穆王对太子的教育似乎并不重视,为太子遴选的两位师傅都是不受宠信的政客。其一是子仪(斗克),原为申公,在成王三十七年被秦师俘获。八年后,秦败于晋,才放子仪回国,以求与楚结盟。穆王不信任子仪,子仪怏怏不乐。其二是王子燮,曾求为令尹不遂,也郁郁不欢。公元前613年——庄王元年,令尹成嘉和先王的太师潘崇率楚师主力再次伐群舒。子仪和王子燮乘机作乱,扬言成嘉和潘崇有大罪,擅自分掉了他们的资财和仆妾。随即在郢都筑城,准备据守。同时派刺客去杀成嘉,未果。成嘉和潘崇闻变回师,子仪和王子燮与析公串通,胁持庄王逃离了郢都,计划逃往析邑。刚走到庐邑(在卢戎故址,今湖北南漳东北),子仪和王子燮就为当地的大夫戢黎和叔麇诱杀,析公逃奔晋国,庄王恢复了自由。
这时,庄王年不满二十,威信尚未确立,势位尚不牢固。两位师傅的叛乱和败死,使庄王也不免染上了嫌疑。史称庄王即位三年,不理朝政,淫逸无度。这,可能是自发和被迫兼而有之;自发,即庄王对声色犬马颇有所好,情不自禁;被迫,即庄王为权贵掣肘,事不由己。当时政柄由权贵操纵,不同的派系形同水火。即令庄王即位伊始便有励精图治之志,怕也解不开盘根错节的矛盾,甚至会激起废立之变。堵敖之死、成王之死,都是前车之鉴。自己刚即位就成为两位师傅闹政变的人质,余悸犹存。韬光以远祸,敛翼以待时,这是庄王的上计。在钟鸣鼎食、牵黄擎苍、美目巧笑之中,他的苦心是别人无从洞察的。公元前612年——庄王二年,晋伐蔡,这是到楚的国门之外来耀武了,楚竟坐视不救,以致蔡不得不与晋为城下之盟。可见庄王初立时的执政大夫已无心于远略了。
西汉的贾谊明了庄王的苦衷,在《新书·先醒》中说:“昔楚庄王即位,自静三年,以讲得失。”话虽讲得绝对化了些,但不乏灼见。
谁也不曾想到,天灾人祸竟帮助了庄王,也帮助了楚国。公元前611年——庄王三年,楚国大饥,西部的几个少数民族相继发动叛乱,《左传·文公十六年》记:“楚大饥,戎伐其西南,至于阜山,师于大林;又伐其东南,至于阳丘,以侵訾枝。庸人帅群蛮以叛楚,麇人率百濮聚于选,将伐楚。于是,申、息之北门不启。”旧注,阜山在今湖北房县南,大林在今湖北荆门北,訾枝在今湖北钟祥境,大致不误。阳丘地望不明,似应在郢都东南;选,一说在今湖北枝江境,疑不确,应在鄂西北。戎,杜预注以为乃“山夷”,其说可从。楚地所谓“山夷”,主要是巴人。这次巴人的骚乱,大概不是政治性的,而是经济性的。饥不可耐,只能去抢粮和游食。当时,既能在楚都西南起兵,又能在楚都东南起兵的,只有巴人。巴人的这次骚乱,波及面虽广,持久性却弱,不足为大患。庸是楚国西面最大的一个邻国,这次充当了叛乱的中坚。麇虽有伐楚以复仇之心,但尚在观望。楚国的执政大夫方寸大乱,商议可否迁都。这时,庄王态度如何就至关紧要了。是庸主还是明主,是弱者还是强者,就看如何处置这场危机了。
《史记·楚世家》记伍举[3]和苏从相继入谏,庄王“乃罢淫乐,听政,所诛者数百人,所进者数百人,任伍举、苏从以政,国人大说”。所诛者、所进者各数百人,或许夸大了[4],但有所退、有所进是可信的。在回答伍举所云有鸟不蜚不鸣这个隐语时,庄王自称“蜚将冲天”,“鸣将惊人”。国难当头,志士仁人挺身而出,庄王有恃无恐,才拍案而起了。
大夫贾反对迁都,他说,我们能去的地方,敌人也能去,迁都是无益的,为今之计,莫如伐庸。庄王从其议,决定伐庸,这是擒贼先擒王的善策。当初解救庄王的戢黎,受命为元帅,这意味着庄王力图打破旧贵主宰政柄和执掌军权的局面。麇人和百濮见楚师大动干戈,都散伙了。楚师集结在庐邑,戢黎用官仓的储粮供应军需。前锋推进到庸国的“方城”,与拒守的庸师交战。这个“方城”是庸国为防御楚、秦等国而建的,故址在今湖北竹山。戢黎是贤臣,但不是良将,没有攻坚的经验,以致初战不利。大夫子扬被庸人捉去,关了三天,逃回楚营,主张等主力赶到后再战。大夫潘尫(师叔)认为不妨暂且让庸人得胜,使他们因骄傲而懈怠,再去打败他们。戢黎从潘尫之议,令楚师故意七战七退。庸人果然以为楚师不堪一击,便只派裨、、鱼三部蛮卒追逐楚师。这时,楚国已说动了秦人,笼络了巴人,争取了蛮人,使庸国陷于孤立。庄王乘着快速的驲车,随同主力赶到了前线。楚师分为左、右两翼,在秦师、巴师的配合下,展开钳形攻势,一举击灭了庸国。于是,楚国转危为安。
庄王实践子自己的誓言,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威信与胜利俱来,国人为他们又得到了一位雄主而庆幸。后生可畏的新贵尽力显示自己的才具,旧贵主宰政柄的偏瘫症状大为减轻。国家机器又能正常地运转了。可是,灾荒投下的阴影又大又长,国力的恢复尚需假以时日。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