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闻居延海完全干涸
过去已有几年。那个夏天我辗转于西套蒙古的阿拉善高原,走向弱水,探访干涸了的居延海,证实了北方沙尘暴的一个主要源区。
1992年秋天,新华社初创《每日电讯报》,我任教科文采编室主任。以往工作简单,每日采访或在办公室签发记者的稿件,把稿发到值班室就了事。现在又多了一项工作,兼管报纸的版面。当时没配版面编辑,自己学着画版,做标题,晚上还直接到印刷厂跟班,看工人做标题字号,决定稿件删改等。试刊时,次日凌晨七八点才从印刷厂出来。后来熟练了些,也要到后半夜。没日没夜地工作,眼底因此出血,视觉模糊。
10月中旬,北京开十四大。我提出不参加报道组,休息几天。这时想起了去西北。首先是河西走廊,对敦煌莫高窟心仪已久。我找到地矿部宋瑞祥部长,请他帮忙安排,一切遂愿。西北我行走多次,这次是最轻松的。部长当即给甘肃地矿局的领导打电话。一辆老旧的白色伏尔加驮着我走遍了河西走廊各个绿洲、各个城镇、各条河流。
张掖城外,清亮的弯月斜挂在杨树梢头,浮现在祁连山隐约群峰上。在简陋的地质队驻地,我听到了居延海干涸的消息。
帐篷里,我们席地而坐,喝着劣质白酒。一个地质队老工程师刚从额济纳旗归来。额旗新开放了一个对蒙古国的口岸。地质队勘探任务不足,为了搞点创收,拉了两卡车啤酒,运到额旗,想销往蒙古。结果没销出去多少,往返上千里,无功而回。老工程师的一句话:“居延海干了!没有一滴水!”
我心头一惊,追问,嘎顺淖尔还是苏古淖尔?
老工程师说,是西边的那个大湖。从湖底走过,到处是白花花的鱼骨。5年代,我们在居延海搞过勘探,那可是个大得无边的海子。现在东居延海也完全干涸了。
我的心头沉沉的,这可是生态突变啊。
沿着河西走廊西行,遥望着一排排钻天杨林梢间飘闪出的祁连山积雪的峰峦时,古往今来的许多往事,如雪线牵动着不绝的情怀。
西部是边塞诗的故乡。首先想到的是唐开元年间的诗人王维,和他千古流传的诗篇《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www.xing528.com)
王维在文学艺术上有多方面的才能,诗文、书画都很著名,他善弹琴,弹琵琶。唐人小说中有一个故事,说他状元及第,是因为九公主欣赏他的诗和琵琶,关照主试官录取的。王维懂音乐,担任的第一个官职是太乐丞。后人常常把王维归之于山水诗人之列,评论他的诗与画以清淡见长,描绘山水,田野风景,恬雅闲适,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其实,一到西北,王维就写不出恬淡闲适的山水诗了,因为面对的大漠戈壁、冰河铁马,是尘暴、秋风、飞雪、热血。
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诗人以监察御史从军赴凉州,居河西节度使幕中,王维在西北走了很久,走得很远,他的诗风也为之一变。只有到河西走廊,你才知道,“长河落日圆”中的长河,不是泛指,而实有这一条河流。
“属国过居延”——明确地指出了《使至塞上》是在前往居延海的旅途中与镕金一般的落日一起激发诗人灵感的河流,便是向北涌流的黑河。这条从张掖或酒泉沿弱水北上至居延的路,又称为“龙城古道”,大抵与汉代飞将军李广率大军北征开拓此路有关。李广出生的龙城,在今天甘肃东部的天水境内。
早已是公开的秘密。酒泉卫星基地既不在张掖也不在酒泉,而是在内蒙古额济纳旗境内。北上酒泉卫星基地的铁路、公路,就是沿着黑河,沿当年王维“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的沙碛驿道修建的。走在路上,诗人的潇洒与昂奋,也与弱水绿色走廊的生态环境优越有关。有绿草、岸柳与清流相伴,时时可见大漠与黄沙涌动,景色壮丽而绝无旅途之险,才有这种畅快的心情。
一条西北的大河和一个泱泱大湖,如何孕育了千百年前辉煌的文明,又如何随着人为的破坏、河流的枯竭而衰落、乃至湮没的?
居延海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河黑河的终点湖,由两个湖泊组成。
晚上,灯下,细看带着的地图,东西居延海像一对迷人的深蓝色的眼睛,和你对视。湖泊虽用虚线画出,只是表明其岸线的不确定——或许还如同罗布泊,是一个“游移湖”。凭记者职业的敏感,我预感到那里正在发生重大的灾变。在罗布泊消失之后,在楼兰文明消失之后,居延绿洲又要在我们这一代人中消失?——而那里的一切却无人知晓,我很想去实地采访,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
我对司机说,能不能转回去,北上去额济纳旗?
司机不肯。他找了好多理由,最使我深感失望无奈的,便是路况不好,有几百里土路,伏尔加车进不去。
那天,我喝得很多,却不醉。我也从未醉过。
武威、张掖、安西和敦煌,走了个来回,但与居延海失之交臂,我不无遗憾地回到了北京,心却留在了西北,留在那片蓝天下海市蜃楼般的风景中。
西居延海干涸的原因是什么?
居延绿洲会不会消失?其生态危机的后果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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