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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稻作湿地:一个传说温床

时间:2023-12-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羽衣仙女传说的关联因素中,第一位是水。以上讨论已经显示,稻作湿地的文化习俗乃是孕育羽衣仙女传说的温床。有一定社会阅历的读者都知道,反映性别眼光与欲望的故事极易在处于性饥渴状态的男性群体中流传,更何况这一传说带有占女性便宜的内容。羽衣仙女传说的起源与传播,与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偷窥”心理大有关系。无独有偶,江西还有一个“男人讲述的女人故事”,这就是同样有全球影响的云中落绣鞋传说。

中国稻作湿地:一个传说温床

羽衣仙女传说的关联因素中,第一位是水。没有地面上那一泓清水,天空中翩翩飞翔的羽衣仙女不会在此落下,更不会有“解衣入浴”这一打开事件阀门的导火索行动。

《玄中记》与《搜神记》中所说的“豫章”应为豫章郡,西汉豫章郡的管辖区域几乎覆盖今日江西省全境,但到晋时大为缩小,大约只相当于今天南昌市的行政范围,现在人们心目中的“豫章”已与当年豫章郡的郡治南昌同义(过去戏文中称南昌为豫章城)。《搜神记》将“新喻”(即今“新余”,已由县升市)说成“豫章新喻”,使用的还是“大豫章”概念。不管是“大豫章”还是“小豫章”,江西自古以来就是水乡泽国,吸纳“赣、抚、信、饶、修”五河来水的鄱阳湖如今已成中国第一大淡水湖,“湖在城中,城在湖中”的南昌还因水资源丰富而被称为“洪州”“洪都”,至今南昌市政府文件还按“洪发”编号。翻开乾隆时期的南昌地图,城外有东西南北濠环绕,贤士湖、青山湖经东濠、南濠和西濠与赣江连接,城内四湖(东湖、西湖南湖与北湖)原本就属一体,它们通过豫章沟、归极津、三德津等与东濠和北濠相连,而沟通四湖的城内水道密如蛛网,它们像街道一样将老城区分割成一个个方格。与省城的情况相似,省内一些城市也有“江城”“湖城”“水城”之类的别名,城内城外均有星罗棋布的湖塘与纵横交叉的沟渠。

除了水之外,气温也是不可或缺的入水条件。鄱阳湖周边位于北纬28~29度之间,夏季酷日当头,属亚热带湿热气候,露天洗浴因此成了人们解暑降温的简便途径。本人少年时在豫章城南的“将军渡”一带学习游泳,那时男性无论老幼皆坦荡入水,竹排上的洗衣女对此亦视若无睹,但洗衣女若与水中男熟悉,彼此间免不了交换几句不登大雅之堂的戏谑。20世纪60年代后期本人在鄱阳湖边的朱港农场开了三年船,船老大给我们这些下放知青讲过不少各地男女同浴的故事;70年代初本人调到新余一家工厂工作,亲眼看见袁河上的女子洗衣之后又入水自洗。再后来接触到记载此类事象的历史文献,始知它们属于毋庸惊怪的地方习俗。《尚书大传》说“吴越之俗,男女同川而浴”[7],古代江西的土著居民属于越族,[8]赣地又有“吴头楚尾”之称(江西地名中仅“吴城”就有两处),看来这一习俗很早就与江西有缘。

“男女同川而浴”告诉我们,中国古代虽有“男女授受不亲”的两性禁忌,教化之外的草根民众仍按自己的习俗率性而为。《玄中记》与《搜神记》记述的“中有六七女人”“衣在积稻下”,让我们看到故事发生在栽种水稻的农田背景之上。句道兴本《搜神记·田昆仑》(或称《田章》,敦煌出土文献)进一步点明女子洗浴的“水池”是在禾田之中,男主人公于“禾熟之时”借“谷茇”为掩护进行偷窥:

昔有田昆仑者,其家甚贫,未娶妻室。当家内,有一水池,极深清妙。至熟之时,昆仑向行,乃见有三个美女洗浴。其昆仑欲就看之,遥见去百步,即变为三个白鹤,两个飞向池边树头而坐,一个在池洗垢中间。遂入谷茇底,匍匐而前往来看之。[9](www.xing528.com)

这些记述中反复出现的“田”“稻”“禾”“谷”“水”“洗”等字样,透露出稻作湿地乃是“裸泳”与“窥浴”的生成环境——烈日下劳动的田中男女免不了就近洗浴,这就为两性间的某种接触提供了条件。至于“窥浴”之后的“窃衣”与“取以为妇”,应该说均属男女之爱的自然进程,可以看作稻作文化区古老婚恋习俗的一种折射。

以上讨论已经显示,稻作湿地的文化习俗乃是孕育羽衣仙女传说的温床。如果说本书第七章讨论的四大传说皆为女性引领,那么羽衣仙女传说就是一个男性在性爱中占据主动的故事,而女性在这一故事中处在“被看”“被动”和“被强迫”的地位。有一定社会阅历的读者都知道,反映性别眼光与欲望的故事极易在处于性饥渴状态的男性群体中流传,更何况这一传说带有占女性便宜的内容。羽衣仙女传说的起源与传播,与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偷窥”心理大有关系。《田昆仑》中就有对女性“被看”的津津乐道,故事中池边男子占据主动居高临下,池中女子失去衣衫羞怯难当:

小女遂于池内不敢出池,其天女遂吐实情,向昆仑道:“天女当共三个姊妹,出来暂于池中游戏,被池主见之。两个阿姊当时收得天衣而去,小女一身邂逅中间,天衣乃被池主收将,不得露形出池,幸愿池主宽恩,还其天衣,用盖形体出池,共池主为夫妻。”昆仑进退思量,若与此天衣,恐即去,昆仑报天女曰:“娘子若索天衣者,终不可得矣。若非吾脱衫,与且盖形,得不?”其天女初时不肯出池,口称至暗而去。其女延引,索天衣不得,形势不似,始语昆仑,亦听君脱衫,将来盖我着出池,共君为夫妻。其昆仑心中喜悦,急卷天衣,即深藏之。遂脱衫与天女,被之出池。[10]

这段文字让我们感觉到,故事讲述者这时候实际上是在邀请听众“消费”失衣女子在池中的诸多尴尬和无奈。鲁迅曾说:“净坛将军摇身一变,化为鲫鱼,在女妖们的大腿间钻来钻去。”[11]钟敬文也说:“中国故事中的这种情节,最深印于我们的脑海的,怕是《西游记》里蜘蛛精在濯垢泉洗澡,而猪八戒前往鬼混的一幕喜剧吧。”[12]两位大家都用具体事例暗讽了这种“消费”心理。无独有偶,江西还有一个“男人讲述的女人故事”,这就是同样有全球影响的云中落绣鞋传说。[13]羽衣仙女传说讲述的是窃取女性的衣服,云中落绣鞋传说则为捡到女性的鞋子,两者都在女人衣物上做文章,这种“巧合”恐怕也不是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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