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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技术气息-《中国叙事学》的成果

时间:2023-12-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如今“聚焦”这一汉译渐呈“约定俗成”之势,许多人对其技术气息已经是习焉不察,但本章认为必须正本清源,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叙事学中的focalization与物理学中的focusing不能等量齐观。我们认为原因在于当前社会中的理工科思维过于发达,技术化大潮的铺天盖地导致了人文艺术的萎靡不振,原本优雅的汉语因此出现粗鄙化的危机。

挥之不去的技术气息-《中国叙事学》的成果

将focalization译为“聚焦”貌似不无道理。focalization的词根为focus,意为“焦点”“焦距”或“中心”,变成动词focalize和名词focalization之后,意思便成了“调节焦距以达到焦点”,简而言之就是“聚焦”。从解剖学角度说,人类对视觉信息的接受似乎离不开“聚焦”这个环节:眼球中角膜和晶体组成的屈光系统,使外界物体在视网膜上形成映像,角膜的曲率虽然是固定的,但晶体的曲率可经眼球的悬韧带由睫状肌加以调节,这种调节或曰“屈光”能使物体在视网膜上成像清晰,于是“看”的感觉便由视神经传递到大脑。

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用“聚焦”形容眼球晶体的曲率调节(屈光),实际上是一种修辞或借喻,因为“聚焦”(focusing)乃是经典物理学的一个广为人知的概念,其本义为将光或电子束等聚集于一点。由于经典物理学的许多术语在我们这里早已深入人心,汉语世界已经习惯了focusing的对译“聚焦”,以往人们运用“聚焦”一词时,心里想的也只是物理学意义上的focusing。换言之,“聚焦”这个概念在中国少说也有数十年的普及历史,它和物理学中focusing的对应早已固定。而focalization则是热拉尔·热奈特1972年的发明,这位法国叙事学家在其长文《叙事话语》中,[83]首先使用了这个后来广为人知的法文词focalisation(英文为focalization)。

这样我们就发现了将focalization译为“聚焦”的不妥:热奈特放着现成的focusing不用,而以同一词根的focalization取而代之,原因显然是focusing这个词属于物理学领域,其既有的技术气息已经挥之不去,[84]因此需要熔铸新词,以适用于叙事学这门新创立的学科;我们这里将“聚焦”与focalization对应,显然违背了热奈特的本意!虽然经典叙事学走的是“技术”路线,法国叙事学家希望自己归纳的范畴能臻于客观与精确的境地,但叙事学毕竟不是自然科学,它所研究的对象处于人文艺术领域,这一领域与自然科学的最大不同就是主观性和不确定性。将汉语中的物理学术语“聚焦”一词顺手拿来,对应于叙事学中的新词focalization,从思想方法上说未免有点“偷懒”。如今“聚焦”这一汉译渐呈“约定俗成”之势,许多人对其技术气息已经是习焉不察,但本章认为必须正本清源,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叙事学中的focalization与物理学中的focusing不能等量齐观。

从汉语角度说,将视觉感知称之为“聚焦”也有问题。focalization的施动者并不是没有感觉的照相机镜头,即便将人的眼睛比附为镜头,这个“镜头”除了“聚焦”外也还有许多其他工作要做,如“推移”“切换”“取景”和“调焦”等。“聚焦”这一汉译的最大弊端,在于该词表示的是一个冷冰冰的技术性动作——通过调节焦距将呈现于镜头中的图像清晰化,好莱坞电影终结者》里的机器人就是这样不带感情地“聚焦”外部世界。相比较而言,“观察”这种译法虽然缺失了原文“调节焦距”的字面意义,不像“聚焦”那样贴切地对应于focalization,但它传递的却是原文的本质内涵——毕竟“聚焦”是为了“观察”,而且“观察”中既有“看”又有“觉”,这一汉译不带任何技术成分,更多指向与视觉有关的人类感知。直译在许多情况下不如意译,原因就在于直译往往只照顾了字面上的意义,却使原文的本义或要义受到遮蔽。

“聚焦”一词让人想到时下人们常用的“吸引眼球”。如果说“聚焦”是“聚焦者”向“聚焦对象”施以视觉上的关注,那么“吸引眼球”代表着“聚焦对象”向“聚焦者”发出“看”的召唤,两者代表方向正好相反的两种流行表述方式。流行意味着时髦,但时髦不一定就是美的,鲁枢元对“吸引眼球”之类的表述方式有过尖锐批判:(www.xing528.com)

不知诸位是否注意到,现在的媒体说到“眼睛”或“目光”喜欢将其说成“眼球”——不再说吸引目光,而是吸引眼球。在这一蜕变中,语言的审美属性被大大缩减。——以前若是赞美一位姑娘,说“你的眼睛像月亮”,那就是诗,就是美;如今要说“你的眼球像月球”,诗和美将荡然无存。[85]

为什么往昔被称为灵魂之窗的“眼睛”会蜕变为解剖学词库中的“眼球”?我们认为原因在于当前社会中的理工科思维过于发达,技术化大潮的铺天盖地导致了人文艺术的萎靡不振,原本优雅的汉语因此出现粗鄙化的危机。“文革”时期日常语言趋向于军事化,如今则带有太多被技术学科规训过的痕迹:文学批评被纳入“科学研究”的范畴,艺术活动被冠以“工程”和“招标项目”的名号,最要命的是为了获得经费资助进入“项目化生存”状态,人文艺术领域的学者被迫要填写显然是从自然科学中照搬过来的各种申请表格。

这便是孕育“聚焦”汉译的时代环境,这个词就像技术化大潮溅起的一颗水珠,反映的正是当今汉语世界“重理轻文”的颜色。focusing的词根focus在拉丁文中有“火炉”之义,物理学上的“聚焦”还能产生升温效应,但“聚焦”这一汉译却缺乏人文学科词语应有的温暖。上一章提到focalizer在我们这里被误译为“聚焦器”(与此同时将auscultator译成“听诊器”),读者可能会为这种近乎搞笑的译法而忍俊不禁,其实这一误译应该由过去的错误负责——既然focalize,focalization的汉译与物理学上的“聚焦”没有区别,那么将focalizer译作“聚焦器”就是一件顺理成章之事。如果focalize,focalization从一开始就被译为“观察”,这类“前仆后继”的误译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同样的道理,由于迄今为止诉诸听觉的auscultate,auscultation在各类英汉词典中只有医学意义上的对译——“听诊”,要是不尽快将它们与汉语“聆察”的对应关系固定下来,今后还有人会把“聆察者”译成“听诊器”!不管是“观察者”还是“聆察者”(或者一身二任),也不管这两者在叙述中是否被赋予血肉之躯,其“观察”与“聆察”的结果最终还是要作用于真实读者的视听感知,因此我们在翻译这类关乎感知的概念时,特别要注意将其与既有的专用技术名词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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