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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叙事学:探秘遁辞与谲譬的力量

时间:2023-12-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荀况对中国叙事的贡献首推《成相》。刘勰《文心雕龙》中有两段话:“荀结隐语,事数自环。”“讔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而君子嘲隐,化为谜语。”这表明谜语、隐语、“讔”在意义上可以相通。三军之士,皆如挟纩。显而易见,孕育这种艺术的温床,是本人在《先秦叙事研究》等著作中一再提及的隐喻性叙事传统。如果要追溯得更早一些,《易经》卦爻辞就近乎隐语,其中不但“隐事”而且处处“设谜”。

中国叙事学:探秘遁辞与谲譬的力量

讨论赋与叙事演进的关系,绕不开首先写作赋体作品的先秦大儒荀况。

荀况于叙事演讲有大贡献。李泽厚在谈到荀况时说道:“荀子可说上承孔孟,下接易庸,旁收诸子,开启汉儒,是中国思想史从先秦到汉代的一个关键。”[40]从叙事史角度看,荀况亦可称为承上启下、和同雅俗的一个关键。

荀况对中国叙事的贡献首推《成相》。“成相”是中国最早见诸记载的说唱艺术,荀况作为知识阶层的代表,注意到了这种艺术并进行模仿性的创作,使一门本来在社会底层传播的民间文艺登上大雅之堂,这项工作既开后世引俗入雅之风,也为知识阶层向民间文艺学习树立了范例。“成相”为曲艺之祖,今天流行于中国各地的说唱艺术多达四百多个品种,它们绝大多数都用“鼓”“相”之类的打击乐器担纲伴奏。曲艺在历史上曾分泌出哺育戏剧的乳汁,如宋代诸宫调的演唱成为元杂剧音乐与唱腔的主体,近代的莲花落衍生出评剧二人转衍生出吉剧,山东琴书衍生出吕剧,地花鼓衍生出花鼓戏

尤为值得注意的一个事实是,曲艺中的说书(唐宋时为“说话”)一支直接孕育了宋以后的话本小说,由宋元讲史话本发展而成的章回小说中,出现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这样的小说经典。即使是在《红楼梦》这种纯粹由文人创作的小说中,也能看到“话说”“看官”之类的说书遗痕;在讲述这些脍炙人口的故事时,作者经常安排叙述者(其文本符号为“在下”“小的”之类)以说书人的身份出现。以此而论,荀况保存并提升的说唱艺术,竟然是戏剧与小说这两种主要叙事形态的渊源所在!

荀况对民间文艺的兴趣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兼容并蓄的学术品格,决定了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种有特色的艺术品种。除《成相》外,荀况的模仿之作还有《赋篇》。《汉书·艺文志》著录荀卿赋十篇,今《赋篇》中仅存其五,其中《礼》《知》的性质为论道说理,《云》《蚕》《箴》则为标准的设谜咏物之赋,《赋篇》最后还附有政治忧患意识很浓的《佹诗》与《小歌》各一,这两首简短的诗歌以咏叹调为全篇作结,有如《楚辞》的“乱曰”。

《赋篇》最重要的当然是《云》《蚕》《箴》,它们的格式相当统一:

1. 设问——“有物于此……臣愚不识,敢请之王(或臣愚而不识,请占之五泰,或弟子不敏,此之愿陈,君子设辞,请测意之)。”

2. 回答——“王(或君子,或五泰占之)曰:此夫……者欤?此夫……者欤?此夫……者欤?(最多达六次反问)……夫是之谓(或请归之)□。□。”(省略号代表围绕谜底而展开的敷陈形容之辞,□代表云、蚕、箴等谜底)

这种格式反映出的益智活动与今天的猜谜有所不同,它预设了一套客主问答程序,先由问者提出谜面,然后答者围绕谜底提出一连串肯定疑问句,提问后再和谜面一样对谜底加以铺排形容,最后亮出谜底。(www.xing528.com)

可以看出,荀况留下来的文本不是对具体射隐活动的记录,而是为有阅读能力的读者而创作的书面谜语,它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一直处于思考状态,直至文章结束。但是,它毕竟又概括性地再现了当时人们在进行此类活动时所遵循的程序,这一点有《吕氏春秋·审应览·重言》中的一段记述可作印证:

荆庄王立三年,不听而好讔。成公贾入谏,王曰:“不谷禁谏者,今子谏,何故?”对曰:“臣非敢谏也,愿与王讔也。”王曰:“胡不设不谷矣?”对曰:“有鸟止于南方之阜,三年不动不飞不鸣,是何鸟也?”王射之曰:“有鸟止于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动,将以定志意也;其不飞,将以长羽翼也;其不鸣,将以览民则也。是鸟虽无飞,飞将冲天;虽无鸣,鸣将骇人。贾出矣,不谷知之矣。”明日朝,所进者五人,所退者十人。群臣大悦,荆国之众相贺也。

刘勰文心雕龙》中有两段话:“荀结隐语,事数自环。”(《诠赋》)“讔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而君子嘲隐,化为谜语。”(《谐隐》)这表明谜语、隐语、“讔”在意义上可以相通。楚庄王与成公贾事先商定以“不谷”(庄王自谓)设讔,然后如此这般地问答一番,透露出在射隐活动中更强调的是问与答的艺术。《庄子·应帝王》中阳子居见老聃时用“有人于此”起问,老聃用“……如是者,可比明王乎?”作答,亦遵循着同样的射隐程序。

隐语又名廋辞,结合《国语·晋语五》中“有秦客廋辞于朝,大夫莫之能对也”的记载来看,此类活动当时还比较流行。《汉书·艺文志》所录“隐书”十八篇虽已佚失,但能说明除荀况外还有别人也很注意隐语的创作。《左传·宣公十二年》则记述了一个生死关头打哑谜的故事:

冬,楚子伐萧……萧溃。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遂傅于萧。还无社与司马卯言,号申叔展。叔展曰:“有麦曲乎?”曰:“无。”“有山鞠穷乎?”曰:“无。”“河鱼腹疾奈何?”曰:“目于眢井而拯之。”“若为茅绖,哭井则己。”明日萧溃,申叔视其井,则茅绖存焉,号而出之。

楚军压境,萧国大夫还无社向他的楚国朋友申叔展求助,申叔展影射萧国危如累卵,还无社明白过来后暗示城破后眢井将是自己的藏匿之地,并按申叔展意见置茅绖于井口为标志,战后申叔展就是根据井口放置的茅绖找到了还无社。就像“不学诗,无以言”一样,不懂得使用隐语者在当时的政治与军事生活中寸步难行,聪明的还无社正是凭着这种本领挽救了自己的性命,中外历史中此类以隐语救命的事例甚多。[41]

艺术与游戏之间的界限常常是非常微妙的,《赋篇》中反映的射隐活动,从今天的眼光看固然是一种小巧的游戏,历史文献却显示它曾是人际间一种颇为重要的信息交流艺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否认它同时具有的游戏功能。显而易见,孕育这种艺术的温床,是本人在《先秦叙事研究》等著作中一再提及的隐喻性叙事传统。[42]赋诗言志毋庸置疑是它的同类,一些引诗言事的话语也包含隐语——如《国语·鲁语下》的“豹之业及《匏有苦叶》矣”与《左传·定公十年》的“臣之业在《扬水》卒章之四言矣”,熟悉“诗”的人一听就知道这些话传达了什么信息。[43]当时下层民众的讽事歌谣亦大多以喻语代直言,《左传》记录的“泽门之皙”(襄公十年)、“睅目皤腹”(宣公二年)和“娄猪艾豭”(定公十四年)等,都是用某项具体的体貌特征来指代具体人物。如果要追溯得更早一些,《易经》卦爻辞就近乎隐语,其中不但“隐事”而且处处“设谜”。如《易·归妹·上六》中的“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本义指剪羊毛;《易·明夷·上六》中的“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原是形容太阳的运行。在这样深厚的传统基础上,生长出向隐语方向发展的一种文体可谓顺理成章。不过,随着“战国虎争,驰说云涌”时代的来临,人际间隐喻性的信息交流逐渐失去用武之地,隐语终于还是走上了向游戏发展的道路。后世各种猜谜游戏均不讲究揭谜前的言来语往,仅有“射覆”的游戏程序中还留有它的一抹余痕。[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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