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死,高宗继位,对《老子》的尊崇进一步升级。乾封元年(666),泰山封禅之后,唐高宗到曲阜,赠孔子“太师”职,增修庙宇;然后到亳州,谒老君庙,追赠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其庙置令、丞各一人,把谷阳县改为真源县,以表示这里是皇帝的根。县内凡李姓者,免除一年的赋税徭役。从此以后,老子祭祀由国家官员执行,成为国家祭祀的一部分。数年之后,上元元年(674),皇后武则天又上表,要求把《老子》列为各级官员的必读书和国家考试的基本内容:
壬寅,天后上表,以为国家圣绪,出自玄元皇帝,请令王公以下,皆习《老子》,每岁明经,准《孝经》、《论语》策试。(《资治通鉴》卷二〇二)
第二年,即上元二年(675),国家考试中正式加试《老子》:“上元二年,加试贡士《老子》策,明经二条,进士三条。”《老子》遂正式成为国家治国思想的一部分。道教在重返政治舞台的道路上又前进了重要一步。
唐高宗死,武则天执政。起初,她延用唐高宗的政策,尊崇《老子》,光宅元年(684),追尊老子母为先天太后。但她做了皇帝之后,就开始尊崇佛教,对《老子》的尊崇开始降温。长寿二年(693),她命令举人停止诵习《老子》,而诵习她自制的《臣轨》。此后又取消老子的“玄元皇帝”称号,仍旧只称“老君”。但为时不长,武则天死后,唐中宗立即恢复老子的“玄元皇帝”称号,并且命令贡举人仍然诵习《老子》。
唐玄宗即位,一面积极振兴儒教,一面继续提高道教和老子的地位。开元二十九年(741),命长安、洛阳两京和天下诸州县都要建玄元皇帝庙。这样,玄元庙的数量就和孔庙并列。天宝二年(743),又将玄元庙升格为宫。西京长安玄元庙称太清宫,东京洛阳称太微宫,各州郡称紫极宫。后来,老子家乡的紫极宫也改称太清宫,老子父也被追尊为先天太皇,先天太皇和太后庙也改称为宫。这样,从规格上,老子的庙就比孔庙要高出一等。老子庙规格提高,也是老子本人,或说是太上老君这尊神灵规格的提高。天宝元年(742),下诏将班固所著的《古今人表》上,老子由中上升至上上圣人。天宝二年(743),太上老君称号前加“大圣祖”三字,称“大圣祖太上老君”。天宝八年(749),又上尊号为“圣祖大道玄元皇帝”。天宝十三年(784),又加号为“大圣祖高上金阙玄元天皇大帝”。天宝三年(744),天下玄元皇帝宫都用金铜铸老君圣像,并用白石塑成玄宗像,侍立于老君之侧;陇西李氏中一部分,隶属于宗正寺;每到合祭祖宗的日子,要在太清宫中序昭穆,排位次;南郊祭天之前,要先祭玄元皇帝,再祭告宗庙。这样,老君唐代皇室远祖的地位更加巩固,和唐朝皇帝的关系也更加密切了。
老君地位的提高,也表现在《老子》一书地位的提高。随着《老子》地位的日益提高,《庄子》、《文子》等一批道书也都被尊崇为道经。先是于开元二十九年(741),京城设“崇玄学”,其学生要诵习《老子》、《庄子》、《列子》、《文子》,每年和明经科一样,参加国家考试。天宝元年(742),除《老子》已称《道德经》外,其余道书也被分别尊为《南华真经》(《庄子》)、《通玄真经》(《文子》)、《冲虚真经》(《列子》),又加《庚桑子》为《洞虚真经》;庄子等也被尊为真人。对这些著作的尊崇,就给道教的发展指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崇玄学和儒教太学一样,置博士,设助教,招学生一百人。同时命令崇文馆也须诵习《老子》。第二年,崇玄学改称崇玄馆,博士升格为学士,助教升格为直学士。各州也置“道学”,和儒学并列。为了使天下人都正确理解《老子》本义,唐玄宗又御制《道德经》注、疏各一部,颁行天下,且命令每家每户,都须家藏《老子》一册。参加科举的士人,减少考试《尚书》、《论语》的内容,加试《老子》。这些努力都指向一个目标,就是把道教确立为修身、治国的宗教,提高道教参与国家事务的比重。
为了彰显老子的神圣和灵应,唐玄宗时代,还不断制造太上老君显灵的神话。开元二十九年(741),唐玄宗说他梦见太上老君对他说,在京城西南百余里,有老君的画像。派人去寻,果然找到了,于是把像迎回兴庆宫,并且临摹多幅,分别供于各州的开元观。天宝元年(742),陈王府参军田同秀,自称于京城永昌街空中见到了玄元皇帝,让他把“天下太平,圣寿无疆”这句话转达给唐玄宗;还说在桃林县关尹喜的旧居之旁有灵宝符,玄宗派人取回,进献含元殿,并因此改桃林县为灵宝县。这一年,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等人,又说在太清门见到了玄元皇帝。玄元皇帝说,玄宗是自己的裔孙,而他将保佑玄宗寿命无疆,天下安乐。(www.xing528.com)
道教本就是以《老子》为基本经典的宗教,三洞经书的创造企图扭转这个方向,但未能办到。唐代朝廷对老子及庄子等人的尊崇,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道教的固有倾向,彰显了道教作为修身、治国宗教的本来面貌。在这种情况下,道士们也纷纷转向,把《老子》视为自己的最高经典。其中最重要的是茅山宗。
上清、灵宝等道经、道派,创立于东晋、南朝,南朝道教最著名人物,是齐梁时代居于茅山的陶弘景。他的传人不断,被后人称为“茅山宗”。据说王远知曾是陶的及门弟子,而潘师正则从学于王远知。被认为是潘所作的《道门经法相承次序》,明确贬低《老子》,认为它不入三洞,非是真经。《旧唐书·隐逸传》说他少年丧母,以至孝闻于世。大业年间被度为道士,师事王远知,被授予道门隐诀和符箓。他清静寡欲,居嵩山逍遥谷二十余年,只服松叶、饮泉水,唐高宗、武则天到东都洛阳,曾召见过他,问他需要什么,他说只需松树、清泉,都是山中所有的东西,深得高宗和武则天崇敬。《旧唐书·隐逸传》所载事迹,和《道门经法相承次序》所表现的思想,倾向基本一致。潘师正弟子司马承祯所作《潘尊师碑》,也只说他“年十二,通《春秋》及《礼》;见黄老之旨,薄儒墨之言”,他“理心事天”,唐高宗曾找他“访天人之际,究性命之元”。卫凭撰《唐王屋山中岩台正一先生庙碣》,说潘以“金根上经,三洞秘箓,许真行事,陶公微旨,尽授予我师(按:指司马承祯)”,《旧唐书·隐逸传》也说司马“事潘师正,传其符箓及辟谷导引服饵之术”,不言其他。但后来的道书《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则说,潘读儒经时,曾问母亲:“此书外有过此者否?”母亲回答说“唯《道德》五千文”。而《茅山志·上清品》则载,潘母鲁氏“善言名理,口授(潘)以《道德经》”。这显然是潘的后学为适应尊崇老子的需要所伪造的历史。
潘师正之后,情况就改变了。司马承祯对唐睿宗问,说“道经之旨: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睿宗问治国之道,他说:“国犹身也。老子曰:‘游心于澹,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理。’……无为之旨,理国之道也。”司马承祯所说,是黄老的本来面貌。唐玄宗时,司马建议把五岳神祠改为上清真人降世的真君祠,唐玄宗答应了他的请求,同时命令他“以三体写《老子》经,因刊正文句,定著五千三百八十言,为真本以奏上之”。和司马师出同门的吴筠,对玄宗说:“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玄宗又问神仙修炼之事,吴回答道:“此野人之事,当以岁月功行求之,非人主之所宜适意。”“每与缁黄列坐,朝臣启奏,筠之所陈,但名教世务而已。间之以讽咏,以达其诚。”(《旧唐书·隐逸传》)这就完全是一个帝王师的形象,所陈皆“名教世务”,也是汉初黄老“采儒墨之善”的基本原则。稍后有司马承祯的弟子李含光,据颜真卿《有唐茅山元靖先生广陵李君碑铭》,李“尤精《老》、《庄》、《周易》之深趣”。茅山宗在唐代,可说是最大、最有组织、最有影响的道派,它以《老子》为主要经典,把精力转向以修身、治国为主,就表示唐代整个道教面貌都转向了汉初的黄老道家之道。
其他道派,比如楼观道派,原本就一直尊崇老子。他们的领袖人物尹文操,“自识文字,唯诵《老子》及《孝经》”。(员半千《大唐宗圣馆主银青光禄大夫水尹尊师碑》)曾经注《黄庭经》的白履忠,号梁丘子,同时也著有《三玄精辩论》和《老子注》。王希夷,“孤贫好道”,隐于嵩山,拜道士黄颐为师,“尽能传其闭气导养之术”。后来居兖州徂来山,与道士刘玄博为友,“好《易》及《老子》”。《老子》,确实已经成为唐代道教最主要的经典。
唐朝初年,由傅奕发起,佛道曾进行了激烈的论争。道教参与论争的人物,傅奕、李仲卿、李荣等所坚持的理论,就是《老子》的学说;道宣作《广弘明集》和《集古今佛道论衡》,对道教的抨击,也集中于老子其人、其书。唐朝后期韩愈反对佛老,也是把老子其人其书作为道教的代表。朝廷的导向,最大道派的倾向,佛、儒二教对道教的认识,都认为道教的核心崇拜对象是老子,核心教义是《道德经》。如果说,寇谦之“清整道教”并没有“清整”彻底,或者说收效不大,那么,唐代道教可说基本上完成了“清整”的任务,完成了寇谦之的未竟之业。
对道教的“清整”,自然首先是道教内部的要求。这个要求,一半是对昔日辉煌的回忆,一半是对当时自身腐败的反应。但是,外部的批评,特别是来自佛教的批评,对于帮助道教明确方向,清整教义,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