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定义与运用-权力的终结　权力正在失去，世界如何运转

如何运用权力

在第1章中，我给权力下了一个务实的定义：权力是指挥或阻止其他团体和个人当前或未来行动的能力。这个定义清晰明了，也没有涉及规模、资源、武器和支持者人数等容易对人产生误导的权力表象，但却需要详细阐述。毕竟，指挥或阻止其他行为体行动的途径有很多种。在实践中，权力有4种不同的表现形式，我们可以称之为“权力渠道”。

• 威力：权力的第一种渠道最明显，众所周知。在某些极端的情况下，武力或武力威胁是行使权力的直接手段。威力的载体多种多样，可以是骁勇善战的军队，能给人戴上手铐、把人送进监狱的警察部队，校园里的小混混，架在脖子上的一把刀或能够产生威慑的核武库，也可以是某人让你的公司破产、解雇你或把你驱逐出教会的能力，还可以是对某些重要资源（例如金钱、石油、选民）的独家控制。威力的存在并不一定是坏事。我们都会为警察抓到罪犯而欢欣鼓舞，即使有时在抓捕过程中他们需要使用武力。合法使用暴力是公民赋予政府的权力，目的在于维护社会的安全和稳定。但不管是掌握在暴君手中还是开明的领导人手中，威力都依赖于强制。你之所以会服从于它，是因为不服从的后果比服从更糟糕。

• 准则：为什么天主教徒要参加弥撒，犹太教徒要守安息日，穆斯林一天要做5次祷告？为什么许多社会团体请长者调解冲突，认为长者的决定是公正且明智的？为什么即使没有法律或惩罚的威慑，人们也会遵守 “金科玉律”，克制自己不要伤害他人？我们可以从代代相传的道德规范、传统、文化习俗、社会期望、宗教信仰和价值观中找到答案。我们生活在一个遍布着准则的世界，面对各种准则，我们有时遵守，有时违背。我们允许他人借用这些准则指挥我们的行为。这一权力渠道不运用强制手段，而是激发我们的道德义务感。或许“十诫”就是最好的例子，上帝通过它们告诉我们该怎样做。

• 游说：关于广告的影响力，你一定听说过很多例子。当人们不吃麦当劳而光顾汉堡王、当本田汽车的销量激增而大众汽车的销量减少时，我们已经领略了广告的力量。为了让消费者购买自己的产品，众多商家投入了数十亿美元，利用电视、广播、广告牌、网站、杂志、电子游戏和任何可能的平台做广告。游说既不需要诉诸武力，也不需要借助道德准则。相反，它改变我们的想法和认知，说服我们相信某些产品和服务比其他产品和服务更值得选择。游说是一种能力，游说者通过这种能力说服他人以某种方式看待事物，从而促进自身目标或利益的实现。房地产经纪人在诱使潜在购房者看重某一住宅区的居住优势时，既没有运用武力，也没有施加道德劝告或改变房屋状况（如降低房价），他们改变的是客户对房屋的认知，从而改变了客户的行为。

• 报偿：你曾经听人说过多少次“就算给我钱，我都不干”？但事实通常相反：人们会接受报偿做自己本来不会做的事情。一个人如果能提供令人垂涎的报偿，就拥有了巨大的优势，可以让别人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无论是通过向朝鲜提供燃油换取朝方同意对其核反应堆进行检查、通过增加数亿美元对外援助换取一国的支持，还是花重金邀请顶级银行家、歌手、教授或外科医生，都是用物质利益做诱饵，这或许是权力最普遍的使用方式。

这4种权力渠道（威力、准则、游说、报偿）正是社会学家们所说的理想渠道，它们区分明显。实际上，在特定环境中，在权力的行使过程中，它们常常结合在一起，很少界限分明。例如，宗教的权力就是通过多种渠道行使的，宗教教义和道德准则是各大宗教赢得大量信徒的重要原因。它们或记载于古老的宗教典籍中，或由当代牧师和宗教领袖提出。但各大宗教在争取信众时，采用的往往是游说的策略。事实上，很多宗教机构的活动都是由高度专业化的广告公司负责筹划的。同时，各大宗教也会为信众提供报偿，不仅是救赎这样的无形报偿，还有有形的现实报偿，例如，信众可以得到教会提供的工作机会、参加教会组织的单身派对、他们的孩子能够得到教会的照顾，他们自己也有机会认识一些社会名流。在一些社会中，宗教参与本身就是靠威力来保证的。例如，有些国家的法律要求公民必须遵守某些行为规范，要求女性穿长袍、男性留胡须，不允许医生做堕胎手术，如有违背就要受到惩罚。

然而，这4种权力渠道的运作方式各不相同，理解这些不同可以让我们窥见权力的微型结构。

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有一位非常杰出的学者，他叫伊恩·麦克米伦，来自南非，主要从事商业管理研究。我对4种权力渠道的阐述就是以他首先提出的权力框架（见表2-1）为基础。在1978年出版的《论战略形成：政治概念》（Strategy Formulation: Political Concepts）一书中，麦克米伦试图让商学院学生了解权力和谈判的复杂性。他指出，在所有权力互动中，一方都会以某种方式操控局面，从而影响另一方的行动。操控方式有很多种，具体采取哪种取决于对以下两个问题的回答。

• 第一个问题：操控改变的是现有的局面，还是另一方对局面的评估？(www.xing528.com)

• 第二个问题：操控是否对另一方有好处？

在所有真实情境中，威力（强制）、准则（约束）、游说（说服）和报偿（诱导）的相对作用决定了问题的答案。

表2-1　麦克米伦的权力分类法

资料来源：Adapted from Ian MacMillan,Strategy Formulation: Political Concepts,1978

麦克米伦教授的权力框架有三大优点。第一，它直接从权力的实际运用出发，研究权力对现实局面、决策及行为的影响。麦克米伦对权力的分析并没有盲目地关注领导人在镜头前、红毯上的风采，而是探究两个问题：（1）在应对某一挑战时，每个领导人及其对手和盟友掌握着哪些权力工具？（2）他们改变局面的权力范围有多大？受到哪些限制？

第二，它具有战略性，关注权力的动态变化，不仅适用于地缘政治、军事分析和企业竞争，而且适用于其他任何领域。麦克米伦是从事商业研究的学者，他的权力框架以商业管理领域为基础，研究的是企业间的权力动态。但这一框架同样适用于其他领域，本书对权力渠道的阐述就是以此为基础的。

第三，它对权力、能力、武力、权威和影响力等权力进行了区分。例如，人们常常分不清权力和影响力，这时麦克米伦的权力框架就能派上用场了。权力和影响力都能改变其他行为体的行为，具体而言，就是它们都能让其他行为体做某事或停止做某事。但影响力寻求改变的是其他行为体对局面的认知，而不是局面本身。根据麦克米伦的权力框架，我们可以了解影响力是权力的一部分，权力行为不仅包括改变局面的行为，还包括改变对局面的认知的行为。影响力是权力的一种形式，但权力的行使方式显然不止影响力一种。

例如，房地产经纪人可以通过渲染住宅区的居住优势改变购房者对房屋价值的认知，从而促成房产交易，房主也可以通过降低房价与购房者达成交易。前者是房地产经纪人运用影响力改变购房者的认知，而后者是房主降低房价、运用权力改变交易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