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伊·茨维塔耶娃是20世纪俄罗斯著名女诗人、散文家、文学翻译家。被誉为“20世纪的第一诗人”、“俄罗斯文学的圣处女—女皇”。
在20世纪初流派林立的俄罗斯诗坛上,难以将茨维塔耶娃归于哪一派别。诗人很早就为自己确立了生活与创作的信条:要用心灵的深邃来保证自己的与众不同和自给自足。然而,不愿受流派局限的茨维塔耶娃仍然注重博采,对马雅可夫斯基、叶赛宁、帕斯捷尔纳克极为推崇,从他们以及普希金、勃洛克、巴尔蒙特、勃留索夫、阿赫玛托娃和曼德尔施塔姆等人的创作中汲取营养,同时吸纳俄罗斯民间诗歌传统,古希腊、古罗马文化与德、英、法等西方现代主义诗风,最终独树一帜,即:格言化的寓言与变体化的句法、多变的联想与稳定的乐感、奇特的造词与立体的设喻——几者相融。
生平创作道路
玛丽娜·伊万诺夫娜·茨维塔耶娃(Марина Ивановна Цветаева,1892年9月26日生,1941年8月31日去世)生于莫斯科。父亲是莫斯科大学教授、杰出的语文学家和艺术学家、精美艺术博物馆(现国立普希金造型艺术博物馆)的创始人;有着波兰-日耳曼血统的母亲是一位音乐家,曾求师于钢琴大师鲁宾斯坦,擅长唱歌、画画、写诗和外语。茨维塔耶娃四岁起阅读,六岁便开始写诗。十岁以前以生活在莫斯科三塘胡同的老宅〔32〕为主,其间有时前去卡卢加省塔鲁萨奥卡河畔的别墅小住,那里的自然景色〔33〕令她终生难忘。1902—1906年,茨维塔耶娃随同患病的母亲前往西欧治疗休养,曾入法国和德国的寄宿学校,此时开始用法文、德文写诗。1906年夏,随母亲回到俄罗斯。1912年,茨维塔耶娃与小她一岁的谢尔盖·埃夫伦结婚,生有两女一儿。1922年,为与流亡国外的丈夫团聚离开俄罗斯,侨居国外17年——三年半在捷克、14年在法国。其间,当她得知白军的真相后,便毅然拒绝发表早年有着倾向于白军内容的诗集《天鹅营》(1922)。1937年9月,留在国内的妹妹被捕。1939年6月18日,在丈夫、女儿回国两年以后,终获准许携子回到苏联。全家刚刚团聚不久,四个月内女儿和丈夫先后被捕入狱。1941年10月16日,埃夫伦被处决。茨维塔耶娃本人与儿子在卫国战争初被疏散到后方——鞑靼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一小镇叶拉布加。1941年8月31日,女诗人因绝望自缢身亡。
茨维塔耶娃在49年的生命中,共写下数百首抒情诗、13部长诗、7部诗剧及自传、回忆录和评论等,出版诗集近10部。她的诗歌风格刚烈、粗犷、活泼、悲壮,这一特征不但在俄罗斯女性诗歌中不曾有过,而且在男性诗人的作品中也颇为罕见。茨维塔耶娃诗歌的题材多种多样——生命和死亡、爱情和艺术、时代和祖国是凸显的基本主题。纵观茨维塔耶娃的一生,在她的感情生活、诗歌创作中始终存在着两种对立的因素,即地与天的对立、夏娃(肉体)与普叙赫(灵魂)的对立,所以她的诗歌世界少有普希金、阿赫玛托娃的和谐与均衡,有的却是悲剧性的不谐调,时时存在着的冲突与反抗。
茨维塔耶娃的诗歌创作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从第一本诗集《黄昏纪念册》(1910)起直到20年代初,是其诗歌创作的早期。此后,诗集《魔灯》(1912)、《摘自两本书》(1913)、《俄里》(1916)陆续问世。这一时期作品大多是抒情短诗,1916年后以写组诗为主,兼及戏剧创作。早期抒情诗的特点是:敢于并热衷描写人的隐私和日常生活琐事,善于捕捉生活细节和典型特征,带有日记体倾向。尤其是国内战争时期,诗人更重展现此时此刻、某一行为的自然力。爱情诗在早期诗歌中比重较大。从生活到诗歌,“茨维塔耶娃式爱情”中相互对立又相互追求的两个因素始终处于既排斥又对话的状态。一方面,诗人将爱情比作利剑和火焰,其抒情女主人公几乎等同于诗人本人,属于“主动进攻”型——自信与傲气相伴、极端与叛逆并存,在激情无处不在的诗句中,呈现的是不怕“痛苦决裂”的坚毅与勇气,像《我偏要戴上他的戒指》(1914)等。另一方面,她又以女人特有的敏感展示出了女性的阴柔之美,像《哪儿来的这似水柔情?……》(1916)等,它们描绘出恋爱中的女子喜、忧、悲掺杂的微妙心态。多以“抒情独白”的手法天真又真诚地揭示出少女、女人的情怀,其内心的矛盾和忏悔在一气呵成的独白中流淌而出:
……
我一直翻来覆去地思忖:
遗赠给谁呢——我那件狼皮大衣,
遗赠给谁呢——那条暖和的毛围巾,
遗赠给谁呢——我那只银手镯,
手镯上镶满绿松石……
(《我怀着柔情蜜意——因为……》,1915,苏杭译)
茨维塔耶娃在塑造某一形象时,善于巧妙地运用暗喻和换喻手法。例如组诗《失眠》(1916)中的第一首《失眠在我的眼周……》:在第一节中,“我”即是失眠者,从第二节起,作者使用拟人的技法,以失眠对失眠者讲话的口气,将“我”变成为“失眠”。
与阿赫玛托娃不同,茨维塔耶娃的诗歌有着重金属般的节奏:铿锵有力,庄重、激越。女诗人置被传统视为最高美学准则的和谐于不顾,创造出独一无二的诗歌语调,具体方法是:1.喜用一些标点符号(破折号、感叹号、问号、省略号和分号)打破均衡。2.善用“不正确”移行;运用叠句。3.追求最浓缩的语义。4.巧用语音的发声效果。这些手段造成的速度疾徐成为茨维塔耶娃诗歌在结构、声音、韵律等方面的独特表征。
从20年代初侨居国外至30年代末返回祖国,是茨维塔耶娃诗歌创作的中期。自1922—1928年,出版的诗集有:《里程碑》、《离别》(1922)、《普叙赫》〔34〕(1923)、《手艺》(1923)与《离开俄罗斯以后》(1928)。起初,诗人深受白俄侨民的欢迎。可不久,其作品被认为具有“异己”迹象,她因此失去了发表作品的地方,尤其30年代以后,因不参加反苏的政治活动并超越一切派别和团体,茨维塔耶娃遭到侨民社会的排斥、戏辱。物质上和精神上的窘境令诗人在异国的生活异常艰辛,然而,这一切并未让她丧失一个诗人的良知和气节。早期抒情诗的主题和风格仍在延续,不过,也出现了新的因素,即开始注重表现思想,用格言形式体现艺术观和世界观。茨维塔耶娃侨民阶段诗歌三个常见的题材是生离死别、与祖国的阻隔、谴责资产阶级市侩。从20年代中期起,诗人抒情诗写得渐少,创作更多的是长诗和诗剧,后又转向散文。
对抒情长诗这一体裁的探索与创新是茨维塔耶娃中期创作的一大重点。《山之诗》(1924)、《终结之诗》(1925)、《阶梯之诗》(1926)、《空气之诗》(1927)等均为代表之作。《山之诗》和《终结之诗》可以视为女诗人创作生涯的一个顶峰。《山之诗》中所指的“山”,即布拉格西郊的贝特欣山冈,被诗人称作斯米霍夫山冈,但是这个词在长诗中还是带有多层语义的感情的象征:它包括崇高、狂澜、神圣、感激、孤独等元素。茨维塔耶娃喜欢山,而不喜欢海,尽管她的名字“玛丽娜”的意思是“海景图”〔35〕。她曾表示自己对有些事物永远保持着排斥态度,其中就有大海和爱情。因此,在其诗歌美学中,“山”与“海”〔36〕这两个概念在作为象征的同时,还具有对立的意义。《山之诗》讲述了一种爱情体悟:女主人公时时被心灵生活与庸常的尘世生活的冲突折磨着,在幸福感达到顶点时,预感到自身命中注定的结局。“山”象征着灵魂、感情以及超脱世俗境地的高度。在《山之诗》完成的那天,女诗人开始创作《终结之诗》。后者进一步演绎了前者中的女主人公悲剧结局的不可避免性,是对已经结束的爱情的描写。长诗的题目也别有深意:此中叙述的不仅是尘世爱情的终结,而且也是《新旧约全书》的终结。《终结之诗》表现的爱的冲突已经跃出“她”与“他”的个体范畴,反映着诗人与世界的冲突。爱情中的无限温柔与炽烈激情终将化作无法避免的离别,爱情终究满足不了心灵的需求,于是,女主人公毅然选择放弃私利私欲,奔向生命的更高境界——追求灵魂的不断升华。两部长诗以第一人称展开叙述,描写抒情女主人公们那多思、多情,却又孤寂异常的心理特征;此外,运用了各种不同的神话体系。《圣经》是两部长诗的语义核心,《旧约》和《新约》的形象遍布其中。《山之诗》偏指前者,原罪与被逐出天堂的历史是它的中心,在结构上,近似《旧约》;《终结之诗》指向后者,它的中心则是各各他赎罪牺牲的历史,构架上套用了基督受难的模式。同时,还有一些古希腊罗马的神话和历史的母题。在茨维塔耶娃的潜意识中蛰伏着许多原始意象,神话人物是她的创作源泉之一。两部作品既各自独立,又像是一个两部曲,相互关联,互为解释。(www.xing528.com)
在茨维塔耶娃诗歌的所有主题中,爱情、俄罗斯和艺术最为突出。“祖国”是诗人从流亡前特别是成为侨民后创作的一大主题。较著名的有:组诗《莫斯科之诗》(1916)和《接骨木》(1931—1935)等,这些诗写得空灵、深沉:
那个天生似痛苦的远方,
是贴心的祖国和缠身的命运,
远远近近,无论到哪里,
我总要把它携带在身。
……
你呵!我纵然断去这只手,
哪怕一双,也定用唇作手,
写上断头台:那风风雨雨之地——
是我的骄傲,我的祖国!
(《祖国》,1932,顾蕴璞译)
由这首著名的怀乡诗不难看出,进入30年代后,萦绕在茨维塔耶娃心头的乡愁更浓了。诗人“疯狂地、响亮地讴歌着莫斯科的土地和卡卢加的道路,讴歌着斯捷潘·拉辛悬崖”,时刻希望回到它的怀抱。在这类诗中,诗人对俄罗斯的相思有着强烈的力度与悲剧性——因为她所朝思暮想的那个俄罗斯已不存在,尽管如此,她的抒情主人公仍旧深情又辛酸地向着俄罗斯的方向远眺。远离祖国,诗人写出了自己大多数最俄罗斯化的诗与文,像以民俗材料和民间歌谣的修辞方法为主的长诗《小巷》(1922)、《少女之王》(1922)和《小伙子》(1924)等。
“反战”往往是走过战争岁月的诗人们共同锁定的主题。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茨维塔耶娃写下不少憎恶西欧法西斯势力、声援他国人民抗击侵略的诗篇,最著名的就是组诗《献给捷克的诗》(1938—1939),诗中揭露侵略者的丑行,表达自己对这个第二故乡的热爱,歌颂捷克人民不畏强敌的精神。它是女诗人诗歌中难得的政论诗。
茨维塔耶娃的散文有别于散文家的散文,是诗歌的延伸。尽管这位诗人的散文带有很强的自传性质,但是诗歌的要素同样醒目:注重各个部分的和谐。“诗歌”和“真实”这两个概念不可分割地统一于其中。“往事与随想”是茨维塔耶娃散文的核心旋律,即对家族业绩、亲人往事的追怀与对同时代人的回忆。
从1939年6月返回苏联到1941年8月,这是茨维塔耶娃创作的晚期。女诗人写诗已不多,主要撰写散文、文学评论、回忆录和翻译诗歌。那些回忆录和书信因具有文学价值而成为其创作中另一重要部分。
茨维塔耶娃对俄罗斯诗歌做诗法的更新和成就使她成为20世纪俄罗斯文学中的独特现象。女诗人的意识中具有多神教的因子以及古希腊人魔法的、神秘主义的独特思维。她的抒情手法富于时空交错、主体膨胀等现代性特征。其诗可以被一眼认出——特殊的拖腔、无与伦比的韵脚和个性化的语调。在她的诗中崇高语体词汇与古旧词、俗语词,书面语词与口语词、俚语常夹杂使用,凡此种种形成了茨维塔耶娃的风格,即“崇高的简朴”。茨维塔耶娃的诗歌是对女性心灵及其悲剧性矛盾的自我揭示,映射着那个时代普通人与诗人都难以逃脱的悲剧命运,以令人震撼的抒情深度和力度给俄罗斯诗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波。诗人辞世时,只有为数不多的诗歌爱好者知道她。她的诗曾被认为“是与苏联人赖以生存的关于世界的概念完全相反的并且甚至敌对的东西”〔37〕。自1922年到1961年,女诗人的作品在祖国一直不能发表,60年代以后才得以出版。现在,茨维塔耶娃在诗国徜徉的命运与创作成就正被后人置于多重视域中加以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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