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
尽管哈耶克自认为自己对亚洲非常生疏——根据一位学者的研究,哈耶克在其正式著述中,也从来没有对亚洲事务发表过任何看法,但哈耶克的思想在中国却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大陆,这种影响表现于上世纪80、90年代以后。哈耶克在台湾的影响则发生得更早。哈耶克曾经三次访问过台湾,如果论及学者观念在台湾自由市场体制的创建中所发挥的作用,也许哈耶克的思想是其中作用最大的。这就不能不谈到几位受过哈耶克影响的经济学人。
周德伟:哈耶克的学生
周德伟(1901~1986年)是一位学术上的传奇人物。
据周德伟先生的公子周渝回忆,1932年,周德伟留欧负笈至英国伦敦大学经济学院,得到哈耶克指导两年,当时的哈耶克是这里的经济学教授。这段时间,也是伦敦经济学院最鼎盛的时期,哈耶克与罗宾斯互相激励,与剑桥大学的凯恩斯展开论战,从而形成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詹姆斯·布坎南所说的“伦敦学派”,在国家干预主义方兴未艾之际,成为当时世界上主要的自由市场经济学重镇。
在伦敦经济学院学习两年,周德伟转学到柏林大学哲学研究院进修,但哈耶克继续以书信方式指导他撰写完成了研究货币理论的论文。1937年中日战争发生,公费停发,周先生结束留学回国。
回国后,年轻的周德伟即担任湖南大学经济系主任,与当时任湖大文学院长的前北大老同学李寿雍合作创办《中国之路》半月刊,传播自由主义、民主、法治、人权与市场经济等学理与主张,并对当时种种集体主义、计划经济的思潮严加抨击。
这在当时实在是个异数,因为,不要说左翼思潮,即就是当时一班著名的所谓自由主义者,也差不多都是费边学社和英国社会民主党精神领袖拉斯基的信徒。因此,在当时特殊的知识气氛中,湖大文法学院的学生却显得特立独行。
离开大陆前,周德伟担任“财政部”下属的“关务署长”,到台湾后继任一直到1969年退休。作为财经官员,他的主要建树,首先是致力于消除帝国主义在海关事务中的特权和影响,恢复中国主权。在20世纪50年代初,他则开始致力于推动台湾的外汇贸易改革方案,终于在1958年完成,消除了台湾对外贸易的大障碍,引导台湾顺利地融入世界经济分工体系中,建立起市场经济的基本体制,这可以说是哈耶克思想指导下的一种政策实践。而他对通货膨胀的反对理由,则完全是哈耶克式的:货币贬值陷社会于不稳定的焦虑和盲目的投机之中,使人无法为更高的理想设计筹划,而社会诸多的价值均有赖于长期的努力与积累。这种具有哲学意味的批评,惟有置于哈耶克的思想传统中才能理解。
蒋硕杰:鼓吹自由市场
蒋硕杰(1918~1993年)也许是华人世界最杰出的经济学家之一,是惟一一位获得提名角逐诺贝尔经济学奖(1982年)的华裔经济学家。在政策方面,他对于台湾经济模式的确立居功至伟。(www.xing528.com)
蒋硕杰是地地道道的哈耶克入门弟子。蒋先生是湖北省应城人,日本庆应大学预科毕业,1942年秋,在哈耶克的帮助下得到奖学金,进入伦敦经济学院的研究所。作为在校生,他的锋头甚健。当年即撰文批驳凯恩斯有关人口成长与就业关系的理论,这篇论文刊登在当年11月份的Economica(英国著名的经济学杂志)上,这是他首度正式发表的学术论文。次年又在Economica上撰文批评尼古拉斯·卡尔多的股票投机学说,从此致力于流动分析的理论发展。第三篇论文则批评了在剑桥大学三十余年的资深教授庇古,庇古看了他的论文后,曾专门回复表示认错,因此将其书《就业与均衡》修改了二章。看得出来,这三个人物正是哈耶克所批评的,这可能不是偶然的。1945年,他获得博士学位,他的博士论文题目是《景气循环和边际利润的波动》,是哈耶克建议,也是哈耶克指导的。这篇论文不但让蒋先生在1945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也以该年度最佳博士论文得到该校的“哈奇森银质奖章”。
不过,蒋硕杰闻名国际的研究主题是货币领域,在这方面,蒋先生自己明言受罗伯森影响最深。
1945年冬,蒋硕杰返回中国,任东北行辕经济委员会调查研究处处长。1947年执教于北京大学。翌年去台,在台湾大学执教。1949年赴美就任国际货币基金会研究员。1954年返台任“行政院”经济顾问。1958年当选“中央研究院”院士。
自1954年至1960年,台湾当局根据蒋硕杰的建议,先是采用高利率政策以对抗通货膨胀,接着废除复式汇率,改采单一汇率,让新台币贬值到市场能够承受的价位。这样推动贸易自由化、鼓励出口、推进国内外工业合理分工的自由经济政策,奠定了台湾经济快速发展的基础。同与蒋先生担任经济顾问的邹至庄教授曾说,他们最为重要的贡献就是说服了当局采取市场经济的制度。
1960年,蒋先生离开台湾任美国罗彻斯特大学教授,1969年转任美国康乃尔大学教授,1970—1971年出任台“行政院赋税改革委员会委员”。曾任英国牛津大学高级访问研究员。1976年任台“经济研究所所长”,1980年改任“中华经济研究院”院长,1963年以后,台湾的自由经济政策没有继续推动下去。蒋硕杰后来在台湾的岁月,地位虽然显赫,但内心的感受,他自己是用“苦寂”二字来形容的。
1981年至1982年,台湾经济学界爆发著名的“蒋、王大战”,这是一次关于经济政策的知识大辩论。时任“中华经济研究院”院长的蒋硕杰主张利率自由化,并以市场决定的较高利率来抑制通货膨胀;任台大经济系教授的王作荣则强调低利率有利企业界的投资。双方各有支持者,在媒体辩论数月,充分引发知识分子与社会大众对经济研究的兴趣。在这里,蒋硕杰所坚持的依然是哈耶克的观念,终其一生,哈耶克都对通货膨胀保持戒心。1982年之后的台湾财经政策也更为确切地采取遵循自由化与国际化的大方向来进行。
不过,蒋硕杰的思想并不是纯正哈耶克式的,比如,蒋的学术文章利用数理工具和图形,也较少有哲学层面的解析,这与哈耶克的作风截然不同。而且,在经济学思想方面,中年的蒋先生不乏凯恩斯主义的色彩,对自由市场也不是完全信服。这一点,台湾清华大学的黄春兴先生曾进行过一番细致的分析(黄春兴、干学平,《蒋硕杰对奥地利学派自由经济思想的最后认同》)。
但到了晚年,蒋硕杰回归纯正的哈耶克思想,他不再将台湾的成功归功于政府的计划与指导,而归功于政府放宽外汇管制和台湾的企业家。蒋硕杰以更清楚的自由经济来定义被人普遍误解的“出口导向”发展战略:“真正意义是以自由贸易、自由竞争方式找出本国在国际间最有优势的生产事业,给以自由扩充的竞争环境,使之至海外市场尽可能地去发展,然后以其所赚得之外汇购进国内无生产优势而有劣势之产品……。这是我们在经济成长起步之时,首先极力提倡以开发对外贸易为推进经济起飞的动力的主因。此中道理,往往不为一般人所了解,而被扭曲为‘出口至上’、‘一切为出口’的政策了。”他甚至担心台湾的民主化可能损害自由经济,这也正是哈耶克着力解决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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