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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语林:2002年秋竣的雷峰新塔异名小考

时间:2023-12-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雷峰塔异名小考在美丽的杭州西子湖畔,2002年秋天竣工落成的雷峰新塔前面的石碑上,镌刻着一篇《雷峰塔新修记》。这样的说法,在有关雷峰塔的历史文献中似乎还没有见到过。这说明该塔当时还没有正式命名,因位于杭州西关门外,所以钱俶称之为“西关砖塔”。俞平伯先生在1928年所撰《雷峰塔考略》一文中写道:钱氏虽未称帝而在〔吴越〕境内实具帝仪,特对上国貌为臣服耳。

守护语林:2002年秋竣的雷峰新塔异名小考

雷峰塔异名小考

在美丽的杭州西子湖畔,2002年秋天竣工落成的雷峰新塔前面的石碑上,镌刻着一篇《雷峰塔新修记》。其中说到:“雷峰塔原名皇妃塔。”这样的说法,在有关雷峰塔的历史文献中似乎还没有见到过。它是否能够成立呢?

根据近年来专家们对雷峰塔出土塔砖上所载纪年铭文的研究,张建庭、王冰两位先生在其所著《千年胜迹雷峰塔》一书中论定,雷峰塔开始筹建是在北宋太祖开宝四年(971),而其竣工则在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前后长达七年之久。又据2001年发掘出土的吴越国王钱俶为秘藏塔中的《宝箧印陀罗尼经》卷首署名题记说:

天下兵马大元帅、吴越国王钱俶造此经八万四千卷,舍入西关砖塔,永充供奉。乙亥八月日纪。

“乙亥”为宋太祖开宝八年(975),是雷峰塔竣工(977)的前二年。这说明该塔当时还没有正式命名,因位于杭州西关门外,所以钱俶称之为“西关砖塔”。

那么,该塔竣工以后的正式名称又叫什么呢?据2001年出土的另一批刻石残块所载钱俶亲自题写的《华严经》跋记说:

敬天修德,人所当行之。矧俶忝嗣丕图,承平兹久,虽未至全盛,可不上体祖宗,师仰瞿昙氏慈力所沾溉耶!凡于万机之暇,口不辍诵释氏之书,手不停披释氏之典者,盖有深旨焉。诸宫监尊礼佛螺髻发,犹佛生存,不敢私秘宫禁中,恭率■(宝)贝,创窣波(‘窣堵波’的省称,指佛塔)于两湖之浒以奉安之。规橅(模)宏丽,极所未见,极所未闻。宫监弘愿之始,以千尺十三层为率,爰以事力未充,姑从七级……塔之成日,又镌《华严》诸经,围绕八面,真成不可思议劫数大精进幢,于是合十指爪以赞叹之。塔因名之曰“皇妃”云。

这里的“皇妃”二字,真让人感到有点匪夷所思。因为钱俶虽然是吴越国王,但从他的祖父钱镠始封以来,一直对中原的皇朝称臣纳贡,从未当过皇帝。他们自己及妻子的封号是不能冠以“皇”字的。北宋建立以后,钱俶的正妻孙氏,在宋太祖开宝五年(972)被封为“贤德顺穆夫人”;至开宝九年(976),又被封为“吴越国王妃”。即便如此,宋朝的宰相还要以“异姓诸侯王妻无封妃之典”表示反对。幸亏宋太祖说:“行自我朝,表异恩也。”才算正式获得了“王妃”的封号。(见《宋史·吴越钱氏世家》)这件事情可能对钱俶刺激很深。因为他本身是一国之王,他的正妻理应可自称“王妃”。现在宋朝的封授也是“王妃”,并没有增加什么荣耀,却还要遭到宰相的非议,钱俶当然会感到不是滋味。想当初,钱俶继位为吴越国王时,〔宋太祖〕赵匡胤不过是五代后汉的一个都指挥使。到了后周世宗去世,他才通过陈桥兵变夺取政权,成了北宋的开国皇帝。只是因为宋太祖兵力强大,钱俶才被迫对他称臣纳贡,表面上看来十分恭顺,肚子里是不会心悦诚服的。但不服尽管不服,在一般的情况下,他还不至于公开地采取越礼违抗的行动。现在,他将“王妃”直接称为“皇妃”,就未免让人难以理解了。所以张建庭、王冰两位先生在引用了这段文字以后说:

皇妃是谁?谁是皇妃?

由于史料记载和考古材料的缺乏,至今还是一个不解之谜。感兴趣的朋友,不妨尽量去发掘或发挥自己的想像力,寻觅见仁见智出神入化的谜底

据《宋史·吴越钱氏世家》记载,钱俶正妻孙氏之死,是在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正月”。这时的“西关砖塔”即将竣工。孙氏的年龄不会太大,据一般情况推测,卒年至多40来岁(钱俶夫妇的嫡长子惟濬生于公元955年,至孙氏去世才23岁)。她与钱俶结婚20多年,而且曾陪同夫君到宋都汴京去朝贡,被宋太祖特封为王妃。她的中年夭折,对钱俶心灵的沉重打击是不言而喻的。钱俶是个笃信佛教的人,他在同一年西关砖塔竣工以后,之所以要印造陀罗尼经八万四千卷藏入塔中“永充供奉”,就是为了对爱妻孙氏表示永久的纪念。我们甚至还可以进一步揣测,那篇由钱俶亲自题写的《华严经》跋记中所说的“佛螺髻发”,完全可能是孙氏遗留下来的几绺青丝,被借用佛陀的名义藏入塔中“奉安”罢了。如果不是一种极其深厚的感情在驱动着钱俶,他怎么会特地印造四万八千卷陀罗尼经,而且亲自为秘藏的《华严经》题写跋记,甚至在最后画龙点睛般地加上一句“塔因名之曰皇妃”呢?这个“因”字交代了一种因果关系,说明塔之所以被命名为“皇妃”,是由于前面的“佛螺髻发”决定的。“佛螺”只是假借的名义,“髻发”才是关键的内容。据佛教传说,如来及菩萨头顶上有骨肉隆起,其形如髻,称为肉髻。钱俶宫中不可能藏有肉髻这种神物,这里所说的“髻发”,恐怕就是孙氏遗下的发髻。如果否定了这一点,“塔因名之曰皇妃”的“因”就完全没有了着落。(www.xing528.com)

西湖雷峰塔

那么,一向表面上对北宋皇朝恭敬唯命的吴越国王,为什么敢于在这里僭越名分,将自己过世不久的正妻孙氏称为“皇妃”呢?这就需要对钱俶的内心世界和孙氏去世的特定环境作一番深入的分析了。俞平伯先生在1928年所撰《雷峰塔考略》一文中写道:

钱氏虽未称帝而在〔吴越〕境内实具帝仪,特对上国(北宋皇朝)貌为臣服耳。观俶跋记中“忝嗣丕图”“于万机之暇”等语,俨然九五(天子)口吻矣……钱氏三世四王,久家吴越矣,俶妻固自称妃,封妃之典在宋为荣施,于吴越何有哉?观藏经及塔图标题,只纪乙亥、丙子,绝不书开宝八年、九年,崛强意态未泯。

俞先生认为,钱俶在《华严经》跋记和《宝箧印陀罗尼经》卷首题记中所写到的“丕图”、“万机之暇”等说法,自古以来都是天子的用语;他不用宋朝“开宝”年号而只以“乙亥”、“丙子”等干支纪年,说明钱俶虽然表面上没有称帝,而内心却是对宋朝怀有不臣之心的,平时慑于太祖威势不敢轻易流露,但在爱妃撒手西归、与自己天人永隔的悲痛时刻,想起了宋朝宰相关于诸侯王妻不得封妃的言论,恐怕难免会激起满腔的不平和愤怒。人到了这步田地,出言吐语也就往往无所顾忌了,不能让妻子活着的时候当上“皇妃”,难道在她死后连称呼一声都不行吗?何况这篇《华严经》跋记写成以后将被隐藏在塔砖之中,北宋朝廷里不会有人看到它。我认为,“皇妃”二字,就是当时钱俶在以上这种思想的支配下写出来的。

然而,钱俶的这篇跋记后来还是流传到民间去了。南宋末年潜说友所撰的《咸淳临安志》卷八十二收录了它的全文,但最后一句“塔因名之曰皇妃”已被改成“塔曰黄妃云”。“皇妃”怎么变为“黄妃”了呢?比较合理的解释是,钱俶在公开刊印时为了避忌,不得不这样做。作为吴越国王,称自己的妃子为“皇妃”,让宋朝君臣看到了,毕竟会惹来麻烦。潜说友写《咸淳临安志》时收录的《华严经》跋记,根据的就是钱俶公开刊行的这个文本。

也许有人会问:钱俶的正妻姓孙,被宋朝册封为王妃,为什么不把“皇妃”直接改成“孙妃”或“王妃”呢?从钱俶本人来说,这样改显得太直白了。冷静下来考虑,他可能不想让人把这座砖塔跟孙氏联系在一起。从新旧《五代史》和《宋史》来看,钱俶并没有一位姓黄的妃子,改为“黄妃”,这个嫌就避开了。不过,查一下其他史料,“黄”字还是有来历的:

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二:“雷峰塔,在西湖南山之黄皮园,吴越王钱氏建塔五层甚高。”

《咸淳临安志》卷八十二:“雷峰塔在南山,郡人雷氏居焉。钱氏妃于此建塔,故又曰黄妃,俗又曰黄皮塔,以其地尝植黄皮。盖语音之讹耳。”

由此可见,雷峰塔以雷氏所居得名,这是它的通称。较早的名称,似应为“黄皮塔”。在五代、宋初,“皮”字音“符羁切”,“妃”字音“芳非切”(见《广韵》)。两个字的读音非常接近。人们口说“黄皮塔”,听起来就像“黄妃塔”,于是钱俶就用“黄妃”来取代了“皇妃”。后世的文人大多把“黄妃塔”或“王妃塔”作为“雷峰塔”的异名,比较俗气的“黄皮塔”反而不大有人叫了。宋末元初的钱塘人白珽写过一首《西湖赋》,其中有“皇妃、保叔,双擎窣堵(‘窣堵波’的省称,即佛塔)”之句。他是杭州当地人,称“雷峰塔”为“皇妃”,是否系亲眼见过钱俶藏在塔中的跋记原文所致,已经搞不清楚,但其他人似乎没有再这样称呼过。至于有人根据“黄妃塔”的异名,认为钱俶真有一位姓“黄”的妃子,那显然是上了这位末代吴越国王的大当。

(写于2003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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