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黄猫黑猫”
记得前两年在报刊上读到过一篇文章，专谈“文革”以前流传的邓小平同志所说的那句名言：“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该文指出，据有关同志回忆，小平同志当时的原话不是“白猫黑猫”，而是“黄猫黑猫”。这句俗语来自四川的方言。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最近我重读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在铸雪斋本卷四的《秀才驱怪》中，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异史氏曰：“‘黄狸黑狸，得鼠者雄。’此非空言也。”
上引“黄狸黑狸，得鼠者雄”八字中，《聊斋》的早期抄本《异史》本与此相同；后出的青柯亭本“雄”字作“雌”，三会本则“鼠”字作“窜”，于文义均无法讲通，显然系传抄或翻刻之误，当以《异史》本和铸雪斋本为正。
在这一句话下，三会本摘引清吕湛恩注说：“见《阴符经》。”《阴符经》全称《黄帝阴符经》，是道教的重要经典，相传为黄帝所作，后代有很多注本。我查了《道藏精华录》和《道藏要集选刊》选辑的五种唐、宋人注疏本，无论正文或注释，都没有找到《聊斋》“异史氏曰”所引的这句话。我猜测，吕湛恩可能在其他的书中看到过，但误记为《阴符经》了。在未能找到引文的更早出处以前，我们可以认为，在邓小平同志以前，一般人如果了解这句话，恐怕主要来自《聊斋》。因为《聊斋》是流传甚广的古典文学佳作，稍有古文基础的人大多读过，而像《阴符经》一类的古代专门著作，人们通常是不会去读的。(www.xing528.com)
“黄狸黑狸，得鼠者雄。”这句话在古文中浅近易懂。狸，古作“貍”，“狸”是“貍”的俗体字。在《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中，“貍”已作为异体字废掉，“狸”则成为通行的正体字。《说文·豸部》云：“狸，伏兽，似■。”段玉裁注：“即俗所谓野猫。”《周礼·射人》郑玄注云：“狸，善搏者也……其发必获。”《仪礼·大射》郑玄注云：“狸之伺物，每举足者，正视远近，为发必中也。”可见狸是一种野生动物，善于隐伏窥视，捕捉比它弱小的猎物。其形体及捕食习性同猫很相似，人们往往将它与猫混同起来，所以《广雅·释兽》就说：“狸，猫也。”王念孙疏证：“狸之搏鼠者曰猫……《御览》引《尸子》云：‘使牛捕鼠，不如猫狌之捷。’《庄子·秋水篇》云：‘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是猫亦称狸也。”现代也称“狸”为狸猫、豹猫、山猫，或径称野猫，仍认为是野生动物。但在旧小说或旧戏里有“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其中谈到的狸猫，应当是宋朝宫廷中饲养的家猫。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邓小平同志的那句名言，应当是“黄猫黑猫”，而不是“白猫黑猫”，因为前者更接近于语源。而且就这句话的源流演变来说，四川方言只是流而不是源。因为《聊斋》的作者蒲松龄是山东人，书证的出现也早在清朝初年。邓小平同志肯定看过《聊斋》。说他的那句名言就是化用《聊斋》所引俗语而来，这种揣测，也许不是没有可能的。
最后提一下，岳麓书社1990年版《白话聊斋》中，原文“黄狸黑狸，得鼠者雄”，被翻译成的白话文是：“黄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原载1997-09，署笔名晓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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