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濬何曾下扬州
古人写及石头城的诗,最有名的莫如刘禹锡的:“王濬楼船下扬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名家手记《白下晴窗闲笔》,13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
刘禹锡的这首七律名篇,题为《西塞山怀古》。我记得小时候曾经在《唐诗三百首》中读到过。那第一句分明是“王濬楼船下益州”,这里怎么变成“下扬州”了呢?“益”和“扬”,字形和读音都相去甚远,不像是排校上的差错。忆先生是著名的诗人和散文家,也许引用时别有所本,我不敢过于自信,只好花点工夫去查核。我查了《四部丛刊》本《刘梦得文集》、《四部备要》本《刘宾客文集》,以及中华书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两种《全唐诗》,四种版本无一例外都作“益”而不作“扬”。再从史实上看,据《晋书》本传及《通鉴》等记载,王濬在晋武帝泰始八年(272)受任为益州刺史,驻守成都,奉命修舟舰,作大船连舫,准备伐吴。太康元年(280),他率舟师从成都出发,顺长江东下。“吴人于江险碛要害之处,并以铁锁横截之”。王濬“作火炬长十余丈,大数十围,灌以麻油,在船前,遇锁,然(燃)炬烧之,须臾,融液断绝,于是船无所碍”,“兵不血刃,攻无坚城,夏口、武昌,无相支抗。于是顺流鼓棹,径造三山(即三山矶,在今南京市西南、长江东岸,为江防要隘)”。“濬戎卒八万,方舟百里,鼓噪入石头(即石头城,在今南京市西清凉山),吴主晧(孙晧)面缚舆榇,诣军门降”。以上所述,就是刘禹锡诗前四句描写的历史事实。王濬出兵伐吴时人在益州的成都,他只可能从益州顺江东下,去攻打位于长江下游的吴国都城建业(今南京市,古亦称金陵),因此“下益州”的说法是正确的。而扬州位于建业东面50多公里,且不说王濬根本不在那儿,即便他当时身在扬州,那么,从扬州顺江东下,岂不是要把楼船驶向东海去了吗?也许有人会说,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有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下扬州”应当理解为“前往扬州”。其实,这种文字上的歧解帮不了引错者的忙。王濬伐吴的目标是建业,他到扬州去干什么呢?何况史书里并没有他“下扬州”的记载。孙晧投降以后,他奉诏北返洛阳(西晋都城),时年已七十五岁。再过五年就去世了。“下扬州”之说,实为无稽之谈。(www.xing528.com)
最后,从此诗的格律来看,首句的第六字应当是仄声(包括上、去、入三声),“益”古读入声,正属仄声,而“扬”读平声,与格律不合。
综上所述,人们有理由推断:忆先生的引诗错了。由于没有弄清史实,读通原诗,加上记忆有误,刘禹锡诗中的“下益州”,被他换上了李白诗中的“下扬州”,读者自然会感到莫名其妙了。
(原载1997-06,署笔名宛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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