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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嬷嬷为何读作mómo

时间:2023-12-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因为这时的“嬷”已经由国家规定统读为mó。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他们认为根据历史上的注音资料,“嬷”应当读mā,因而不愿采纳《审音表》规定的mó音。在当时,“嬷嬷”是作为一个新词或新的概念被杂剧的作家们创造出来的。这种一字两读的现象,本身就显示了“嬷”字读音由mǒ向mó演变的轨迹。《汉语大词典》将“嬷”的今音定为mó,其根据就在这里。

揭秘:嬷嬷为何读作mómo

“嬷嬷”为什么读作mó mo?

有位朋友来信问我:“‘嬷嬷’的‘嬷’应当怎么读?查《新华字典》(1990年重排本)读mó,查《辞海》(1989年修订版)则读mā,一个是全国销量最大的小字典,一个是全国影响很大的大辞典,究竟该听谁的?”

为了回答朋友的问题,我查了建国以后出版的几部有影响的大中小型字词典,除上述两部以外,其注音情况如下:

《新华词典》(1988年修订版)、《现代汉语通用字典》(1987年版)、《汉语大词典》(1989年版)“嬷”读mó;

四角号码新词典》、《现代汉语词典》(1983年版)、《古今汉语实用词典》(1992年版)、修订版《辞源》、《汉语大字典》(1987年版)和《中华字海》(1994年版)“嬷”读mā。

以上九部字词典中,注mó音的有三家,注mā音的则有六部。这两种读音的分歧,可能来自国家有关职能部门前后两次不同的规定。我查了1963年普通话审音委员会编印的《普通话异读词三次审音总表初稿》(以下简称《初稿》)和1985年国家语委、国家教委、广电部联合发布的《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以下简称《审音表》),前者将“嬷嬷”定音为mā mɑ,后者则将“嬷”统读为mó。这种修改,在《初稿》和《审音表》中是屡见不鲜的,当然应以后者为准。如果说,1985年以前编撰出版的字词典注“嬷”为mā是有道理的话,那么,在1985年以后编撰出版的字词典再这样注音就不符合规范了。因为这时的“嬷”已经由国家规定统读为mó。然而,1989年版《辞海》和1994年版《中华字海》等字词典却仍然我行我素,没有改mā为mó。这是什么原因呢?要说这些字词典的编撰者不知道已经公布了几年的《审音表》规定,恐怕不可能。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他们认为根据历史上的注音资料,“嬷”应当读mā,因而不愿采纳《审音表》规定的mó音。

现在我们就来看看,根据历史上的注音资料,“嬷”字究竟应该读什么音才更加合理?《审音表》和《初稿》到底哪一个正确?

先看“嬷”字的古代音切资料。《辞源》《汉语大字典》和《汉语大词典》记录的古音都是:“《字汇》:忙果切。”《字汇》为明人梅膺祚所撰,“忙果切”折成今音读mǒ。这是“嬷”字最早的音据吗?不是。“嬷”字不见于宋代官修的韵书《广韵》《集韵》和字书《类篇》,说明它在北宋时尚未出现,但到了元朝初年,“嬷嬷”一词就已频频出现在俗文学的杂剧中。例如:

关汉卿《金线池》三折:“妾身张嬷嬷。”

白朴《墙头马上》二折:“嬷嬷云:‘夫人处有我在此,你自放心去罢。’”

吴昌龄《张天师》二折:“老身是这陈太守家中嬷嬷。”

贾仲名《萧淑兰》二折:“老身是萧公家管家的嬷嬷。”

武汉臣《生金阁》二折:“老身是庞衙内家的嬷嬷。”(www.xing528.com)

以上五例中的“嬷嬷”,其词义不完全相同,大致可释为老年女管家、女仆或乳母,有的也可理解为老妇自称,但没有一个能解作“母亲”或“妈妈”的。换言之,这里的“嬷嬷”是不能用“妈妈”去替换的。在当时,“嬷嬷”是作为一个新词或新的概念被杂剧的作家创造出来的。元人周德清的《中原音韵》收有“嬷”字,归在“歌戈”韵上声中,这是元代留下的“嬷”字的唯一注音资料。当代音韵学家杨耐思的《中原音韵音系》拟其音为mǒ。明人臧懋循编印的《元曲选》在《张天师》一剧的音释中注道:“嬷,魔上声。”稍后于臧氏的梅膺祚在《字汇·女部》中说:“嬷,忙果切,音麽。俗呼母为嬷嬷。”“魔上声”和“忙果切”折成今音均读mǒ。明代的这两个音切,显然都来自元人周德清的《中原音韵》。

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元代的“嬷”读上声(mǒ),现代的《汉语大词典》怎么注成了阳平(mó)?其古今声调变化的原因何在呢?

懂一点现代语音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同一个上声字重叠连读时,前一字的实际读音会由上声变为阳平,这种现象叫“连读变调”,例如:

好好(学习) 苦苦(思索) 冷冷(清清) 祖祖(辈辈)

“嬷”字基本上不单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以叠音词“嬷嬷”的形式出现。按照“连读变调”的规律,前一“嬷”字的实际读音由mǒ变成mó,而后一“嬷”字则转成了轻声(大多数上声“连读变调”的后一个字仍然保持原调,如前举的“好好”、“苦苦”、“冷冷”、“祖祖”)。由于前一“嬷”字的音变带有规律性,因而其实际读音mó就逐渐被固定了下来。比较一下《字汇》的两种注音资料“嬷,忙果切,音麽”是很有意思的:前面的“忙果切”应是上声mǒ,但后面注的直音字“麽”却是阳平声mó。这种一字两读的现象,本身就显示了“嬷”字读音由mǒ向mó演变的轨迹。所以,清光绪十六年刊行的《考正字汇》,在“嬷”字下就只注“音麽”,而不再标出上声的音切。《汉语大词典》将“嬷”的今音定为mó,其根据就在这里。

那么,《辞海》(1989年修订版)等几部字词典将“嬷”字的读音注为mā,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看问题就出在《字汇》注音后面的那句释文上:“俗呼母为嬷嬷。”在中国北方的许多方言口语中,母亲确实是俗称为mā mɑ或者省称为mā的。有不少不求甚解的人,就据此将“嬷嬷”和“妈妈”等同了起来,“嬷”字也就平添了一个新的读音mā。到了民国八年(1919),由旧教育部审定出版的《国音字典》便将“嬷”字注为“ㄇㄚ,音麽”。ㄇㄚ音即mā,而“麽”则音mó,这又是一个两可的读音,但ㄇㄚ已被放在了正音的地位。以后,1947年出版的《国语辞典》干脆删去了“麽”音,将“嬷”直接注为“(ㄇㄚ,妈),同‘妈’”。其影响所及,使建国以后出版的大部分字词典都采用了这个于古无征的后起读音。

现在我们要问的是:这种人为的取舍是合理的吗?它是否符合今天仍然活在北方许多方言口语中的“嬷嬷”的实际读音呢?

首先,“嬷嬷”是元代出现的新造词。新造的原因是口语中有意义为“老年女管家、女仆或乳母”而读音为mǒ mǒ(连读变调为mó mo)的双音词,书面语中本义为“母亲”而读音为mā mɑ的“妈妈”无法表达它,于是杂剧的作家们就创制了“嬷嬷”这个词。新造的“嬷”显然是个形声字。形声字的造字原则是半为义符,半为声符。声符的读音必然与形声字的读音相同或相近。“嬷”之所以以“麽”为声符,而不以“麻”为声符去造个“嫲”字,或者直接借用“妈”字,就是因为其读音与“麽”相同或相近。因此,“嬷”字从产生之日起就只能读mǒ或mó而不可能读mā。

其次,《辞海》和《汉语大词典》虽然在“嬷嬷”条下立了“同‘妈妈’。俗呼母为‘嬷嬷’”、“‘母亲’的俗称”等义项,但它们举不出一条古代或现代的“嬷嬷”用作“母亲”的书证。这说明自“嬷嬷”一词产生以后,除了《字汇》那句“俗呼母为嬷嬷”的想当然的解说以外,历代的作家从来没有将“嬷嬷”当作“母亲”的同义词使用的。既然如此,“嬷嬷”又怎么能读成“妈妈”(mā mɑ)呢?

再次,由周定一先生主编、商务印书馆于1995年出版的《红楼语言词典》,其中分别收录了“嬷嬷”和“妈妈”条,“嬷嬷”条共立三个义项:①乳母;②侍候主子日常生活的年长仆妇;③杂使的婆子。可见《红楼梦》中“嬷嬷”没有“母亲”的意义,表示“生母”“干娘”等的义项都归在“妈妈”条中。而“嬷嬷”的读音正注作“mó mo”。周先生和其他的编纂人员都是长期研究北京话的专家,他们这样定音,不但参考了古代的文献资料,而且还是以现代北方方言的口语音作为依据的,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审音表》将1963年《初稿》规定的“嬷”字读音mā统读为mó,无论从历史的探源,还是从当代语言的实际运用来看,都是正确合理的。值得一提的是,在《现代汉语词典》1996年最新的修订版中,也已将“嬷”音mā改为“嬷mó(旧读mā)[嬷嬷](mó·mo)”。这种有利于汉字读音规范化的积极态度,是应予肯定的。

(原载199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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