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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事止足,诫兵养生,归心成果

时间:2023-12-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卷第五省事止足诫兵养生归心省事第十二铭金人云:“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今世所睹,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归总这四类人的做法,都是贩卖他们的诚心来换取官位,出售他们的言论来求得利禄。至于侍奉国君,要有方法,不要超越职权,如果干涉职责以外的事,就会成为朝廷的罪人。

省事止足,诫兵养生,归心成果

卷第五 省事止足诫兵养生归心

省事 第十二

【原文】铭金人云:“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至哉斯戒也!能走者夺其翼,善飞者减其指,有角者无上齿,丰后者无前足,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古人云:“多为少善,不如执一;鼯鼠五能,不成伎术。”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略无成名,经不足以待问,史不足以讨论,文章无可传于集录,书迹未堪以留爱玩,卜筮射六得三,医药治十差五,音乐在数十人下,弓矢在千百人中、天文、画绘、棋博,鲜博、鲜卑语、胡书、煎胡桃油,炼锡为银,如此之类,略得梗概,皆不通熟。惜乎,以彼神明,若省其异端,当精妙也。

【译文】有一尊铜人的背上铭文:“不要多话,多话就多挫折;不要多事,多事就多祸患。”这一训诫多么正确啊!能跑的,不长翅膀;会飞的,缺少脚趾;有角的,没有上齿;后腿长的,前足退化,这大抵是大自然不让动物兼具各种长处。古人说:“干得多,而很少有干得好的,不如专心干好一件事;鼯鼠有五种技能,却没有一种技能管用。”近世有两位,都是聪明颖悟的人,兴趣广泛,却毫无一点名声,因为他们的经学知识经不起盘问,史学知识经不起探讨,文章没有可流传于集子上的,书法手迹不值得留存赏玩,为人卜筮六次只有三次准确,治病开药十次有五次出现差错,音乐造诣在几十人之下,弓矢技能在千百人里算中等,至于在天文、绘画、棋艺、鲜卑语、胡人文字、煎胡桃油、炼锡成银之类事情上,只了解些大概情况,都不精熟熟练。可惜呀,凭他们的灵气,如果割弃其他的爱好,肯定在某个方面能达到精妙的程度。

【原文】上书陈事,起自战国,逮于两汉,风流弥广。原其体度:攻人主之长短,谏诤之徒也;讦群臣之得失,讼诉之类也;陈国家之利害,对策之伍也;带私情之与夺,游说之俦也。总此四涂,贾诚以求位,鬻言以干禄。或无丝毫之益,而有不省之困,幸而感悟人主,为时所纳,初获不赀之赏,终陷不测之诛,则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之类甚众。良史所书,盖取其狂狷一介,论政得失耳,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为也。今世所睹,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守门诣阙,献书言计,率多空薄,高自矜夸,无经略之大体,咸秕糠之微事,十条之中,一不足采,纵合时务,已漏先觉,非谓不知,但患知而不行耳。或被发奸私,面相酬证,事途回穴,翻惧僭尤;人主外护声教,脱加含养,此乃侥幸之徒,不足与比肩也。

【译文】给人主上书陈事的做法,起源于战国时期,到了两汉,此风流行更广。推究它的体制,指责人主长短的,是谏诤之臣;批评群臣得失的,是好讼之辈;陈说国家利害的,是对策之徒;利用感情使人主作出决策的,属游说之类。归总这四类人的做法,都是贩卖他们的诚心来换取官位,出售他们的言论来求得利禄。有的无丝毫益处,反而会有使人主不省悟的困扰,即使侥幸使人主觉悟,当时被采纳,他们起初虽能获得不可估量的奖赏,最后还是会陷于不可预测的诛杀,这就是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这类的很多人。优秀史官所记录的,大概只选取洁身自好、耿介不阿的人,以评论时政得失罢了,但这不是谨守法度的士君子所做的。现在我们看到,怀“美玉”、佩“异香”的德才兼备的人,都耻于干这种事。那些守候公门,趋赴朝廷,给皇帝献书言计的人,大都空疏浅薄。自我吹嘘,没有治理国家的方略,都谈些秕糠之类的琐事,十条建议中,没有一条值得采取,即使偶有与实际切合的意见,却早已被先觉者提出。不是人们不知道,只担心知而不实行罢了。甚至有些献书言计者被揭发包藏私心,当面与人对质,他们反会愧惧交加;即使人主为了对外维护朝廷的声誉和教化,或许对他们加以包涵,但这是些侥幸之徒,不值得让人与他们比肩为伍的。

【原文】谏诤之徒,以正人君之失尔,必在得言之地,当尽匡赞之规,不容苟免偷安,垂头塞耳;至于就养有方,思不出位,干非其任,斯则罪人。故《表记》云:“事君,远而谏,则谄也;近而不谏,则尸利也。”《论语》曰:“未信而谏,人以为谤己也。”

【译文】处于谏诤者的位置是纠正国君的过失,这就必须先使自己处在能够说话的地方,并且应当尽量匡助和襄赞人君,决不可苟且偷安、垂头塞耳。至于侍奉国君,要有方法,不要超越职权,如果干涉职责以外的事,就会成为朝廷的罪人。所以《礼记·表记》说:“侍奉国君,如关系疏远,却要去劝谏,此行为就是谄媚了;如关系亲近,而不进谏,那就是受禄而不尽职了。”《论语·子张》说:“未取得国君的信任,就去劝谏,国君会认为在毁谤自己。”

【原文】君子当守道崇德,蓄价待时,爵禄不登,信由天命。须求趋竞,不顾羞惭,比较材能,斟量功伐,厉色扬声,东怨西怒;或有劫持宰相瑕疵,而获酬谢,或有喧聒时人视听,求见发遣;以此得官,谓为才力,何异盗食致饱,窃衣取温哉!世见躁竞得官者,便谓“弗索何获”;不知时运之来,不求亦至也。见静退未遇者,便谓“弗为胡成”;不知风云不与,徒求无益也。凡不求而自得,求而不得者,焉可胜算乎!

【译文】君子应当坚守正道,崇尚德行,蓄积声望,等待时机,即使仍然不能晋升官禄,实在是由于天命。为达到某种需求而索求奔走,不顾羞耻,与人攀比才能,衡量功绩,声色俱厉,怨东怨西,有人甚至以宰相的缺点为要挟,从而获得官禄;还有人喧闹扰乱人们的视听,求得被安排录用。用这些手段求得官职,还声称自己有才干与能力,这与偷食致饱、窃衣取暖有什么分别呢!世人看见那些躁进奔走而得官的人,就说“不去追求怎能获得官位呢”;可不知道时运一到,不去追求官位也会来的。看到那些恬静谦让而没得到官职的人,又说“不做怎么会成功呢”;却不知道不到风云际会之时,徒然追求也是无益的。世间那些不追求而有所得,或追求而无所得的人,怎能算得过来吗!

【原文】齐之季世,多以财货托附外家,喧动女谒。拜守宰者,印组光华,车骑辉赫,荣兼九族,取贵一时。而为执政所患,随而伺察,既以利得,必以利殆,微染风尘,便乖肃正,坑阱殊深,疮痏未复,纵得免死,莫不破家,然后噬脐,亦复何及。吾自南及北,未尝一言与时人论身分也,不能通达,亦无尤焉。

【译文】北齐末世,不少人用钱财去请托依附外家,通过得宠女子去请托求官。那些被任为地方官吏的,印绶光鲜华丽,车马高大,荣耀兼及九族,富贵取于一时。可一旦被执政者忌恨,随之对他们考察调查,那些得利的,也定会因利而遇到危殆,只要稍稍染上仕途恶习,背离为官应有的严肃原则,陷阱是很深的,创瘢是不能平复的,纵能免过一死,却没有不家道破败的。到了这种程度才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从南方走到北方,从未与时人谈过一句有关自己资历的话,这样虽然不能官运显达,但也绝无怨言。

【原文】王子晋云:“佐饔得尝,佐斗得伤。”此言为善则预,为恶则去,不欲党人非义之事也。凡损于物,皆无与焉。然而穷鸟入怀,仁人所悯;况死士归我,当弃之乎?伍员之托渔舟,季布之入广柳,孔融之藏张俭,孙嵩之匿赵岐,前代之所贵,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罪,甘心瞑目。至如郭解之代人报仇,灌夫之横怒求地,游侠之徒,非君子之所为也。如有逆乱之行,得罪于君亲者,又不足恤焉。亲友之迫危难也,家财己力,当无所吝;若横生图计,无理请谒,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谓热腹,杨朱之侣,世谓冷肠;肠不可冷,腹不可热,当以仁义为节文尔。

【译文】王子晋说:“帮人做饭的人,能尝到美味;帮人殴斗的人,可能要受伤害。”这是说,别人做好事,应当去参加,别人干坏事,便要避开,不要帮别人去做不仁不义之事。大凡对社会有损害的事,都不可参加。走投无路的小鸟投入怀中,仁慈的人总会怜悯它;何况敢死的勇士来投奔我,能弃之不管吗?伍员将后半生寄托在渔舟上,季布藏身于广柳车中,孔融匿藏张俭,孙嵩匿藏赵岐,这些都是前代人所崇尚的,也是我所信奉的,即使因此而获罪,我也心甘情愿,死而瞑目。至于像郭解代人报仇,灌夫怒责田蚡为朋友争地,都是游侠的作为,不是君子应当干的。如果有逆乱犯上的行为,得罪了人君和父母,就不值得同情。亲戚朋友遇到危机,尽家中的财物与自己的能力去解救,不应当吝惜;如果是有人横生心计、无理请求,就不是我要你们同情的了。墨子一类的人,被称为热心肠;杨朱一类人,则被称为冷心肠。人生在世,肠不应冷,但也不可热,应当遵循仁义节制言行。

【原文】前在修文令曹,有山东学士与关中太史竞历,凡十余人,纷纭累岁,内史牒付议官平之。吾执论曰:“大抵诸儒所争,四分并减分两家尔。历象之要,可以晷景测之;今验其分至薄蚀,则四分疏而减分密。疏者则称政令有宽猛,运行致盈缩,非算之失也;密者则云日月有迟速,以术求之,预知其度,无灾祥也。用疏则藏奸而不信,用密则任数而违经。且议官所知,不能精于讼者,以浅裁深,安有肯服?既非格令所司,幸勿当也。”举曹贵贱,咸以为然。有一礼官,耻为此让,苦欲留连,强加考核。机杼既薄,无以测量,还复采访讼人,窥望长短,朝夕聚议,寒暑烦劳,背春涉冬,竟无予夺,怨诮滋生,赧然而退,终为内史所迫:此好名之辱也。

【译文】以前我在修文令官署的时候,一些山东学士和关中太守争论历法问题,总共有十几个人,纷纷扰扰地争论了好几年,内史发文牒请议官评定此事。我提出说:“大概儒生们所争论的,可分为四分历和减分历两家。历算天象的要点,可通过日晷仪的影像来测定;现在由此来检验两种历法中有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以及日蚀、月蚀的情况,可发现四分法疏略而减分法周密。疏略者声称政治法令也有严有松,日月的运行也相应会有不足或超前,并不是历法计算的误差;但细密者却说日月运行有快有慢,用准确的方法来计算,可提前知道它们运行的情况,这与灾祸、吉祥无关。使用疏略的四分历,可能隐藏伪诈而失却真实;使用细密的减分历,可能顺应了天象而违背了经义。而且议官所知道的,不可能比争论双方更精确,而浅薄者去裁判高深者,怎能让人相信呢?这件事既然不属法律法令的范围,希望不要去裁断谁是谁非。”整个官署的人不管地位高低,都认为我的看法对。有一位礼官却认为这样做是一种耻辱,苦苦地要求不放下这个问题,想方设法地对两种历法去进行考证。他对这方面的知识本来就少,又无法实地测算,回过头来,仍去采访争执双方,想由此判断二者的优劣。他们早晚聚在一起议论,由寒到暑,从春到冬,劳累烦苦,最终不能作出判断,抱怨讥嘲之声滋生,只得惭愧退场,最后还被内史搞得十分窘迫:这是好出风头所招惹来的耻辱。

止足 第十三

【原文】《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止足,为立涯限尔。先祖靖侯戒子侄曰:“汝家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婚姻勿贪势家。”吾终身服膺,以为名言也。

【译文】《礼记》里说:“人的欲望不能太放纵,志向也不可以太盈满。”宇宙那么大,也可以达到他的极限,然而人的欲望却古代人物是没有止境的,只有寡欲知足,为自己划定一个界限。先祖靖侯告诫子孙们说:“你们的家是书香门第,历代都不是享受荣华富贵之人;从今以后,你们步入官场,不能做那些俸禄超过二千石的官;婚姻大事也不可以贪图对方有权势。”我一辈子都相信这些话,把它当作至理名言。

【原文】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谦虚冲损,可以免害。人生衣趣以覆寒露,食趣以塞饥乏耳。形骸之内,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穷骄泰邪?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不知纪极,犹自败累,况士庶乎?常以为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顷,堂室才蔽风雨,车马仅代杖策,蓄财数万,以拟吉凶急速,不啻此者,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

【译文】天地鬼神所遵从的道理,都是厌恶盈满。只有谦虚淡泊,可以免除灾祸。人活在世上,穿衣能御寒,饮食能充饥就足够了。就算照顾自己身体方面,也不应该奢侈,自身以外的事情,还能穷奢极侈吗?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天下,贵为天子,但他们不知道满足,最终自己毁了自己,更何况普通百姓呢?我常以为,一般二十口人的家庭,奴婢再多,也不可超出二十人,良田十来顷,房屋只求能遮风雨,车马只求能够代步,自家积蓄几万钱财,以预备婚丧急事之用,有更多钱财者,就应该仗义疏财;如果达不到这个数目的话,也不能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

【原文】仕宦称泰,不过处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后顾五十人,足以免耻辱,无倾危也。高此者,便当罢谢,偃仰私庭。吾近为黄门郎,已可收退;当时羁旅,惧罹谤,思为此计,仅未暇尔。自丧乱以来,见因托风云,徼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朔欢卓、郑,晦泣颜、原者,非十人五人也。慎之哉!慎之哉!

【译文】当官要做得安稳,就不要做超过中等级别的官,比自己更高职位的有五十人,比自己职位更低的有五十人,这样的位置足以免除没有官做的耻辱,也一般不会有因为贬官而发生家破人亡的事情。假如皇帝赐的官位,高于这个标准,便应该谢绝上任,安居家中。近来我担任黄门侍郎这个官职,就应该可以告退的了,但做官的时候,我一个人客居他乡,怕这样遭来别人的诽谤议论,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只是没有机会付诸实际罢了。自从丧乱发生以来,我看到一些趁机而起,侥幸得到了荣华富贵的人,早上还掌握大权,晚上便已经尸填坑谷;或者早上还像卓氏、程郑那样乐观豁达的,晚上就只能哭哭啼啼像颜渊、原思了,这样的人不止十人五人。你们务必要谨慎小心啊,要谨慎!

诫兵 第十四

【原文】颜氏之先,本乎邹、鲁,或分入齐,世以儒雅为业,遍在书记。仲尼门徒,升堂者七十有二,颜氏居八人焉。秦、汉、魏、晋,下逮齐、梁,未有用兵以取达者。春秋世,颜高、颜鸣、颜息、颜羽之徒,皆一斗夫耳。齐有颜涿聚,赵有颜冣,汉末有颜良,宋有颜延之,并处将军之任,竟以颠覆。汉郎颜驷,自称好武,更无事迹。颜忠以党楚王受诛,颜俊以据武威见杀,得姓已来,无清操者,唯此二人,皆罹祸败。顷世乱离,衣冠之土,虽无身手,或聚徒众,违弃素业,徼幸战功。吾既羸薄,仰惟前代,故置心于此,子孙志之。孔子力翘门关,不以力闻,此圣证也。吾见今世士大夫,才有气干,便倚赖之,不能被甲执兵,以卫社稷;但微行险服,逞弄拳腕,大则陷危亡,小则贻耻辱,遂无免者。

【译文】颜氏的祖先,原本居于邹国、鲁国,有的分迁到齐国,世代从事儒雅之业,这些都记载在古书上面。孔子的弟子,学问到达精深的人有七十二人,姓颜的就占了八个。秦、汉、魏、晋,直到齐、梁颜氏家族中,没有人靠带军队打仗而富贵的。春秋时期,颜高、颜鸣、颜息、颜羽等都是一介武夫而已。齐国有颜涿聚,赵国有颜冣,汉末有颜良,东晋末年有颜延之,都担当过将军的职务,最终都因此而倾败。汉朝郎官颜驷,自称好武,更未见他有什么功绩。颜忠因党附楚王而被诛,颜俊因割据而被杀,颜氏从得此姓以来,节操不清白的只有这两个人,他们最终都遭到了祸败。近世遭逢战乱,士大夫和贵族子弟,虽然没有能力,却聚集众徒,放弃一直从事的儒雅事业,想侥幸获得成功。我身体既疲惫又单薄,又想起家族前人好兵致祸的教训,因此仍旧将心思放在读书上面,子孙们要铭记这一点。孔子力大能举起门关,却不以此闻名,这是圣人留下的证据。我看见当今的士大夫们,稍有些力气强干,就倚仗它,不是用来披盔甲、执武器保卫国家,而是穿武士之服,行踪诡秘、卖弄拳脚,重则身陷危亡,轻则自取耻辱,没有一人能幸免于此的。

【原文】国之兴亡,兵之胜败,博学所至,幸讨论之。入帷幄之中,参庙堂之上,不能为主尽规以谋社稷,君子所耻也。然而每见文士,颇读兵书,微有经略。若居承平之世,睥睨宫阃,幸灾乐祸,首为逆乱,诖误善良;如在兵革之时,构扇反覆,纵横说诱,不识存亡,强相扶戴:此皆陷身灭族之本也。诫之哉!诫之哉!

【译文】国家的兴亡,战争的胜败,在学识达到渊博的时候是可以讨论的。在军中运筹帷幄,在朝廷里参与朝政,如果不能为人主出谋划策以确保江山的安全,这是君子所引以为耻的。但是我常常看见这样一些文人,浅略读过几本经书,懂得一些简单谋略。如果活在盛世中,他们窥视宫室,稍有一点事便幸灾乐祸,带头作乱,连累贻害善良的人;如果在兵荒马乱的时代,就勾结煽动,反复无常,四处游说诱骗,不懂得存亡的形势,相互竭力扶持:这些都是招来杀身灭族的祸根啊。要警诫呀!要警诫!

【原文】习五兵,便乘骑,正可称武夫尔。今世士大夫,但不读书,即称武夫儿,乃饭囊酒瓮也。

【译文】熟练五种兵器,擅长骑马,这才可以称得上武夫。但现在的士大夫,只要不去读书,就称自己是武夫,实际上只是酒囊饭袋罢了。

养生 第十五

【原文】神仙之事,未可全诬;但性命在天,或难钟值。人生居世,触途牵絷;幼小之日,既有供养之勤;成立之年,便增妻孥之累。衣食资须,公私驱役;而望遁迹山林,超然尘滓,千万不遇一尔。加以金玉之费,炉器所须,益非贫士所办。学如牛毛,成如麟角。华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考之内教,纵使得仙,终当有死,不能出世,不愿汝曹专精于此。若其爱养神明,调护气息,慎节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饮,将饵药物,遂其所禀,不为夭折者,吾无间然。诸药饵法,不废世务也。庾肩吾常服槐实,年七十余,目看细字,须发犹黑。邺中朝士,有单服杏仁、枸杞、黄精、术、车前得益者甚多,不能一一说尔。吾尝患齿,摇动欲落,饮食热冷,皆苦疼痛。见《抱朴子》牢齿之法,早朝叩齿三百下为良;行之数日,即便平愈,今恒持之。此辈小术,无损于事,亦可修也。凡欲饵药,陶隐居《太清方》中总录甚备,但须精审,不可轻脱。近有王爱州在邺学服松脂,不得节度,肠塞而死,为药所误者甚多。

【译文】修道成仙的故事,不可说都是假的;只是人的性命取决于天意罢了,很难碰上这种机会。人活在世上,到处都受到牵挂羁绊。幼小的时候,有供奉服侍父母的辛劳;长大以后,又增加了妻子儿女的拖累。既要解决吃饭穿衣的问题,又要为公事和私事操劳奔波,这种情况下要想隐居于山林,超脱于世俗,怕千万个人中也碰不到一个。加上炼丹所需的费用以及炉、鼎等器具,更不是一般贫士所能办到的。学仙求道的人多如牛毛,成仙之人却少如麟角。华山之下,白骨有如草莽,哪里有遂心如愿的道理?查考佛教之说,虽能成仙,最终还是得死,不能摆脱尘世的束缚,我不愿意让你们专心致力于这种事。如果你们爱惜身心,调理护卫气息,起居有度,适应天气的冷暖变化,重视各种饮食的禁忌,服用药物以养生,能达到上天所赋予人的寿命,不至于中途夭折,这样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掌握了诸种服药之法,就不会因此而荒废世间事务。庾肩吾常服用槐实,到了七十多岁,眼睛还能看见小字,胡须头发依旧是黑的。邺城的朝官,有人服用杏仁、枸杞、黄精、术、车前,从中得到的健康很多,难以一一说明。我曾患有牙病,牙齿松动快掉了,饮食冷热的东西,都非常疼痛。看了《抱朴子》中固齿的方法,说早上起来叩齿三百次可获好的效果;·我按照这种方法做了几天,牙就好了,到现在我仍然坚持这么做。诸如之类的一些小窍门,对行事没有什么妨碍,也是可以学学的,凡是想要服药,陶隐居的《太清方》中收录的药方非常齐全,但必须精心挑选,不要轻率服用。近世有个叫王爱州的人,在邺城学服松脂,没有节制,结果因肠子梗塞而死,这种为药物所害的例子是非常多的。

【原文】夫养生者先须虑祸,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后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单豹养于内而丧外,张毅养于外而丧内,前贤所戒也。嵇康著《养生》之论,而以慠物受刑;石崇冀服饵之征,而以贪溺取祸,往世之所迷也。

【译文】养生的人第一必须考虑如何避免祸患,先要保住自身性命。有了这个生命,然后才能保养它;不要胡乱地去保养不存于世上的生命。单豹善于保养身心,却因外部的因素丧失性命;张毅善于防备外部的灾难侵害,却因体内发病而死亡,这都是古代贤人所引以为戒的。嵇康写了《养生论》,但由于傲慢无礼而遭刑戮;石崇希望服药而延年益寿,而因贪得钱财溺爱美女而自取杀身之祸,这都是古代糊涂人的例子。

【原文】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行诚孝而见贼,履仁义而得罪,丧身以全家,泯躯而济国,君子不咎也。自乱离已来,吾见名臣贤士,临难求生,终为不救,徒取窘辱,令人愤懑。侯景之乱,王公将相,多被戮辱,妃主姬妾,略无全者。唯吴郡太守张嵊,建义不捷,为贼所害,辞色不挠;及鄱阳王世子谢夫人,登屋诟怒,见射而毙。夫人,谢遵女也。何贤智操行若此之难?婢妾引决若此之易?悲夫!

【译文】生命不可不珍惜,也不能毫无原则地珍惜。走非常危险的道路,做招致灾祸的事情,因贪恋欲望而损伤身体,因恶言恶语而枉遭死命,在这些方面君子是应该珍惜生命的;恪守忠孝而被杀,奉行仁义而获罪,舍一身而保全家,捐一躯而救国,在这些方面君子舍弃生命是不会被抱怨的。自丧乱以来,我见到一些名吏和贤士,面临危难苟且偷生,结果不仅无法得救,还经常招致窘迫和羞辱,真令人气愤。侯景叛乱时,王公将相,大多遭杀受辱,妃嫔、公主、姬妾,几乎没有保全性命的。只有吴郡太守张嵊,组织义军反抗侯景,未能成功,被叛贼杀害,言语面色不屈不挠。还有鄱阳王嫡长子萧嗣的夫人谢氏,登上房顶大骂叛贼,被箭射死。谢夫人是谢遵的女儿。为什么那些贤良明智的吏士坚守德行就那么困难?而侍婢、小妾自杀取义竟然如此容易?真让人悲哀啊!

归心 第十六

【原文】三世之事,信而有征,家世归心,勿轻慢也。其间妙旨,具诸经论,不复于此少能赞述;但惧汝曹犹未牢固,略重劝诱尔。

【译文】佛教中所讲的过去、现在、将来“三世”的事,是可信的,是有应验的,我们家世代皈依佛教,对此你们也不能轻慢了。佛教中精妙的意旨,都记载在佛教典籍中,在此,我就不多作赞美转述了;只是怕你们对佛教的信念不够坚定,我就稍微再作一些劝说诱导罢了。(www.xing528.com)

【原文】原夫四尘五荫,剖析形有;六舟三驾,运载群生:万行归空,千门入善,辩才智慧,岂徒《七经》、百氏之博哉?明非尧、舜、周、孔所及也。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极为异,深浅不同。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至如畋狩军旅,燕享刑罚,因民之性,不可卒除,就为之节,使不淫滥尔。归周、孔而背释宗,何其迷也!

【译文】推究“四尘”和“五蕴”的道理,剖析世间万事万物的奥妙;运用“三承”、“六舟”的方法修订,超度万物众生;佛教有种种修行,让众生皈依于空,佛教中的种种法门,劝人向善,这其中包含的辩才和智慧,岂止是儒家七经和诸子百家所具有的广博学问?佛教的最高境界,不是尧、舜、周公、孔子之道所能达到的。佛教和儒学本身就是统一的,只是后来逐渐演变才有了区别,所以二者在境界的深浅上也有了些差异。佛典的初学门路,设有五种禁戒;儒家经典中所强调的仁、义、礼、智、信五种德行,皆与“五禁”相吻合。仁,就是不杀生的禁戒;义,就是不偷盗的禁戒;礼,就是不邪恶的禁戒;智,就是不酗酒的禁戒;信,就是不虚妄、不欺骗的禁戒。至于像打猎、作战、宴饮、刑罚等行为,本来就是人类的本性,因此不能立即废除,能做的只是就此有所节制,使它们不至于泛滥成灾也就可以了。既然都尊崇周公、孔子之道,却要违背佛教的教义,这是多么糊涂啊!

【原文】俗之谤者,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为迂诞也;其二,以吉凶祸福或未报应为欺诳也;其三,以僧尼行业多不精纯为奸慝也;其四,以糜费金宝减耗课役为损国也;其五,以纵有因缘如报善恶,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益后世之乙乎?为异人也。今并释之于下云。

【译文】世俗对佛教的指责,大概有以下五种:第一,以为佛教所讲述的是超出现实世界的以及怪诞神秘无法测定的事情;第二,以为人世的吉凶祸福不一定都会有相应的报应,佛教所强调的因果报应是用来迷惑众人的;第三,以为和尚、尼姑这一类人品行大多数不清白,寺庵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第四,僧尼不交租,也不服役,损害了国家的利益;第五,认为就算真的有这种因缘之事,又怎么能使今天辛勤劳作的甲去为来世的乙预谋利益呢?他们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人啊。今天,我将针对以上的指责一并解释如下。

【原文】释一曰:夫遥大之物,宁可度量?今人所知,莫若天地。天为积气,地为积块,日为阳精,月为阴精,星为万物之精,儒家所安也。星有坠落,乃为石矣;精若是石,不得有光,性又质重,何所系属?一星之径,大者百里,一宿首尾,相去数万;百里之物,数万相连,阔狭从斜,常不盈缩。又星与日月,形色同尔,但以大小为其等差;然而日月又当石也?石既牢密,乌兔焉容?石在气中,岂能独运?日月星辰,若皆是气,气体轻浮,当与天合,往来环转,不得错违,其间迟疾,理宜一等;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各有度数,移动不均?宁当气坠,忽变为石?地既滓浊,法应沈厚,凿土得泉,乃浮水上;积水之下,复有何物?江河百谷,从何处生?东流到海,何为不溢?归塘尾闾,渫何所到?沃焦之石,何气所然?潮汐去还,谁所节度?天汉悬指,那不散落?水性就下,何故上腾?天地初开,便有星宿;九州未划,列国未分,翦疆区野,若为躔次?封建已来,谁所制割?国有增减,星无进退,灾祥祸福,就中不差;乾象之大,列星之伙,何为分野,止系中国?昴为旄头,匈奴之次;西胡、东越,雕题、交阯,独弃之乎?以此而求,迄无了者,岂得以人事寻常,抑必宇宙外也。

【译文】对于第一种指责的解释是:那些又远又大的东西,难道真的可以测量吗?人们最熟悉的便是天地了。天是云气聚结所成,地是实块积结而成,太阳是阳气的精华,月亮是阴气的精华,星辰是宇宙的精华,这种观点是儒家所倡导的。有时候,星辰坠落在大地上,就变成了石头;如果精华是石头,那么就不会有光芒,它那么沉重,是怎么悬挂于天上的呢?一颗星大概有一百里长,而星宿从头到尾,又相隔万里;像这样百里长的物体,又相隔万里连成一片,而且它们之间的宽窄纵横排列都有一定的规律,并有盈缩的变化。此外,星星与日月的形体和色泽都非常相似,只不过是它们的大小有所差异罢了。可是,日月是不是也是石头呢?石头这种物体牢固细密,那么太阳中的三足乌,月亮中的玉兔又是怎样存身的呢?石头漂浮在气体中,又怎么能独自运行呢?日月星辰,全是气体的话,那么,按说气体轻飘,应与天合而为一,来回环绕运转,它们是不可能互相交错的啊。它们的速度按理应该一致,那么为什么日月星辰、二十八星宿都有各自的速度和位置,且移动的快慢不均衡呢?难道说是气体坠地后忽然就变成了石头吗?大地既然是实块积聚而成的,应该沉重才对,可是竟能往地下挖到泉水,这就说明地是浮在水上的呀;那么积水下面还会有别的东西吗?长江、黄河以及其他众多的川溪,它们的水流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们东流到海,海水为何就不会溢出地面呢?海水经过归塘、尾闾,那么这些水又泄到哪里去了呢?如果说海水被沃焦山的石头烧掉了,那么什么样的气体会让石头燃着呢?潮汐有涨有落,这又是谁控制的呢?天河在空中挂着,为什么不散落下来呢?水原本是从高处向低处流的,为何又升到天上了呢?天地初开的时候,就有了星宿;当时九州的地域还没有划分,诸侯列国也尚未分封,那么这些疆界是如何依据星辰运行的位置来确定的呢?诸侯在其分封的区域内建立诸侯国以来,主宰这些事的又是谁呢?诸侯国有增有减,但是星辰的位置却没有改变,并且其中的吉凶祸福照样发生,丝毫没有偏差;天象之大,星辰之多,为何用星宿来划分的地上州郡却只限在中原呢?被称作旄头的昴星是与匈奴相对应的,而西胡、东越、雕题、交阯这些地域,竟白白地被抛弃了,难道就没有与它们相对应的分星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果要去追究,则永远都不会有尽头,怎么可以凭常人常事的道理去判断那些茫茫宇宙之外的无穷事理呢?

【原文】凡人之信,唯耳与目;耳目之外,咸致疑焉。儒家说天,自有数义:或浑或盖,宣宜乍安。斗极所周,管维所属,若所亲见,不容不同;若所测量,宁足依据?何故信凡人之臆说,迷大圣之妙旨,而欲必无恒沙世界、微尘数劫也?而邹衍亦有九州之谈。山中人不信有鱼大如木,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鱼;汉武不信弦胶,魏文不信火布;胡人见锦,不信有虫食树叶吐丝所成;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毡帐,及来河北,不信有二万斛船:皆实验也。

【译文】一般人所相信的,只是耳闻目睹的事物;而对其耳闻目睹之外的事物,则加以怀疑。本来,儒家对天的看法就有几种:浑天说、盖天说和宣夜说,也有相信安天论的。除此之外,还认为北斗星围绕北极星转动,是依靠斗枢为转轴的。假如是他们亲眼所见,就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看法了。如果是凭空推测度量的,那么哪种方法是可靠的呢?我们凭什么要相信凡人的预测而去怀疑圣人释迦牟尼的精妙教义呢?为什么认定绝不会有像印度恒河中的沙子那样多的世界,微小的尘埃也经历过数次的劫波呢?况且,邹衍也曾提出中国之外还有九州的说法。山里人不信会有像树木那么大的鱼,海上人也不信会有像鱼这么大的树木;汉武帝不相信世上会有可以黏合断裂弓弦刀剑的弦胶,魏文帝也不相信会有耐火的火烷布;胡人看见锦后,怎么也不信这是用吃桑叶的蚕所吐的丝织成的;从前我在江南的时候,不相信会有容纳千人的毡帐,等我到了黄河以北后,才发现这里的人们还不相信会有容纳二万斛的大船呢:而这些却都是得到事实验证的。

【原文】世有祝师及诸幻术,犹能履火蹈刃,种瓜移井,倏忽之间,十变五化。人力所为,尚能如此;何况神通感应,不可思量,千里宝幢,百由旬座,化成净土,踊出妙塔乎?

【译文】世上有巫师和通晓各种幻术的人,他们还能穿行在火焰中,在刀刃上行走,能使种下的瓜果即刻成熟,还能挪开井盖,在片刻间做到千变万化。人的力量尚且如此,更何况神通广大的佛呢,这就更是不敢想象的了,数千里高的幢旗,数千里广的莲花宝座,庄严洁净的极乐世界;还有从地上踊出的一座座宝塔,难道这些不是瞬间变幻出来的吗?

【原文】释二曰:夫信谤之征,有如影响;耳闻眼见,其事已多,或乃精诚不深,业缘未感,时傥差阑,终当获报耳。善恶之行,祸福所归。九流百氏,皆同此论,岂独释典为虚妄乎?项橐、颜回之短折,伯夷原宪之冻馁,盗跖、庄蹻之福寿,齐景、桓魋之富强,若引之先业,冀以后生,更为通耳。如以行善而偶钟祸报,为恶而傥值福征,便生怨尤,即为欺诡;则亦尧、舜之云虚,周、孔之不实也,又欲安所依信而立身乎?

【译文】对第二种责难的解释是:我相信你们所诽谤的佛教因果报应之说。这报应就如同形体与影子、声音与回响。我曾耳闻目睹了很多这样的事。也有没得到应验的,这大概是因为当事者的精诚还不够深厚,所以因缘尚未发生感应;报应的时间虽然有早有晚,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会得到报应的。一个人善与恶的行为,往往决定了他会招致福与祸。九流百家对这个观点也都认可,为什么只有佛家这样说了才被认为是虚伪的呢?项橐、颜回短命而亡,伯夷、原宪挨饿受冻,盗跖、庄跻得福获寿,齐景公、桓魋富足强大,要是将这看成是他们的前辈功德或恶业,报应在后人身上,道理就很好说明白了。如果是因为行善积德而偶然招致灾祸,做坏事又意外获得福报,因此产生怨恨之心,从此便认定因果报应之说是假的;那么这也就是在指责尧、舜的事迹是虚假的,周公、孔子也是不可信的。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呢?又拿什么信念来立身处世呢?

【原文】释三曰:开辟已来,不善人多而善人少,何由悉责其精洁乎?见有名僧高行,弃而不说;若睹凡僧流俗,便生非毁。且学者之不勤,岂教者之为过?俗僧之学经律,何异士人之学《诗》、《礼》?以《诗》、《礼》之教,格朝廷之人,略无全行者;以经律之禁,格出家之辈,而独责无犯哉?且阙行之臣,犹求禄位;毁禁之侣,何惭供养乎?其于戒行,自当有犯。一披法服,已堕僧数,岁中所计,斋讲诵持,比诸白衣,犹不啻山海也。

【译文】对第三种责难的解释是:自从开天辟地有了人类以来,就是坏人多而好人少,怎么能要求每一个僧尼都是纯洁的呢?看见名僧高尚的德行,都置之不理;见到了凡庸僧尼伤风败俗,就指责非议谤毁。再说了,接受教育的人不勤奋,这难道是教育者的过错吗?何况凡庸僧尼学习佛经,这跟士人学习《诗经》、《礼记》又有什么区别呢?用《诗经》、《札记》中所规定的标准去要求朝廷中的官员,恐怕也没有几个是合格的吧;用佛经的戒律去衡量出家人,为什么唯独要求他们不能违犯戒律呢?有缺点的官员,尚且能获取高官厚禄;那么犯了戒律的僧尼,享受供养又有什么惭愧的呢?对于制定的行为规范,人们难免会偶尔违反。出家人一旦披上法衣,一年到头便吃斋念佛,这与世人的修养相比,其修养的高低程度远远超过了高山与深海的差距。

【原文】释四曰:内教多途,出家自是其一法耳。若能诚孝在心,仁惠为本,须达、流水不必剃落须发;岂令罄井田而起塔庙,穷编户以为僧尼也?皆由为政不能节之,遂使非法之寺,妨民稼穑,无业之僧,空国赋算,非大觉之本旨也。抑又论之:求道者,身计也;惜费者,国谋也。身计国谋,不可两遂。诚臣徇主而弃亲,孝子安家而忘国,各有行也。儒有不屈王侯高尚其事,隐有让王辞相避世山林;安可计其赋役,以为罪人?若能偕化黔首,悉入道场,如妙乐之世,禳怯之国,则有自然稻米,无尽宝藏,安求田蚕之利乎?

【译文】对第四种责难的解释是:出家仅是佛教修行的众多方法中的一种。如果能把忠孝牢记在心,把仁爱施惠作为修身之本,那么像须达、流水两位长者那样,也就不用剃度为僧了,哪里用将所有的田地用来建寺庙佛塔,让所有的编户都去当僧尼了呢?由于掌政者对佛事没能很好地节制,使得一些不守法纪的寺院,妨碍了民众的劳作,德行不好的僧尼,坐享国家的赋税,而这并非佛教的本旨。我还可以这样说,信奉佛教,是个人的计划,珍惜费用,则是国家的谋划。个人的计划和国家的谋划是无法达到两全其美的。这就好像忠臣献身于君主而放弃赡养双亲的责任,孝子为了孝敬双亲而忽略了对国家应尽的义务,各自有不同的行为准则。儒家中有不屈从于王侯自命清高的,隐士中也有不留恋相位遁世山林的,难道也要计算他们的赋税徭役,并说他们是逃避赋役的罪人吗?假使能感化百姓都信奉佛教,皈依释迦牟尼,则会像佛经中所说的妙乐、禳怯国那样,会有自然生长的稻米和用之无尽的宝藏,当然就不用去谋求种田养蚕的收益了。

【原文】释五曰:形体虽死,精神犹存。人生在世,望于后身似不相属;及其殁后,则与前身似犹老少朝夕耳。世有魂神,示现梦想,或降童妾;或感妻孥,求索饮食,征须福佑,亦为不少矣。今人贫贱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业;以此而论,安可不为之作地乎?

【译文】对第五种指责的解释是:人的形体虽然死去了,但是精神却依然存活。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看看自己来世的后身,似乎生前与死后毫无关系,但是等到死后,才发现后身与前身的关系,就仿佛老人与小孩、早晨与晚上一样密切。世上有死者的魂灵,会出现在活人的梦中,有的托梦给仆人小妾,有的托梦给妻子儿女,向他们索求饮食,乞求福佑而得到应验的事,这类事情也不少了。如今有的人看到自己一辈子贫贱受苦,都怨恨前世没有修好功德。从这一点来讲,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为自己来世的灵魂留一片安乐之地呢?

【原文】夫有子孙,自是天地间一苍生耳,何预身事?而乃爱护,遗其基址,况于己之神爽,顿欲弃之哉?凡夫蒙蔽,不见未来,故言彼生与今非一体耳;若有天眼,鉴其念念随灭,生生不断,岂可不怖畏邪?又君子处世,贵能克己复礼,济时益物。治家者欲一家之庆,治国者欲一国之良,仆妾臣民,与身竟何亲也,而为勤苦修德乎?亦是尧、舜、周、孔虚失愉乐耳。一人修道,济度几许苍生?免脱几身罪累?幸熟思之!汝曹若观俗计,树立门户,不弃妻子,未能出家;但当兼修戒行,留心诵读以为来世津梁。人身难得,勿虚过也。

【译文】至于人有子孙后代,他们都不过是天地间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已,跟我们自身又有何相干?就这样还要尽心尽力地去爱护他们,将家业留给他们。那么对于自己的灵魂,我们又怎么能轻易舍弃不顾呢?蒙昧蔽塞的凡夫俗子,无法预知来世,所以他们往往宣称来生和今生不是一体。如果人有洞察万物的天眼,就能看到生死轮回了,要是这样的话,他难道不感到惧怕吗?而且君子处世最重要的是要合乎礼仪,匡时救世,有益于人。治家的人盼望家庭幸福美满,治国的人希望国家繁荣昌盛。仆人、侍妾、臣子、民众,和我自身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还要为他们而辛苦劳作呢?这也和尧、舜、周公、孔子一样,为了别人能幸福而牺牲自己的欢乐罢了。一个人修身求道,可以超度几个苍生,能使几个人解脱罪恶?这样的问题,你们一定要好好思索。如果你们要顾及世俗的生计,建立门户,不能舍弃妻儿,不能出家当和尚,但要兼及修行,留心于诵读佛经,以此来为来世的幸福架好桥梁。人生是非常宝贵的,你们万万不可虚度啊!

【原文】儒家君子,尚离庖厨,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高柴、折像,未知内教,皆能不杀,此乃仁者自然用心。含生之徒,莫不爱命;去杀之事,必勉行之。好杀之人,临死报验,子孙殃祸,其数甚多,不能悉录耳,且示数条于末。

【译文】儒家的君子,尚且能远离厨房,看到活的动物不忍心被杀死,听到动物被宰杀时的惨叫声,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高柴、折像二人并不知道佛教的教义,可是他们都能做到不杀生,这是仁慈之人天然的善心。凡是有生命的东西,没有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要远离杀生的事,必须努力做到这一点。喜欢杀生的人,临死会遭到报应,子孙要遭殃,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我不能一一记录,暂且在本文的结尾举几个事例吧!

【原文】梁世有人,常以鸡卵白和沐,云使发光,每沐辄二三十枚。临死,发中但闻啾啾数千鸡雏声。

【译文】梁朝有个人,常常用鸡蛋清洗头发,说这样能使头发有光泽,每次洗发都会用去二三十个鸡蛋。临死前,他听到了头发中传来几千只小鸡的啾啾鸣叫声。

【原文】江陵刘氏,以卖鳝羹为业。后生一儿头是鳝,自颈以下,方为人耳。

【译文】江陵有个姓刘的人,靠卖鳝鱼羹为生。后来生了一个孩子,头像鳝鱼,从脖子以下,才是人形。

【原文】王克为永嘉郡守,有人饷羊,集宾欲宴。而羊绳解,来投一客,先跪两拜,便入衣中。此客竟不言之,固无救请。须臾,宰羊为羹,先行至客。一脔入口,便下皮内,周行遍体,痛楚号叫;方复说之,遂作羊鸣而死。

【译文】王克任永嘉太守时,有人送了一只羊给他。他就打算开一个宴会来宴请宾客。谁知那只羊将绳子挣断,跑到一位客人跟前,跪下拜了两拜就钻入客人的衣服里了。那客人竟然没有对别人说,也没去为那只羊向王克求情。过了一会,羊便被宰杀做成了羊羹,先送到那位客人面前。他夹了一块肉,刚送进嘴里,就觉得那肉窜入皮内,周身乱窜,他疼痛得大声号叫。这时他才说出羊向他求情的事来,而后他发出几声羊叫,便死去了。

【原文】梁孝元在江州时,有人为望蔡县令,经刘敬躬乱,县廨被焚,寄寺而住。民将牛酒作礼,县令以牛系刹柱,屏除形象,铺设床坐,于堂上接宾。未杀之顷,牛解,径来至阶而拜,县令大笑,命左右宰之。饮啖醉饱,便卧檐下。稍醒而觉体痒,爬搔隐疹,因尔成癞,十许年死。

【译文】梁元帝在江州的时候,有个人在望蔡县当县令,恰巧刘敬躬叛乱,县里的官署被烧毁了,他暂时寄住在一所寺庙里。老百姓将一头牛和几缸酒作为礼物送给他,县令将牛拴在幡柱上,搬掉佛像,摆上坐具,在佛堂上接待宾客。马上就要被宰杀的牛挣脱了绳索,径直冲到台阶前向县令跪拜。县令大笑,但还是令旁边的侍从把牛杀了。酒足饭饱后,县令躺在屋檐下睡着了。醒来后感觉身体发痒,抓搔后身上起了疙瘩,他因此得了恶疮,十几年后病死了。

【原文】杨思达为西阳郡守,值侯景乱,时复旱俭,饥民盗田中麦。思达遣一部曲守视,所得盗者,辄截手腕,凡戮十余人。部曲后生一男,自然无手。

【译文】杨思达在西阳任郡守的时候,恰遇上侯景作乱,当时又闹旱灾,老百姓饥饿难忍,就去偷官田里的麦子。杨思达就派手下一名部曲去守麦田,偷麦子的老百姓一旦被抓到,就会被砍掉手腕,一共有十几个人遭殃。后来他生了一个儿子,孩子一出生就没有手。

【原文】齐有一奉朝请,家甚豪侈,非手杀牛,啖之不美。年三十许,病笃,大见牛来,举体如被刀刺,叫呼而终。

【译文】齐国有个奉朝请,家里非常奢华,假如不是亲手宰的牛,吃起来就觉得味道不鲜美。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得了重病,看见一大群牛冲向他,他感觉全身如刀割般疼痛,在大声呼叫中死去。

【原文】江陵高伟,随吾入齐,凡数年,向幽州淀中捕鱼。后病,每见群鱼啮之而死。

【译文】江陵的高伟,是跟我一起来齐国的。几年以来,他时常去幽州的湖泊捕鱼。后来患了重病,常看见成群的鱼来咬他,因此而死了。

【原文】世有痴人,不识仁义,不知富贵并由天命。为子娶妇,恨其生资不足,倚作舅姑之尊,蛇虺其性,毒口加诬,不识忌讳,骂辱妇之父母,却成教妇不孝己身,不顾他恨。但怜己之子女,不爱己之儿妇。如此之人,阴纪其过,鬼夺其算。慎不可与为邻,何况交结乎?避之哉!

【译文】世上有这样一类痴迷之人,不晓得仁义,也不知道富贵由天。给儿子娶媳妇时,嫌媳妇的嫁妆太少,于是就依仗自己当公婆的尊长身份,怀着毒蛇般的心性,恶意辱骂媳妇,无所忌讳,甚至谩骂侮辱女方的双亲,这反而是教会媳妇不孝自己,也不顾她的怨恨会招来祸害。只疼爱自己的子女,不爱护自己的儿媳。像这种人,阴间地府也会将他们的罪过记录下来,鬼神也会减掉他的寿命。万万不可与这种人为邻,更不能与这种人交朋友。还是避开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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