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概论

第二节　社会市场经济模式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原联邦德国^[1]经济之所以能够迅速发展，原因是多方面的，而独具特色的社会市场经济体制，无疑是其中十分重要的因素。二战后，德国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派期望在自由主义思想基础上，探索出一种经济和社会均能稳定、协调发展的新制度。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中央计划经济，还是完全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都有其天生的缺陷：中央计划经济缺乏对变动的适应性，同时泯灭了企业和个人的责任心；而自由市场经济的主要缺陷是自由竞争会形成垄断，垄断组织会滥用自由，使市场无法形成真正的自由价格，从而阻滞自由竞争。他们认为，理想的经济制度是摒弃中央集中管理和自由市场经济的缺陷，在吸收两者优点的基础上，形成新的制度，这种新的制度便是社会市场经济模式。对于社会市场经济的含义，德国学者作出了许多不同的解释。社会市场经济的最初倡导者米勒·阿尔马教授认为：社会市场经济不是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而是有意识地从社会政策角度加以控制的市场经济。社会市场经济的重要理论家和实践者艾哈德把社会市场经济归结为“自由加秩序”，即社会市场经济建立在自由和秩序的基础上，它们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艾哈德主张，国家既不要深入干预经济过程，也不要完全放任市场的自由竞争，而要担当起为市场经济运行维持良好秩序的任务。艾哈德主张通过提高生产率和繁荣经济的办法来实现全民的富裕，他把自由竞争作为社会市场经济制度的基本点，坚信“经济竞争是达到这个目标的唯一可能的途径”^[2]。

尽管对社会市场经济含义的解释不尽一致，但德国社会市场经济的倡导者们普遍认为，社会市场经济体制既不同于任何形式的反市场经济的管制经济，也不同于传统的自由市场经济，它是介于古典自由放任经济和中央计划经济之间的第三条道路。社会市场经济同中央计划经济的区别在于它从本质上奉行市场经济的原则，同自由市场经济的区别在于它强调并重视社会政策，为了实现社会政策，需要国家进行有限的干预。国家进行适度干预，主要是创造正常的市场环境，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鼓励和保护竞争，以促进经济运行富有活力和效率，同时防止和补救竞争所带来的不良后果，维护社会公平，以保护经济全局的稳定和社会稳定。社会市场经济实质上是一种以自由竞争为基础，国家进行适当调节（维持经济活动秩序），重视社会保障（以体现社会公正）的市场经济。它坚持两个基本点：一是经济活动以市场为基础和纽带，市场机制在经济运行中起主导作用；二是国家具有指导和调节的职能，市场活动受到一定的干预和协调，而不是绝对自由。在社会市场经济的作用过程中，自由原则和社会公平原则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德国的社会市场经济模式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一、以私有经济为基础，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

以私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是社会市场经济体制的微观基础。德国的经济成分有私人企业、国家所有制企业、合作社所有制企业和工会所有制企业等，其中私有经济是主体。在私有制经济中，垄断性的大公司是代表性力量。虽然德国政府的经济政策和经济立法一直把反对垄断视为一项坚定的目标，但是经济领域的集中化过程仍然在进行。科技进步、规模效益与竞争必然导致的垄断趋势相互推动，形成了不足1000家的少数大工业企业和银行，它们决定着联邦德国经济的现在和未来。^[3]德国虽然以私有制为主体，但国有制在国民经济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国有企业主要活跃在基础设施和公共事业领域，国民经济的基础设施项目几乎完全属于国家所有。邮电、铁路运输和供水系统的99%，港口设施、建筑物、内河运输设备、城市运输的大约95%都属于国有。

二、保护竞争，限制垄断，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

社会市场经济体制有一条基本原则：经济和福利政策必须顺应市场。他们认为，国家干预既不能直接干预市场过程，更不能逆市场而动，必须遵守市场经济秩序的基本规则。因为市场竞争是推进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最强大动力。因此德国在社会市场经济运行中，积极提倡企业生产、经营和投资等方面的自由，保证市场机制功能的正常发挥。但是，如果任由竞争自发进行，就必然导致集中、垄断、暴利、欺诈与社会不公，从而最终阻碍竞争，损害消费者利益，影响经济的健康发展。为此，国家必须从政策上保护、推动竞争，防止不正当竞争。

在保护竞争、限制垄断方面，联邦德国主要采取了两方面措施：一是制定货币政策并通过联邦银行的工作来防止通货膨胀。因为通货膨胀会严重干扰价格的信号与调节功能，导致企业决策和生产要素配置的失误，会扭曲正常的社会需求，减弱市场竞争的作用。联邦银行的主要任务就是，加强对货币供应量和借贷规模的管理，确保通货稳定。为此它有必要同重要的政府机构如财政部、经济部等协调，但它具有自己的独立性。表现在：行长与政府总理一样由国家元首任命，任期八年并可连任；不隶属于政府和议会，政府无权向它发号施令，在金融政策的制定和控制货币发行与流通方面有独立权力；经费不列入政府预算，独立开支。联邦银行的有效工作使联邦德国的通胀率一直比较低，德国马克一直比较稳定，在国际上是强势货币。二是制定竞争政策，防止企业垄断。按照市场经济的基本要求，德国制定了一系列经济法规和经济政策，对阻碍公平竞争的各种行为严令禁止，以保证市场机制功能的有效发挥。德国有关竞争的法律大体有三类：一是以《反不正当竞争法》为核心的规范市场竞争秩序的法律；二是以《反限制竞争法》为主的保护竞争的法律；三是为分散财富和资产所有权的立法，因为财富的集中和资产所有权的强化可能导致不公平竞争。除此之外，德国在税收、信贷等方面支持和保护中小企业。1996年，德国中小企业占企业总数的99%左右，中小企业创造的产值占全国国民生产总值的75%，其雇员占全国总就业人数的78%，重大科技成果占25%，国家税收占70%，中小企业容纳了75%的受过生产技术培训的学徒。20世纪90年代初，德国中小企业上缴的营业税和创造的出口值占到全国企业营业总额及全国出口总额的60%和40%。^[4]

三、强调社会公平

社会公平是德国社会市场经济区别于美国和日本市场经济体制的显著特点。社会公平的内容相当广泛，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社会总产值中有一部分归雇员所有，雇员对企业的生产与管理有共同决定权和参与决策权，即“共决”。所谓“共决”实际上就是一种吸收雇员代表参与企业事务的决策和组织工作的形式。实施“共决”主要是为了缓解经济发展过程中必然出现的劳资双方的矛盾。“共决”制度从法律上给了职工参与企业某些决策的权利，但它不直接影响企业的所有制与企业产权，却能够对资本的权利进行某些限制。德国的企业中有两个领导机构：作为监督机构的监事会和处理日常业务的董事会。监事会由资方和劳方代表共同组成。情况有三种：一是在矿山和钢铁大企业中，双方代表各占一半，再加上一名由双方共同选出的中立的监事。二是在煤炭、钢铁、新闻界以外拥有2000名职工以上的大企业中，监事会也由劳资双方各出一半代表组成。但如果双方发生争执，相持不下时，资方出任的主席有裁决权。此外，监事会雇员代表中必须至少有一名有管理权的高级职员。三是在不到2000名职工的企业中，资方代表在监事会中占2/3，劳方代表占1/3。另外，德国企业里还有代表雇员利益的企业职工委员会。凡年满18岁的职工，不论性别、国籍以及是否为工会会员，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企业职工委员拥有多种权利，特别在福利和人事问题上。例如，没有企业职工委员会的同意，企业领导不得安排加班或缩短工时。

社会公平的第二项内容是进一步发展社会保障事业。社会保障体系也是社会市场经济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它对社会市场经济的顺畅运行和稳定发展起着重要作用。德国在社会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之初，就已经意识到在一个有序的、运行良好的市场经济中，即使出台一项再好的政策，也难免会出现一些副作用，因而必须用相应的社会保障制度加以修补。建立社会保障的目的是为了实现社会的公正和安全。德国的社会保障措施，归纳起来主要为以下四个方面：

（1）收入再分配政策。一次分配是按效率原则通过市场竞争来实现的，包括工资性收入和非工资性收入；二次分配是国家通过征收较大幅度的累进个人所得税，对市场竞争导致的分配格局进行重新分配，以调整初次分配所造成的个人收入悬殊，并把税收的一部分以一定形式补贴给失业者、退休者等。累进税率最高为53%，起征点根据经济发展情况进行调整。(www.xing528.com)

（2）社会保障体系。建立了公民必须义务投保的养老、失业、工伤、医疗四大社会保险制度，以及失业救济、社会救济、私人财富积累、鼓励家庭教育、儿童补贴等社会安全保障制度。在德国，社会保险业的执行机构具有公共法人的地位，在财政上、组织上是自主的。1/3的国民生产总值用于社会保障，如保险机构支大于收，政府给予补贴。德国极其严密的社会保障体系所取得的成就使它在这方面位于发达国家之首。

（3）劳动保护政策。国家通过法律对解雇、工资、工伤、妇女儿童、劳动时间等都有保护性规定。例如：破产企业拖欠职工的工资，由当地劳动局支付；解雇工人要给以经济补偿（雇员违反劳资合同除外）；孕妇生产前后一段时间内工资照发，哺乳期满后享有优先就业权；禁止童工；禁止青年人上夜班和节假日上班等。

（4）劳动市场政策。各地都建有职业咨询中心，免费提供咨询资料。各地的劳工局直接为求职者提供就业帮助，凡通过劳工市场介绍就业的，其再就业的搬家费、报到的差旅费等由劳工局补助。劳工市场和大部分企业都建立了专门的职业培训机构，对求职者、在职者进行就业培训、专业进修和转业培训。企业培训费可计入成本，对积极培训学生的企业，国家提供财政补贴。学生进入企业培训后，即可享有人身、失业等各种保险，并领取相当于工资70%的费用。

德国社会保障体系的特征，不仅在于形式上的多样性，而且还在于这一体系建构上的合理性：它不以政府为主体，而是强调劳动者个人和企业定期按工资的百分比向国家社会保险机构缴纳保险费，并采取自愿原则。政府只是在保险费入不敷出时，才给予一定的财政补贴。通过国家财政的转移支付，以及面面俱到的保险制度和社会救济措施，多角度地校正着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分配不公和贫富扩大趋势。

四、重视国家对经济的调节作用

竞争不等于自由放任，社会市场经济是由政府调节的市场经济，德国在推行社会市场经济的过程中，十分重视国家的作用。政府行为的标准是有利于市场竞争和经济稳定。国家对整个经济与社会的发展确定一个框架，并为保护这个框架进行必要的干预，包括制定经济政策、为市场建立秩序、提供服务、创造条件、实行监督以及对社会福利进行宏观管理等。具体地说，政府的作用表现为对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的双重调节。

政府对微观经济的调节表现为：通过立法保护竞争、限制垄断；国家直接投资兴建整个国民经济所必需而私人资本无力也不愿经营的基础设施，如交通运输、公用事业等。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国家拥有独资工业企业1120家，公共住宅及建筑类企业2670家，参股合营企业也达1000多家，总共控制了5000多家企业。直接控制了煤炭生产的98%、铝的72%、电力的80%、钢的11%、生铁的52%，控制了几乎全部的铁路、邮电、航空、国内交通和港口部门，并控制了一些重要的银行。

德国政府不仅重视对微观经济的调节，而且还十分重视对宏观经济的调节。宏观调控目标是：保持稳定的价格水平、实现充分就业、保持适度的经济增长、实现对外经济平衡、合理的收入分配和财产分配等。为了实现上述目标，德国政府推出了有效的宏观调控手段和宏观调控政策。这些政策和手段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一是财政调控手段和政策；二是金融货币调控手段和政策。

德国的财税体制运转比较有效、正常。长期以来德国实行联邦、州和地方三级分税制。在这种财政体制中，财政收入的划分与各级财政任务及支出范围的划分是相应的，即每一级财政所掌握的收入应能抵补本级财政完成自身任务所负担的支出。在这三级财政中，联邦政府主要从事国防、国际事务、社会福利、重大基础设施等关系全局性的事务。州财政的主要任务是发展本州的文化教育事业，负责本州的治安和公共保健事业。地方政府的主要任务是满足当地居民的基本生活需要等。一般来说联邦、州和地方三级政府在全国财政中所占的比重大体为4∶3∶2。

德国的货币金融体制运转得也很不错。二战后历届德国政府都以稳定币值、防止通货膨胀为货币政策的首要任务。德国法律规定，德意志联邦银行是中央银行，其主要职能是稳定货币、保卫通货，并根据经济发展的需要调节货币流通量和信贷供应量以促进经济发展。为此，中央银行要制定货币和信贷政策、代理国库等。中央银行的资本归联邦政府所有，但它在制定货币政策和履行职能时并不受制于政府，政府无权干预联邦银行的正常活动，《德意志联邦银行法》规定，联邦银行首先要保证完成其稳定货币的任务，在此前提下有义务支持政府政策，不受政府约束。联邦银行不仅是货币的监护人，而且对商业银行也进行监督。按照德国的法律，联邦银行和各级政府不能对商业银行的正常业务进行直接干预，但它们可以通过制定有关法律和规定，间接干预商业银行的业务活动。这些规定主要是：银行自有资金占总资产的比例不得低于《巴塞尔协议》规定的8%的标准，商业银行各项贷款总额不得超过其自有资本的18倍，为保持信贷资金的平衡和流动性，银行发放长期性投资贷款必须有相应的储蓄来源，银行给企业的贷款总额不得超过其自有资本的26%等。

德国政府在处理国家干预与市场机制的关系方面，奉行四项原则：一是凡是市场失灵的地方，国家干预或参与是合适的，如治理环境；二是凡是国家能够比市场机制提供更好服务的地方，国家应积极参与，如公共设施（公路、桥梁、跨地区供电线路、输油管道、铁路、通讯等）；三是企业、私人办不了或办不好的事情，可由各种利益集团去办，只有当企业和利益集团都不能办时才由国家办；四是由各行各业的协会充当经济主体与国家之间的主要桥梁，在经济组织管理中发挥积极作用。根据这些原则，国家基本上不干预企业的经营活动，主要通过投资和价格手段对不同行业和企业施加影响：对交通、邮电、文化教育等公用设施，通过议会做出决定，由政府投资，价格统一规定；对电力、能源工业，政府、私人都可以投资，也可以联合投资，但都按私人企业那样经营，产品价格由企业董事会决定并报国家审批；其余行业，投资、价格和经营方式都由企业自主确定。同时，国家对所有企业的财务活动实行硬约束，规定了各项财务收支制度，促使企业自负盈亏。

此外，在德国社会市场经济体制中，法律保障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德国通过各种立法来建立和维护有序的、合理的和公平的竞争秩序，体制运行中的透明度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