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经济复苏：1998年形势与中日经济关系

附录1—2　1998年的日本经济形势

(1998年11月)

1998年10月23日至11月1日,笔者随全国总工会中国职工对外交流中心访问团赴日参加第十二届日中经济研讨会。其间与日方一些专家就各种经济问题交换了意见,并到一些地方和企业进行了实地考察。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关于当前日本经济形势的若干认识。由于我国目前经济增长面临的一些问题与日本通货紧缩倾向有相近之处,因此,日本当前经济运行中的经验和教训对我国制定今后的对策有一定的参考和借鉴意义。

一、日本经济将出现连续3年的负增长

1998年初,日本政府出台了“综合经济对策”,计划通过启动最终市场需求达16万亿日元的公共投资刺激经济,当时日本经济企划厅公布的年度经济预测是增长1.6%。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巨额的公共投资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再加上国际经济形势进一步恶化的影响,日本经济的衰退程度不断加深,到9月底为止,已经连续4个季度出现负增长。在这种背景下,日本政府将1998年度的经济增长预测值调整为-1.8%。但是,IMF在10月29日发表的报告中预测日本经济将比1997年下降2.6%。日本的权威经济分析机构——日本经济研究中心的最新预测报告显示,日本经济1998年第四季度将继续下滑,成为从1997年四季度以来连续5个季度的负增长,全年的经济下降幅度将达到2.9%。

关于1999年的经济增长速度,IMF的报告认为可能达到0.5%,但是不论日本政府还是民间权威研究机构的预测都比其悲观得多。日本经济企划厅长官估计日本经济到1999年将出现连续3年的负增长。10月26日在东京召开的日本政策咨询研究机构研讨会上,野村综合研究所、三菱综合研究所等日本著名研究机构的代表也无一例外地强调1999年仍将是日本经济的负增长年。专家们普遍认为,日本政府刺激经济的若干举措,虽然会在一定程度上遏制经济衰退的进一步加深,但是由于民间投资活动大幅度减少,消费收缩影响深刻,1999年仍然缺乏刺激经济明显回升的利好因素,可能继续出现0.5%～1.5%的负增长。

据分析,日本经济所面临的突出问题是总量严重失衡、存在高达30万亿日元的需求不足缺口。为此,日本政府目前的主要政策特点是通过扩大财政支出刺激需求增长。在4月提出“综合经济对策”的基础上,11月16日又一次宣布实行总金额达24万亿日元的“紧急经济对策”,将第三次制定补充预算,再度大规模增加政府公共投资预算,继续扩大个人所得税、居民税的减税规模,同时下调法人税税率。但是,在目前居民未来收入预期恶化,消费严重萎缩的背景下,减税难以取得刺激消费的效果,以至于有些党派在国会提出减税部分通过发放商品券的方式实施,但恐怕难以找到有效方法。另一方面,大规模增加公共投资能否真正刺激经济恢复,关键在于在多大程度上带动民间企业投资活动,但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一点也并不乐观。

二、企业经济效益下降,新增破产企业数再创战后纪录

由于通货紧缩倾向继续扩大,企业的经济效益首当其冲受到严重影响。特别是日元汇率的几度剧烈波动,进一步加大了企业经营的困难程度。日立、东芝等大型企业在3—9月已经出现巨额亏损,NEC、索尼等预计全年收益将转为赤字,松下等许多制造业厂家的收益也大幅度下降。中小企业的经营亏损更为严重。据统计,上半年负债金额1 000万日元(8.3万美元)以上的破产企业超过1万家,其中仅负债额在1 000亿日元(8.3亿美元)以上的大型公司就有8家,包括一家东京股票市场1部上市公司,预计全年水平将创下战后企业破产最高纪录。企业为了渡过难关,加大了内部调整力度。一方面收缩经营范围、减少设备投资,另一方面加快改革企业劳动雇佣制度,大幅度减少职工分配收入,削减员工。这样造成企业投资急速收缩、一般劳动者未来收入预期恶化、消费倾向继续下降,进一步对经济增长形成消极影响。此外,企业破产增加造成失业率上升,成为突出的社会问题。根据日本政府10月24日公布的调查结果,北海道地区由于受拓殖银行破产影响,失业率上升到了5.2%的日本国内最高水平,关西地区则因为中小企业集中,也达到了同样高的失业率。

日本政府为了解决企业的困难,计划降低企业法人税税率,但到具体实施还需要经过1～2年的时间,难以在近期内取得应有的效果。另一方面,由于企业投资减少,与金融信用收缩、融资成本上升有着直接的关系,日本政府不得不在提供信用支持方面采取许多积极的措施。

三、金融机构资产调整加快,信用规模明显收缩(www.xing528.com)

沉重的不良资产负担和证券价格持续下降造成的资产缩水,迫使日本的银行不得不加快回收贷款,收缩业务。按照法定规则,经营海外业务,银行自有资产比例必须达到8%,仅限于国内业务则可以放宽到4%。因此,一些银行为了集中资金用于消化处理不良资产,开始从海外业务撤退。10月25日—29日,大和银行、三井信托银行先后宣布撤销所有海外分支机构,使得1997年以来关闭海外机构的银行增加到了11家,据估计今后还会增加。此外,金融机构在内部调整力度远远大于制造业企业,员工奖金分配收入削减幅度一般都在10%～30%,许多企业还拟订了庞大的人员削减计划,最高的达到25%。由于资金需求疲软和银行加快回收贷款等两方面因素的影响,全社会信用收缩倾向非常明显。据日本国际证券公司测算,按照大型银行资产缩水的规模,为了达到法定的自有资产比例,银行回收贷款可能产生100万亿日元的信用收缩效果,大约占信贷总规模的16%左右。在日本中央银行10月26日召开的分行长会议上,各地普遍反映地方信贷收缩更为严重。由于日本企业通过银行筹集的资金占全部运营资金的平均比例高达60%,尤其是中小企业接近100%,所以信用收缩对企业经营、特别是中小企业的影响十分深刻。

为了防止信用收缩问题继续恶化,日本政府作出了向经营困难的大型银行注入公共资金的决定,即以购买银行优先股的方式,增加银行自有资产规模。这项举措和10月28日宣布将资不抵债的长期信用银行临时收归国有措施一样,反映了日本政府改变在山一证券清盘时的消极态度,力求通过政府干预挽救大型银行、防止金融形势继续恶化的决心。日本政府制定的“紧急经济对策”中,专门对扩大中小企业的信用保证出台了相应的措施。此外,为了解决企业由于银行缩小海外业务而出现的美元资金筹资困难,11月4日,日本政府宣布将通过政策性金融机构扩大面向企业的美元直接贷款。进出口银行以政府担保的方式发行30亿美元债券,将所筹资金贷给从事海外业务的企业。这些措施如果得到实施,有望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信用收缩的继续扩大。问题在于许多大型银行对接受政府资金注入并不积极,政府方面正在做说服工作。

四、政府税收大幅度减少,财政困难进一步加剧

由于企业经济效益普遍下降,居民消费萎缩,日本政府全年的税收将比年初的预算减少6万亿日元左右,相当于预算税收的10%。税收不足部分只能通过发行赤字国债弥补。另一方面,日本为了通过扩大公共投资刺激经济,多次制定补充预算,扩大财政支出,11月16日宣布的“紧急经济对策”再次决定大规模增加财政支出。这些追加支出也都必须由发行国债弥补。据估计,1998年度的国债发行额将超过30万亿日元,在一般财政收入中的比重将高于34.7%(1979年)的战后最高水平。

1997年,在当时的桥本内阁主导下,日本政府出台了“六大改革”方针,其中财政结构改革的基本思路是削减公共福利支出,以压缩政府债务负担,逐步消灭财政赤字。但是随着经济形势的进一步恶化,紧缩型财政改革政策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逐渐显现。在这种改革目标与当前的经济增长所形成的矛盾中,1998年4月以来日本政府把刺激经济恢复当作优先目标,开始调整当初的财政改革方针,财政政策已经由紧缩型转变为扩张型。不断增加财政支出预算、对大型银行提供公共资金支持等就是典型的例子。据估计,日本1998年财政赤字占GDP的比例可能超过10%,财政形势进一步趋于严峻已成定局。由此可见日本政府不惜动用一切可能手段刺激经济恢复的政策特点。

五、日元汇率变动深受短期资本流动影响,金融自由化进程受阻

从1998年4月到10月,日元汇率经历了历史上少有的剧烈波动,不仅对日本经济而且对整个亚洲经济都产生了深刻影响。因此,日元汇率今后的走势仍然是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之一,由于国际经济形势趋于严峻,市场变化更为复杂,日元汇率的变动存在着不确定性。从短期因素来看,对冲基金等国际投资商日元资金的平仓、美国降息等都可能造成日元的升值冲动。但是从长期因素来看,由于日本经济衰退依然严重、金融机构不良资产问题难以解决、投资者和消费者信心继续恶化,日元仍将趋于贬值,并在1～2年内保持疲软趋势。这将对东亚经济危机受害国的经济恢复继续产生不利影响。

短期资本炒作而发生的日元汇率剧烈波动,已经给日本带来了许多深刻的教训。日本的经济政策权威——大藏省财务官神原英资10月30日发表谈话指出:“市场万能”的认识是错误的,对于金融市场有必要适当控制,特别是加强对短期资本流动的监管,应当要求银行提供向短期投资提供贷款的资料。可见,日本政府将可能通过加强对短期资本流动的监控,减少其对日元汇率和金融市场的冲击。

最近以来,日本正在不断地通过政府干预,对银行等金融机构实施各种保护性措施,并强调政府在稳定金融市场方面的作用。这些迹象表明,日本政府已经开始大幅度修正1997年所确定的金融体制改革方针,在金融市场的开放和完全自由化方面将采取谨慎的政策。对此,日本一些专家认为不利于解决现有金融体系的种种弊端,是从金融自由化改革方针的倒退。也有许多人认为,当务之急是减少金融动荡对实体经济的冲击,保持经济稳定,在以市场为传导中介的政策失效情况下,有必要加强政府的引导作用。毫无疑问,日本的政策变化将对亚洲地区金融体系重建产生一定影响,并为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开放金融市场的政策选择提供一些新的经验和启示,应当给予密切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