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足适履还是量脚做鞋
印度媒体大亨拉加夫·巴尔先生关于“中国兔”和“印度龟”赛跑的书，笔者已作了简评。还想说说的是，巴尔本人到底认为最后是兔赢呢还是龟赢？他的不算结论的结论是各有一半的胜算。这引得一些耐心读他书的人不满，有印度人在《印度教徒报》上撰文讥他“圆滑”。
当然，巴尔并不认为自己滑头。他是这么写的：“的确，沿路虽一直有颠簸，但中国还是平安度过了几次风暴……实际上，是时候承认以下事实了：要么传统经济理论不得不改写，要么最终中国将走向崩溃。我会以五成的赌注赌中国实际上战胜了传统理论。”“如果中国爬上了峰顶，它将迫使经济教科书不得不改写。”
经济学在西方是一门显学，为此而获得诺贝尔奖的人年年都有，大都是西方人，而且以美国人为主。在金融危机肆虐的时候，英国女王问了一个令他们大为尴尬的问题：为什么我们的经济学家没有预测到这次危机？
在尴尬汗颜之后，确有不少学者反思。《华尔街日报》去年11月30日刊登的署名文章说：“这个问题超出了学术范畴。数十年来，大多数经济学家，包括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央行行长们，一直以为人们是足够理智的，市场的运转是足够平稳的，整个经济可以被缩小为几个公式。他们将这些公式编成数学模型，并试图用这些模型模仿经济行为。……在发生了这些模型未能捕捉到金融危机和严重衰退之后，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开始质疑这些模型得以建立的知识基础。”
我们不是要嘲弄这些经济学家，他们的学术成果也不应一笔抹杀。问题出在哪里呢？正如美国学者多因·法默所说：问题是这些模型几乎与现实无关，人们并不像模型认为的那样理性。经济学家往往把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的、各色各样的人抽象成为同样一种概念上的人，以为用一个公式就可以概括他们，结果，“当数千万不同的人相互作用时，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
以上是这些学者对经济数学模型的反思。还有许多人正在反思更宏观的经济理论，也就是对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经济教科书的反思。(www.xing528.com)
西方当代经济教科书很多，很厚，不容易看懂。但万变不离其宗，核心是围绕效率与公平、政府与市场两大问题。如果大而化之地说，可以分为新古典经济学和凯恩斯经济学两大类。前者认为市场决定一切，解决一切，政府最好什么都不要管，也就是所谓“小政府，大市场”。这种理论很“古典”，一直占统治地位，但是引起了一次又一次经济危机，特别是1929年的大危机、大萧条。灾则思变，于是凯恩斯理论出来了，它主张政府不能不管，富人的贪欲不能不限制，穷人的福利不能不要。可以说从上世纪30年代一直到70年代，这一派理论占主导。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利润至上与公正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历届政府要么不是真心推行，要么遇到重重阻难。到了70年代，西方经济又陷入困境，一直耿耿于怀的新古典主义趁势而起，在撒切尔首相和里根总统这两位干将的大刀阔斧之下，市场至上的呼声又掌控了全局。他们一派被称为“新自由主义者”。
他们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举个例子，为了纠1929年危机之错，1933年美国议会通过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禁止商业银行从事华尔街金融投机业务。但到1999年它被废止了。金融家们弹冠相庆，终于自由啦!自由是自由了，但不到10年，2007年金融危机又爆发了。当然，现在风向又开始转了。一些坚定的新自由主义者开始反思，他们想到了道德，想到了劳资妥协，想到了政府的作用，等等。看来，西方的教科书也并没有什么“真经定本”。
巴尔先生说，如果中国成功了，那些教科书都得改写。其实，那些书是管西方资本主义运作的书，中国的情况不同。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老底子，从1949年到70年代末，中国先是照搬苏联模式，后来又力图摆脱它。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不少人认真读了西方的教科书，觉得很有启发，但没有照搬。我们“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一脚踩下去，踮一踮，再踩另一只脚。我们要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30多年来，总体来说，效果之好，有点儿出乎意料，更令外国人惊讶。当然，我们头脑不能发热，知道问题很多，前面的道路更加崎岖曲折，“兔子”不能有半点儿大意。我们是在创新，做别人教科书里没写的事，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其实，在我们的头脑中也是有疑惑的。有人觉得，中国搞市场经济尚未到位，拿西方的标准衡量，中国还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所以美国到现在不肯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如果听从这种意见，那我们只能削足适履，忍痛自残而去讨别人的欢心。这种傻事不能干。我们只能根据自己脚的大小做一双合适的鞋。要知道，当我们有意要“同国际接轨”的时候，资本主义的鼎盛时期已过，外轨出了大问题。走自己的路是形势使然。
我们的经济学家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当外人问中国的经济30年来为什么发展那么快时，我们要讲出自己的道道来，要有底气，要有理有据，写进自己的教科书。中国现在是可以出理论大家的时候，至于是否能获诺贝尔奖，那倒无所谓。
2011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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