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判断：误解与统计模型

我们常常过分自信，所以常常以为直觉判断是相当准确的。当做出直觉判断时，我们收集各种信息，评价这些信息的重要性，然后在某种程度上以一种主观的方式组合该数据，使之符合自己的决定。我们往往认为这些直觉判断比仅仅依靠统计数据更准确，因为主观评估使得在决定过程中可以使用自己的个人专长。当然，这些判断有时会非常棒。但是如你所料，它们也可能导致错误和严重的后果。当专业人士做出对生活有重大影响的直觉判断时尤其如此。例如，我们来考虑大学的招生决策。

我们考大学时，命运掌握在招生委员会的手中。委员会成员在仔细分析学生以前的平均成绩和SAT分数之类的统计数据的同时，也会把对未来学生的面试放在相当重要的位置（对某些学校而言）。委员会成员往往认为在面试期间可以看到一些无形的品质，藉此可以预测该考生是否会在大学里取得成功。然后他们主观地评估所有信息，使其符合对该考生的直觉评估。

问题是，仅根据面试印象对某人未来是否成功做出预测是出了名地不可靠。正如心理学家罗宾•道斯指出的，认为某人在半小时的面试中比分析描述了学生四年多来的表现的平均成绩更能了解学生的能力，是很狂妄的想法。①事实上，通过面试做出的个人评估可能是有害的，因为它们缺乏可靠性和有效性。大量研究表明，面试者的评估并不能很好地评估考生的未来能否成功，甚至不同面试者的评估意见常常不一致。②然而，许多大学聘请面试者帮他们做出录用决策。

① R. Dawes，House of Cards，Psychology and Psychotherapy Built on Myth（New York：Free Press，1994）第82~105页。

②一项研究比较了得克萨斯州休斯顿医学院大学生的成绩，由于国家立法要求大学提高入学率，因此他们接受了其招生委员会面试者所说的最差的申请人。事实证明这些学生的成绩和面试者说属于尖子的学生的成绩没有区别。R. Milstein等的“Admission Decisions and Performance during Medical School”，Journal of Medical Education 56（1981）：77；N. Schmitt，“Social and Situational Determinants of Interview Decisions：Implications for the Employment Interview”，Personnel Psychology 29（1976）：79；以及 Sutherland，Irrationality第285页。

为什么我们还要相信面试的价值呢？我们认为自己的直觉判断优于依靠统计数据。同样，这个问题的原因部分地又回到我们记得命中、忘记失误这一点上。招生委员会成员很可能记得他接受了一个直觉不错而成绩偏低的学生，而该学生在接下来的学校表现却非常好。这样的记忆只会增强一个人对他的直觉判断的自信心。遗憾的是，委员会成员有可能忘记了他凭直觉接受过一名学生，而该学生后来表现不好的时候。难怪我们认为自己拥有仅依靠统计数据无法再现的特殊技能。此外，我们认为仅仅根据统计数据做重大决定是不对的——那是没有灵魂的。如果仅根据过去的统计数据拒绝学生，将会有很多学生抱怨，认为他们需要通过面试来揭示他们作为一名大学生的真正潜力。

然而事实是，大量研究表明，如果依靠统计预测，而不是直觉预测，我们将做出更准确的决定。使用统计预测，我们不会用主观判断来评估和组合不同的信息，而会用统计或数学方法来组合信息。例如，在大学招生过程中，我们可以直接将学生的平均成绩、SAT成绩以及推荐信的数值评价相加，然后用这个和来预测学生在未来大学里的成功情况。③这个数值越高，学生可能表现越好。不需要整体的主观评估。

③其他变量，比如学生的书面声明，也可以赋予数值评价，然后连同其他数据一起考虑。这些变量通常是标准化的，使得在将它们加在一起之前更具可比性。其他较先进的统计技术（比如回归分析）也是可用的，可以比直觉评估产生更准确的判断。使用这些技术，每个信息位被乘以一个系数，然后相加，形成一个总体的预测。参见P. Meehl，Clinical versus Statistical Prediction：A Theoretical Analysis and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54）。

数十年的研究已经证明，在很多决策情况中，这种简单的统计模型比直觉判断更好。事实上，在一百多项研究中已证明了统计性预测优于直觉预测，包括预测学生在大学里的成功、精神病患者的自杀企图、工程师的工作满意度、公司的成长、假释犯何时会触犯其假释、病人是神经病还是精神病、需要住院治疗的精神病患者的数量，以及病人对电击疗法的反应等。④而在上面列出的绝大多数情况中，专家们提供的都是直觉预测。

④Meehl，Clinical versus Statistical Prediction；J. Sawyer，“Measurement and Prediction，Clinical and Statistical，”Psychological Bulletin 66（1966）：178；以及Sutherland，Irrationality第275页。

例如，一项研究调查了俄勒冈大学研究生招生委员会的决策准确性。基于一些信息，比如本科平均分数（GPA）、研究生入学考试（GRE）分数以及对本科院校质量的评估，该委员会使用他们的专业判断来预测学生未来的成功。⑤然后将该招生委员会的判断与学生在校学习两到五年（根据当时的学院评定）后的表现关联起来。事实表明，它们的相关度只有0.19，这是一个非常低的准确率。相比之下，直接将相关变量（例如GPA、GRE分数等）相加却产生了0.48的相关性。相比于依靠专业人士的直觉评估，如果依靠统计数据，即使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组合起来也会更准确。⑥

⑤ R. Dawes，“A Case Study of Graduate Admissions：Application of Three Principles of Human Decision Making”，American Psychologist 26，no. 2（1971）：180；R. Dawes和B. Corrigan，“Linear Models in Decision Making，”Psychological Bulletin 81（1974）：98。当然，很难彻底评估委员们的判断，因为我们不知道被拒绝的考生的表现将会如何。但是，通过比较学期结束后学生的表现与委员的初始评估，我们可以评价这些委员对那些被接受学生的判断。(www.xing528.com)

⑥如果人们更多依赖统计数据，不仅会判断更准确，而且能节约大量成本。R. Dawes的“A Case Study of Graduate Admissions”指出，如果美国研究生院校使用统计方法而不是直觉判断来作招生决定，每年会节省数百万美元。

刑事假释的授予是如何决定的？假释委员会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与罪犯的面谈。一项研究发现，在接受面谈的629名犯罪分子中，只有一个决定是与面谈者的建议一致的。但是不是面谈者的直觉判断没有任何好处呢？假释委员会认为约有25%的决定在释放一年内失败，因为假释的罪犯会犯另一宗案子或者触犯假释。仅使用背景统计数据（比如罪犯原来犯罪的类型、前科次数以及违反狱规的次数）模型预测这些失败比面谈者的建议要准确得多。⑦

⑦J. Carroll等的“Evaluation，Diagnosis，and Prediction in Parole Decision Making”，Law and Society Review 17（1988）：199；Dawes，House of Cards，第89页。面试官的相关性是0.06，统计模型的相关性是0.22。

甚至医生的直觉预测也可能不如统计预测。一项研究让医生估计193例霍奇金病患者的寿命。虽然医生认为他们能做出准确的预测，但他们的判断与病人的存活时间完全无关，而一个统计模型则表现得较好。一个广泛利用统计预测的领域是贷款申请。约90%的消费者贷款和所有信用卡发行都是基于统计模型，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因为当有经验的银行工作人员评定客户信用时，他们的选择导致的违约比统计模型选择的多。⑨实际上，相当多的研究表明，专业人员的直觉判断往往不会比仅依靠统计信息得到的多出多少。事实上，对于所调查的大多数决定，直觉判断更糟糕。但是我们仍然对自己的直觉决策非常自信。

⑧ H. Einhorn，“Expert Measurement and Mechanical Combination”，Organizational Behaviour and Human Performance 7（1972）：86；Sutherland，Irrationality第286页。

⑨Sutherland，Irrationality第287页。

为什么这些专家的判断这么糟糕呢？有些事情很难预测，因为我们掌握的信息不是很好。例如，也许没有可用来确定某人是否有某种心理或身体障碍的可靠测试方法（当然，尽管如此，我们通常还是会尽力作这样的预测）。在其他情况下，我们拥有的信息虽然是有用的，但可能曲解或误用了这些信息（例如，我们常常高估不太重要的信息，低估较重要的数据）。此外，如果要做出大量决定，比如招生委员会的招生工作，我们可能无法始终如一地应用决定策略。我们不是机器，而是普通人。有时我们会烦燥，有时会注意力分散，有时会疲倦。因此，我们在不同的时候做的决定也不同，这种不一致增加了出错误的几率。⑩而统计模型不会觉得累、烦或分心，它们总是一遍遍地采用相同的决策规则。

⑩I. Goldberg，“Man versus Model of Man：A Rationale，Plus Some Evidence for a Method of Improving on Clinical Inferences”，Psychological Bulletin 73（1970）：422。

因此，如果依靠统计预测而不是直觉判断，我们的许多决定会更准确。当然，我不是提倡永远不要依靠专业人士的判断。对于生活中面对的许多决定，我们显然需要医生、律师和其他专业人士的建议。医生有关于当前医疗实践的专业知识，可以拯救我们的生命。但我们必须意识到自己的预测能力是有限的。没错，预测许多不同类型的未来事件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涉及人类的行为。研究表明直觉判断无法对这些决定提供很好的洞察力。虽然很多专业人士相信他们的专业见解可以帮助我们进行这些预测，然而事实上依靠统计预测才会导致更好的决策。正如心理学家斯图尔特•萨瑟兰所说的：“对任何声称有良好直觉的人须保持谨慎态度。”⑪

⑪Sutherland，Irrationality第288页。这并不表示人的因素在决策中不重要。许多决定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很难制定统计模型。此外，研究表明，人类善于在决定中选择要考虑的重要变量。然而，衡量那些变量以后，当有可用的模型时，通常最好用这个统计模型将这些信息组合起来，形成最终的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