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媒体开始报道妇女植入硅凝胶乳房假体后得了各种重大疾病。全国节目都在播出妇女谈论乳房假体如何引起了各种疾病,从类风湿性关节炎到慢性疲劳和乳腺癌。随着讲述这类故事的妇女的增多,访谈节目开始采访一些也表示假体会导致这类严重健康问题的医生。医生是如何知道的呢?他们的病人植入假体后得了重病,当取出假体后,病人的病情得到了好转。基于这类故事,美国国会举行了听证会,在1992年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禁止为公众植入硅凝胶乳房假体。
媒体继续夸大风险。有人提起了诉讼,陪审团判给因为假体导致疾病的妇女高达2500万美元的补偿金。1994年,在当时最大的产品责任清算案中,联邦法院判决原告赔偿因假体泄漏致病的妇女42.5亿美元。假体制造商道康宁被迫进入破产程序。①
①Glassner的The Culture of Fear第xiv页。
那么,是硅凝胶乳房假体导致了重大疾病吗?证据似乎很有说服力,但它没有科学依据。即使非常聪明的妇女和医生也犯了一个十分严重的、共同的决策错误。他们依靠个人故事和个人叙述等轶事证据,来证明是假体导致了慢性疾病。这里没有考虑到的是妇女的问题有其他可信的解释。只是因为妇女最近植入了假体,然后得病了,并不代表是假体导致了该疾病。疾病可能碰巧和假体同时发生。
那么,怎么才能判断假体与疾病之间是否有关联?我们需要比较未植入和植入了乳房假体的妇女的样本,看看两组样本的重大疾病发病率是否有所不同。也就是说,需要进行科学研究,来确定植入了假体的妇女的重大疾病发病率是否明显更高。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就有理由相信是假体引发了问题。如果发病率没有更高,那么就不是假体引起了问题,而是妇女们误将她们的疾病归咎于假体。
第一批科学研究分析了700多名被植入了假体的妇女和1400多名未植入假体的妇女的报告。研究发现,就被指控为假体导致的结缔组织病而言,两组之间的发病率并没有明显的差异。②当然,我们不应该仅仅依赖一份研究的结果,尤其是像本例这么重要的问题。在科学上,必须重复进行一项研究后才能对它得出的结论很有信心。在随后的几年里,又进行了其他一些研究,证据表明假体不会导致乳腺癌或其他重大慢性疾病。③当然,手术(像任何手术一样)可能会引起并发症,包括感染和出血,乳房组织硬化也可能引发疼痛,但这些并发症并不是大部分百万美元诉讼所申诉的严重结缔组织病。为了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妇女和医生错误地得出假体致病的结论,《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执行主编玛西亚•安吉尔指出,他们依据的唯一证据是轶事——人们的个人故事。④
②S. Gabriel等的“Risk of Connective-Tissue Diseases and Other Disorders after Breast Implantation”,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330,no. 24(1994):1748。
③例如,参见J. Sanchez-Guerrero等的“Silicone Breast Implants and the Risk of Connective-Tissue Diseases and Symptoms,”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332(1995):1666;以及C. Burns等的“The Epidemiology of Scleroderma among Women:Assessment of Risk from Exposure to Silicone and Silica”,Journal of Rheumatology 119(1996):1940。
④M. Angell的“Evaluating the Health Risks of Breast Implants”,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335,no. 15(1996):1154;M. Angell的Science on Trial:The Clash of Medical Evidence and the Law in the Breast Implant Case(New York:Norton,1996)第21~23页,第101~102页;以及Glassner的The Culture of Fear第164~74页。(www.xing528.com)
研究表明,我们更乐于依赖故事,而不是统计数字。比如,有一项研究让人们听一段对狱警的采访录音。有人认为采访的是人道的狱警,而另一些人却认为是极不人道的狱警。接着,半数的受试者收到信息说这名狱警代表了大多数狱警,而另一半收到信息说他并不具代表性。事实证明,关于狱警是否具有代表性的信息一般对个人意见影响不大。相反,人们更多地单纯依靠这次采访传达的信息,而忽略了该采访可能不可靠或者不具代表性。⑤即便是富有经验的医生,也会受轶事数据的影响。研究表明,专门治疗因吸烟所致疾病的医生(比如胸腔科医生)比全科医生更可能戒烟。⑥所有医生肯定都意识到了吸烟对健康的危害,但是那些目睹病人个人遭遇的医生受到的震动最大。虽然统计资料通常是应该考虑的最相关的证据,但是我们对个人叙述的反应更大。
⑤Stanovich,How to Think Straight about Psychology第65页。
⑥E. Borgida和R. Nisbett的“The Differential Impact of Abstract vs. Concrete Information on Decisions”,Journal of Applied Social Psychology 7,no. 3(1977):258。
有趣的是,新闻媒体承认我们有依赖轶事证据的倾向。大部分电视新闻杂志都报道私人故事,比如《日界线》和《20/20》。即便是旨在寻求问题真相、以严肃著称的《60分钟》节目,也不报道太多的数据和统计信息。该节目制片人唐•休伊特说,哪怕是迈克尔•华莱士、莱斯利•斯塔尔或者其他任何记者的报道,如果没有故事,他也绝不会采纳。事实上,休伊特含蓄地承认了我们渴望好故事的心愿。因此,媒体渲染私人故事,淡化科学和统计数据。尽管这可能对收视率有好处,但个人叙述会导致我们相信已被科学证明为虚假的事情。
对个人证词的依赖尤其令人担忧,因为它们很容易造假。几年前,著名魔术师和怀疑主义者詹姆斯•兰迪(人称“神奇的兰迪”)向我们演示了编造离奇的证词是多么容易。詹姆斯在纽约一场脱口秀节目上告诉观众,他从新泽西州开车过来时,看到一些桔黄色的V形飞行物在他头顶上飞。几分钟内,电视台总机被打爆了,无数目击证人说也看到了。有人还描述了很多兰迪没有提到的细节,有一个电话报告说飞行物制造了不止一条飞行痕迹。访谈节目的影响力很大,但是整个故事都是兰迪编造的——根本没有任何V形飞行物!他用这个简单的例子,明确地表示个人证词可能是多么不可取。几乎任何虚假断言都可以编造证词来支持。⑦
⑦J. Randi的“The Project Alpha Experiment:1. The First Two Years”,Skeptical Inquirer 7(1983):24;Stanovich的How to Think Straight about Psychology第69页。
那么如何避免这一切呢?当形成信念和做决定时,我们的认知结构自然倾向于轶事证据。⑧我们喜欢听故事,对故事反应更强烈。然而,这并不代表应该把信念建立在这种证据的基础上。讲故事者是可能带偏见的人。因此,50个轶事并不比1个轶事更有说服力。相反,我们需要的是严谨的科学研究,来判断乳房假体有没有导致重大疾病,或者协助性沟通是否真的有效果。在相信人类被外星人绑架之前,我们应当要求看到一些实物证据以及这一离奇事件的一些确凿证明,而不是单纯根据个人遭绑架的故事就相信它。如果不这样做,我们会像伪科学家一样掉进思考的陷阱。
⑧事实上,由于意识到我们会自然地留意故事叙述,所以我在本书中使用了一些个人故事来阐述各种观点。当然,这里的观点通常是有大量研究支持的,全书正文中都有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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