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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贞之:中山先生最亲密的朋友、军事奇杰

时间:2023-12-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十九章秋山贞之桂太郎是中山先生的一个政策上的同志,秋山贞之这一个人也要算是中山先生最知己的朋友了。秋山贞之死的时候还是一个海军中将,是死后才追赠大将的。如果说桂太郎是日本军人政治家当中的伟人,这秋山贞之可以算是日本军人学问家当中的奇人了。秋山贞之在日本海军界,算得上是唯一的奇杰了,而同时是一个唯一的学问家。在他回国之后,中国的复辟的消息已经遍布全国,而报纸上也盛传田中到徐州是和张勋的复辟有关。

秋山贞之:中山先生最亲密的朋友、军事奇杰

第十九章 秋山贞之

桂太郎是中山先生的一个政策上的同志,秋山贞之这一个人也要算是中山先生最知己的朋友了。

秋山贞之死的时候还是一个海军中将,是死后才追赠大将的。如果说桂太郎是日本军人政治家当中的伟人,这秋山贞之可以算是日本军人学问家当中的奇人了。我也把他的事迹谈一谈。

秋山贞之在日本海军界,算得上是唯一的奇杰了,而同时是一个唯一的学问家。他的身材,正是和我们认识中的日本人一样,非常矮小。他的相貌是很平常的,如果在人丛中见着,谁都会一望就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不容易在形相上看出他的奇伟来,至多我们只能看出他是一个平常人当中富于修养的人罢了,然而他的奇特却是很值得我们注意的。就学问而言,他是海军中唯一的智囊,他的海军战术是海军中的人认为可望而不可即的。他应该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而他又知识丰富,他能够用他的聪明去用这些知识,而他自己的目的不是做学者,所以他不曾用科学的方法去整理那些知识。种种学问和知识,在他的心灵中化成了一种直感直觉的作用,所以人人以为不能及的,就是他的直感直觉。许多人说他是天眼通,他心通,这大约就是他那一种由很丰富的学识所化成的潜在意力的作用罢。在中日黄海大战的时候,他是海军参谋官,黄海大战的胜利,他有不少的功绩。日俄的日本海战,他是舰队的参谋长,一切作战计划都有他的参加,把波罗的舰队打得片甲不留。他自己曾对我说,在俄国波罗的舰队东来的时候,他每日潜思默想,极意静坐。他确实从一种心灵的作用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波罗的舰队的行动。当时大家都很惶恐,畏惧波罗的舰队的巨大威力,而民间更是恐怖得利害,他自己却是有很坚定的信念,认定自己必定能够歼灭波罗的舰队。以后一切作战,都是在这一种很坚定的信念支撑下完成的,而不是用科学的方法。要是靠科学的方法,日本舰队决非波罗的舰队的敌手。当时他常对我讲起许多日本海战的故事,多是玄玄妙妙,半宗教哲学的话。这个人的性格,和平常日本的军人不同,他是非常朴素温厚的君子,绝没有普通日本军人那样矜骄欺诈的习性。我认为他所说的话,不是假话,不过他的认识和说明是否正确,当然又当别论的。

他的努力是平常人所绝不能达到的。他一天睡眠的时间很少,他的刻苦用功,只用“手不释卷”四个字可以形容。不是看书就是测图,此外就是静坐。他是一个很狂热而诚挚的神道教信徒,他确信信仰是一切道德的极致,在一切修为中有最大威力。他的宗教思想当然是纯日本式的民族神权论,正是素行派哲学思想的余脉。不过他不是一个理论的信徒而是一个情意的信徒,在仪式上他和普通日本信神的人一样,完全是受佛教的感化。

他是这样一个人,何以总理和他那样交好呢?这也完全是政治主张上的原因。他是一个很狂热的南进论者,同时他还是一个排英美论者。他的南进论和排英美论,完全是立足在有色人种的复兴上面。他不是讲大东洋主义,不是讲大亚洲主义,也不是讲大日本主义,而是主张人类的平等。他认为“人类都是神的子孙,文化是人类共享的工具,世界不容一种人专横,文化不容一种人垄断”。他在政策上和桂太郎大略相同。他以为日本不可以造成陆军国,而且不能够造成大的陆军国。日本人的运命在美洲和大洋洲。但是要达到这个目的,除是土耳其、印度、中国三个大民族都完成了独立,打倒了英美的霸权,要海上的自由完全实现之后,诸大陆的来住自由才能实现,所以他在这一论据之下极力盼望印度的革命成功。他认为印度的革命成功是东方民族复兴的总关键,如果印度的革命不成,其他的一切努力都不能完全有效。他在这一种观点的下面和总理成了很好的朋友。他对总理的革命事业,在物质上、精神上,都有不少的援助。而他之援助总理的革命事业,是很纯洁的,不单是不含有半点策略,并且不带有半点虚荣,至今日本人很少知道他和总理的交谊如此之深,也足以表明他是做事不求人知的。

张勋复辟的那一年,田中义一还在做参谋次长,而他那时的权势,可以说是倾动一时的。参谋总长萨藩出身的上原大将,是绝不问事的傀儡,一切大权尽在田中的掌握,他的全部精神都在注意中国的大陆。那年的四五月间,他特地到中国来,到徐州见了张勋,又游了长江沿岸。到上海的时候,曾和总理见面。在他回国之后,中国的复辟的消息已经遍布全国,而报纸上也盛传田中到徐州是和张勋的复辟有关。这个消息越传越真,在六月初的时候,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总理此时便派我到日本去调查复辟运动的内情究竟如何。去的时候我带了许多封总理的信,这当中最重要必须讨问的人就是陆军的田中中将和海军的秋山中将。

我是六月十六日从上海起身的,到东京大约是二十一日。向来我到东京总是住在比谷公园附近的“旭馆”,那一回刚逢着议会开会期,旭馆被国民党的议员们住满了,我只好住在筑地的“冈本旅馆”。筑地这个地方本是东京的最低地带,我向来不愿意住的,这一回算是第一回。

房间定好了稍为休息一下,我便最先去看秋山中将,那时他是海军军令部长。海军军令部和陆军参谋本部一样,是最高的军令机关,他当时要算是海军的最高领袖,然而他的住宅是非常简陋的,照当时日本的房价,至多不过月租三十元的小房子。我向来是去惯了的,所以从花园的篱门进去直到了他的书房,他正端坐在图书堆中闭目静思,听见有人进去,把两眼睁开,一看见是我,他好像大吃一惊的样子,把身子向后一退,指着我说:“你几时来的,你,你的面色很不好。”(www.xing528.com)

我倒被他吓了一大跳,我答说:“我刚刚才到,我一定好旅馆,立刻就动身到先生处来了,我这一回因为旭馆住满了,住在冈本。”

他重新把眼睛闭下,把两只手合着,默念了一两分钟,又重新向着我说:“还好,不要紧,这不是你有什么祸事,是因为你住的地方不好,那个地方不久就有天灾,你快些搬到最高处去住罢,低地住不得。”

我被他闹糊涂了,但是我晓得他一向是如此怪里怪气的,然而又不好反对他,我想了一想,对他说:“东京最高的地方要算是六番町的金生馆了,搬到那里好吗?”他说很好,赶紧搬去,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住。我此时才把总理的信取出送给他,我问:“先生看中国的大局如何?”他又把眼睛闭上,照例默念了几分钟,把眼睛睁开说:“中国不出十天有国体的变动,这个变动发生在北京,可是发生之后不过三天便仍旧失败。”我再问他时,他说:“我的能力现在只能见到如此,以后的事情且待这一个局面出现之后再看罢。”我又坐了一会,谈了些别后的闲话,便告辞出来。

我对于他的话,明知是很有意思,而对于他的态度总是不能释然。回到冈本旅馆,用电话在金生馆定好了房间,嘱咐旅馆给我把行李移去,出来便去看田中中将。他住的是一间和洋折衷式的相当的华屋,书斋里面很精致地排列着许多书橱,金光眩目的书籍装满一室,当中放着一张洋式书案,和秋山那一个中国古代式的乱七八糟的书房是大不相同的。我走到他的书房里之后,田中还没有出来,我一人坐在书房里等,看见他壁间挂着一副泥金笺的簇新的对联,是张勋新送的。上面题着“田中中将雅正”,下面题着“弟张勋拜书”,文字我是记不得了,应该不会是张勋的亲笔。虽然在那样的时候,看见这副对联,不能不有种种联想,然而文字应酬是中国人的通常习惯,我也不很以为然。等了一会儿,田中中将出来了,他看见我注意看张勋的对联,似乎是很不安心的样子。寒暄完毕,他就着急地向我讲他如何反对中国的复辟运动,如何特意为此去见张勋,叫张勋千万不要复辟,越说越长,越长越奇。我绝没有说他和张勋有关,没有怀疑他叫张勋复辟,然而他如此大费唇舌地辩明,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在见了这两位中将之后,我对于时局的认识已经有了些许新的看法,人也倦了,时候也晚了,我就回到了金生馆。

我一到金生馆的门口,就看见绝不似寻常日子出现的景象,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一望而知这里面有搞什么活动的人物住着。安顿了之后,细细地问旅馆的主人,原来“日本的中国复辟党”都聚会在此地,肃王派、恭王派、宣统派的领袖都齐了。清朝统治结束之后,清室的亲贵们只有藏着过安乐日子,哪有一个人有什么复辟的勇气。所谓复辟党,在中国人中除了张勋之外,恐怕就只有吴稚晖先生之所谓老鼠精一派的古董骗子。所谓复辟运动,只有在日本才有,只有在日本的几个清王朝的遗老遗少们,才是整天家兴风作浪。此时正是他们大举兴师的时候,听说是大仓组拿出二百万运动费给他们,所以摆得出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架子。

当晚我就写了一封很详细的报告,寄给总理。我的调查任务算是达到了目的。在东京住了三四天,便动身回上海。等我刚离了东京,一两天内,东京湾便发生很大的海啸飓风把海水卷起,筑地一带变成泽国,街上都用小船搬置人物,秋山中将之所谓天灾,大约就指此了。等我回到上海,张勋的复辟已经发动,报上已经满载着什么封王封侯的记事了,可是刚刚三天,马厂兵到,一场皇帝梦依然如梦幻泡影般破碎了,这就是秋山中将之所谓“北京有国体变更,不过三天,必然失败”。但是何以他能够如此灵验,说得一点不错呢。总理说:

秋山中将是日本第一个海军的学者,他对于气象的学问本来有专门研究,而海军军令部是不断地接受各国各处天文报告的,何处发生飓风,这风有多大的力量,几时可到东京湾,他是应该计算得出的。他是政府中最高的领导人之一,他明明白白晓得种种的消息,他在主义上对于张勋等之所为是反对的,我们去问他,他既不能不告诉我们,而他的职责上万不能随便讲话,所以只好假托神仙,从静坐默念当中显示他的意见。

对了,这一场公案,我们得到最正确的解释了。只是现在想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小二不曾偷”两句话,确实有些意思。只可惜秋山中将这样一个天才,这次和我相见时,已经得了不治的癌病,不到六个月便作了古人。陆军的桂太郎死了,海军的秋山贞之死了,日本陆海军中,现在恐怕再没有一个有意识的人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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