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制度与社会阶级：菊与刀观点

第五章　封建制度与社会阶级

农民没有土地所有权，一切土地都是藩主的。不能有“姓”，不能带刀。这种现象还是中国三千年前的制度，除了皇帝公卿藩主武士治者阶级而外，其余的人都不承认有完全的人格。此外还有一种第四五层阶级的最苦人民，叫“秽多”、“非人”，是完全被驱逐到人类生活以外的。那些武士往往制了一把新刀，要试验刀的利钝时，可以随便去找一个“非人”杀。而最奇妙的，就是连这特殊的阶级制也借用着佛经中的用语。如此残酷的社会组织和治者阶级的残酷习惯，可以证明日本的文化年代之浅与程度之低了。秽多、非人这一个阶级，至今还存在。近年来日本当中最重要的一个运动，叫作“水平运动”，就是这一种特殊部落的民众争取自由的运动。将来日本革命的烽火，恐怕是这一种民众做最先头的部队了。(www.xing528.com)

有一个贵族院议员叫杉田定一，他是从前自由党的名人。民国六年时，有一天我去拜访他，看见他的书房里供着一个孔子像。他对我说，这个孔子像是很有来历的。他家里本来是农民，他的父亲是很慈善的，想到智识这样东西人人都应该要有，就请了一个有学问的汉学先生，在他家里教村中那些农民念书。被藩里的武士们晓得了，说他们读书是僭越，就把他家抄了，教书先生也被赶走了，种田的权利也被没收了。这孔子像还是在那时候拼命夺出来的。那个时代欧美的民权思想已经渐渐输入了进来，汉学思想和欧美思想融和，就有许多的人，觉得这一种非人道的封建制度非打破不可。这实在是由种种环境发生出来的自觉运动。他这个议论我以为很正确。明治维新，一面是反对幕府政治的王政统一运动，一面是民间要求人权平等自由的运动。提倡尊王讨幕的人，和提倡民权自由的人，虽说两种都出自“公卿”和“武士”阶级，但是这民权运动纯是一个思想革命，是人类固有的同情互助的本能的发展，而欧洲自由思想做了他们的模范，和萨长两藩专靠强力来占据政治地位不同。且看民权运动最有力的领袖板垣退助，他的思想完全是受法国卢梭《民约论》的感化。近来日本的文化制度虽然大半由德国学来，却是唤起日本人“同胞观念”，使日本人能够从封建时代的阶级统治观念里觉醒起来，打破阶级专横的宗法制度，法国民权思想的功绩真是不小。而我们更可以得到一个重要的材料，来证明唯物主义者的阶级斗争的理论并不合革命史上的全部事实。譬如日本维新的结果是解放了农民阶级，使农民得到土地所有权和政治上法律上的地位，这个运动并不是起自农民自动，而仍旧是武士阶级当中许多仁人志士鼓吹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