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砥柱中流
兰州,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所在地,是国民党在西北的军事、政治中心。国立兽医学院成立后,国民党甘肃省党部要求学院成立国民党党部和三青团团部,建立“防奸保密小组”,盛彤笙以一个学者的清高和骨气,想方设法加以抵制,或采取拖延的办法,始终没有成立,这在蒋管区的机关学校中绝无仅有。
1948年5月,甘肃省戡乱建国动员委员会拟举办大规模讲演及论文比赛,通知国立兽医学院:“主旨侧重戡乱建国动员工作之宣传,提高青年政治认识,加强学术研究之兴趣,贵校为西北最高学府,群贤毕至,不乏专家,对此问题定多高见,请赐予卓见以资参考。”
盛彤笙在通知上批示:“查本院均为畜牧兽医人员,对于政治学术素无深刻研究,且课业繁忙,复以不克参加。”拒绝了这次演讲比赛。
甘肃省参议会也举办了一次戡乱建国讲演竞赛,指定国立兽医学院“派同学三十人参加并请各位教授莅会指导”,学院按照盛院长批示“本院在校受业学生仅九人,余在兰大授教,课业繁忙不克参加”,复函加以拒绝。国民政府教育部多次来电来函要求进行“戡乱救国动员宣传”,盛彤笙冷静应对,批示“阅存”,始终没有照办。
天之将明,其黑尤烈。1949年4月,原西北军政长官张治中将军参加国共和谈后,蒋介石面对国民党的溃败和颓势,将“青海王”马步芳当作挽救西北的一根“救命稻草”,任命其代理西北军政长官,7月又正式任命为军政长官。马家军素有虎狼之性,凶残野蛮。1936年,马家军对我被俘的红西路军战士不仅屠杀、活埋,有的还被割掉耳朵、鼻子,有的把肠子扯出来绕在树上。红5军军长董振堂、政治部主任杨克明、13师师长叶崇本的头颅被割下来,挂在高台县城楼示众。在马家军的大肆暴虐下,我两万一千多名西路军将士仅有少部分生还,其状惨不忍睹,骇人听闻。
为了做好抵抗人民解放军进军大西北的准备,马步芳在兰州实行法西斯统治,大搞白色恐怖,相继颁布了“戒严法”“紧急治罪法”“户口连保”“邮电检查”等近20部反动法令。在原国民党“军统”“中统”等特务机构的基础上,调进大批马系骨干分子,实施特务统治,一时间,古城兰州警笛长鸣、宪警遍街、特务如麻,一片血雨腥风。学校更是不堪其扰,不胜其忧,马步芳上任后不久,一面采取一些怀柔政策,命令甘肃田粮处,给在兰的四高校学生每人面粉46斤、银元6角,使他们不要闹事,企图稳定后方;一面建立“戡乱建国动员委员会”,派出特务、暗探潜入各高校,注意和监视学生的活动,搞得学校人人自危。盛彤笙携手兰大校长辛树职、西北师院院长易价、西北农专校长路葆清等,冷静应对,与之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斗争。
5月间,刚刚代理西北军政长官的马步芳,提出要在国立兽医学院驻军,以抗拒兰州的解放。这可急坏了盛彤笙,一驻军,学校肯定要毁于战火,他叫上秦和生,跑到宁夏找西北军政副长官马鸿逵及宋希濂、董其武等其他一些西北军政要员,言明兽医学院系由蒋主席手令创立,且地方狭小,不宜驻军。通过从侧面迂回做了大量的工作,终于说动了马步芳及其子马继援,保住了兽医学院。
6月,马步芳效法徐州战役将机关工作人员及青年学生强征入伍的办法,以创办军事夏令营为幌子,妄图让几所大学的青年学生替他们充当炮灰。盛彤笙与其他三校领导分析后,觉得战局如此紧张,还搞什么军事夏令营,事出蹊跷,于是商议联合加以抵制。他们以躲避战火为由,将学生提前放假回家,只留少数人护校,使马步芳这一如意算盘随之落空。
兽医学院拒绝参加戡乱演讲比赛的函
8月初,马家军为死守兰州鼓舞士气,由西北长官公署政工处处长上官业佑出面牵头,组织“甘肃各界兰州战地服务团”,要求四大院校和和兰州图书馆、甘肃科学教育馆的教职员工参加,“动员一切人力物力,配合军事需要,支援前线”,其任务是宣传、慰劳、服务和医疗救护等,要求师生们上街大量张贴标语、漫画及宣传品,向社会募捐“慰劳品”“慰劳金”,救护伤病员和伤病马匹。六院校馆的负责人还是以学校放假为借口,没有发动和组织学生参加,将此事拖延了下来。
兰州解放前夕,盛彤笙和夫人邹东明经常在深夜收听延安的广播,了解时局的发展变化情况,以便采取应对措施。当收听到解放军总部一再广播,要求蒋管区各单位负责人和广大群众保护好工厂、机关、学校以待接管,特别指名“国立兽医学院院长盛彤笙先生,我们很快就要打过来,请你保护好学校”时,大家更坚定了保护好学校人员和财产的决心。当时,国民党省党部指令兽医学院成立应变委员会,由盛彤笙任主任,朱宣人为副主任。他们就利用这一组织,积极护校。一次,朱宣人、许绶泰、常英瑜、买永彬等聚集在盛彤笙家中,讨论如果万一在兰州城展开拉锯战,应采取什么态度时,总务长常英瑜坚定地说:“那我们就一边倒,倒向共产党。”这一向往光明、向往正义的表态,得到在场人员的一致赞同。(www.xing528.com)
随着解放大西北的炮火声日益临近,兰州城内兵荒马乱,马步芳匪帮在作困兽犹斗的同时,疏散城内各学校机关,胁迫四校(兰大、西北师院、兽医学院、西北农专)两馆(兰州图书馆、甘肃科学教育馆)迁往河西。由于马步芳军队骑兵多,需要兽医为他们服务,对国立兽医学院更是垂涎三尺,马步芳以“紧急命令”通知兽医学院:
兰州解放前夕马步芳颁布的《戒严法》。此件送达各机关、学校多份
“查目前西北剿匪军事吃紧,为配合军事需求,所有中央驻兰机关学校应即尅日加紧疏散,借以加强战斗力量。兹指定该院迁往西宁”。
早已看清国民党及马家军总崩溃即在眼前的四校负责人,共同商议,不能为他们效劳殉葬,他们借口学校迁移须征得教育部的同意,设法拖延。于是和兰州图书馆、甘肃科学教育馆的负责人等,6家联名致电广州教育部,提出以下3条迁移条件:
“一、六单位以迁移同一地点为原则;
二、这些单位所有公物计有5800箱,需要一定的装箱准备时间;
三、师生员工加眷属共7130人,请求拨给搬迁费、建筑费、生活费30万银元。”
马步芳1949年8月2日要求兽医学院西迁“西宁”的紧急命令
教育部自然难以答复他们的请求,搬迁时间也一拖再拖。马步芳当然不甘心就此罢休,后看青海难守,转而于8月15日又向国立兽医学院发出紧急命令:“一、兹改着该院随同兰州大学迁往武威;二、如不西迁,以军法论处。”由于不见行动,马步芳再次召集四院校负责人到其“长官公署”,胁迫他们立即迁往河西走廊,如不迁校,则必须在他们拟就的“反共宣言”“告四院校学生书”“致广州国民政府请求空运枪支弹药来兰的电报”等三个文件上签字,作为交换条件。对这几个清高自尊的大知识分子来说,是一次极为艰难的抉择。虽然他们心向光明,坚定不移地倒向共产党一边,但现在身陷虎狼之穴,面对穷凶极恶的马家军,处置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使学校和师生遭受灭顶之灾。四院校负责人经反复权衡,觉得这三个文件对他们起不到一根救命稻草的作用,却可以使四校负责人免遭杀身之祸,使数千名师生和家属免除了迁徙流离之苦,保持四院校完整地交给人民,遂在三个文件上签了字。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告四院校学生书中号召学生参加国民党军队,事实上并无一人应召;要求广州国民党政府空运枪支弹药来兰的电报,更无任何反应。
解放后,这些问题自然成为盛彤笙的历史问题,在以后的政治运动中多次被翻腾了出来,成为反党反人民的罪证,盛彤笙也在多次检讨中自责自己。其实,四校领导对这件事情的处置,在当时的情况和背景下,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智慧较量,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这个时候保护师生的生命安全、保护人民财产免受损失是头等大事,任何冲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柔能克刚,“飓风过后,伏草唯存。”盛彤笙当年和其他高校领导由于处置得当,将学校的人员和财产完整无损地交到了人民手中,才是他们最大的爱国爱民,也是他们作出的最大贡献。盛彤笙也认为自己“问心无愧,因为其最终结果是对人民有利,对党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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