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督教和政治是分不开的
基督教同政治究竟有什么关系呢?有若干的基督徒说:基督教同政治没有关系;但大多数的基督徒却相信:基督教同政治应当有密切的关系。究竟哪一个说法是对的呢?如果主张这两种说法的人,各自翻开《圣经》,去找他们的根据,他们都可以找到满意的材料。耶稣不曾说过:“该撒的东西应当归该撒,上帝的东西应当归上帝”么?耶稣对当时的政治革命运动,岂不是没有参加么?耶稣岂不是常常叫我们注重心灵的事,并且警告我们,不要赢得世界而丧掉自己的灵魂么?是的,政治是属世的事,是污秽的事,是应当归给该撒的事。耶稣说我们不属世界,因此,一个基督徒就应当不问政治。他的本分,只是在这污浊的世界,坚定信仰,宣传福音,自救救人,如此而已。主张这种说法的,现在似乎越来越多了。各式各样的奋兴会、属灵派、基要派,他们都大声疾呼,要我们注重灵魂得救,少谈社会的事。在他们的思想中,基督教只是一种出世的、个人的宗教。
不管这种说法,是多么的动人,大多数的基督徒,却还是相信:基督教和政治,应当有密切的关系。基督教的信仰,贯彻着整个的人生。上帝是天父,人类是弟兄,人类的社会应该是个大家庭。大家庭里的事,是政治,是经济,是文化,是道德,但同时,也彻头彻尾地是宗教。是的,耶稣没有参加过政治活动;耶稣没有主张用政治革命的方法,去争取犹太的独立自由。耶稣甚至警告当时从事武力革命的,说他们必将同归于尽。耶稣为什么有这种看法呢?我们要知道,在犹太的历史里,宗教、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是合而为一的,不只合而为一,并且宗教是贯通一切生活的纲领。耶稣所要努力的,是一个宗教的革命,但同时也是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革命。宗教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这不是因为耶稣不管政治,而是因为他从宗教的观点去看政治,使政治的问题获得一个更彻底的解决。在我们今日,宗教和其他方面的生活,不是合而为一的,然而宗教和政治应有的关系,却并没有改变。宗教的范围是整个的人生,政治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宗教和政治是分不开的。
二、我们需要先知的声音
如果宗教和政治是分不开的,那么,基督教和政治,应当发生什么关系?首先,很清楚地,一个教会或任何一个基督教团体,不应当,也不可能,参加一个政党,或做了某一个政治组织的工具或代言人。基督教同政治有密切的关系,但基督教却超过了一切的政治。政治是有时间性的,地域性的,而宗教却是超越时空的,因为它是一个万世的福音,永恒的真理。并且,一个教会里的信徒,一个基督教团里的分子,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他们对政治问题的看法,都未必相同。因此,一个基督教团体,如果直接参加了政治组织或活动,就会把信徒的团契分裂。相反的,基督徒个人,按照自己的认识与主张,却可以参加任何政治的组织与活动,把他们的宗教信仰,应用到政治生活的范围里去,因为他们不只是基督徒,也是公民;不只负人的责任,也负社会的责任。
基督徒个人的主张与行动,我们暂且不论。我们先说一说教会和其他基督教团体,以至整个基督教运动,在现阶段的世界里,对政治问题所应当采取的态度。我们说:基督教是超然的,但我们同时也应当说:基督教与我们此时此地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基督教所传的福音是“道”,但“道”却必须成了“肉身”,否则“道”是虚无飘缈的,毫无意义的。基督教对政治所应当发生的作用,就是以先知的声音,对一切影响人类生活的事,批评指导,为真理作见证。它不一定要提倡这一种主义,反对那一种主义;拥护这一个政党,打倒那一个政党,但它却应当主张社会的自由平等,拥护人格的神圣尊严。这都是从基督教教义所产生出来的价值,如果它们被否认,被蔑视,基督教就应当加以大胆的反对,不管它反对的是哪个政党,或哪一种政治制度。一个基督教团体所要首先效忠的,不是某一个政党,某派思想,某一种主义,而是上帝的话,是耶稣所显示的真理,是以上帝为父,人类是弟兄的大家庭中,人的价值与尊严。从这个立场来说,基督教是超越时空的,同时也是切合现实需要的,是万古不变的,同时也是衡量着、审判着现实,永远向着现实挑战的。上帝是圣洁的,人是有罪的,集体的人类生活,更常常是罪恶滔天的。因此,上帝就会不断地藉着先知的口,对世人发出他的警告,显示他的忿怒,要人回头悔改,出死入死。先知的声音停止了,世界就会完全陷入黑暗,而基督教就会变成斗下的光,失味的盐。
三、两个阵营
然而在我们这罪恶扰乱的世界里,究竟谁是先知呢?哪一种声音是先知的声音呢?在现在的中国,在全世界,整个的思想界,逐渐分成两个主要的阵营。这两个阵营在表面上,似乎都抱着崇高的理想,喊着好听的口号。然而他们却互相攻击、互相猜忌、互相恨恶。他们的对立本来是够尖锐的了,然而还有人嫌它不够尖锐,要把它促成一个公开的、全面的、流血的斗争。有许多人本来是中立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之下,中立的愈来愈少了,愈来愈不可能了;不趋向这面的,就会趋向那面。
这个对立和斗争的性质究竟是什么呢?简单的说,一个要改革现状,一个要维持现状;一个要创立自由平等的,社会主义的新社会,一个要维持剥削独占的,资本主义的旧社会。旧的社会似乎不应当,也不可能维持下去的了。在国内,它造成阶级的对立,在国际,它造成帝国主义国家与弱小民族间的矛盾,和资本主义国家间彼此的矛盾。它有愈来愈厉害的,周期性的经济恐慌;它造成过去两次的世界大战;它也造成现在世界主要的矛盾与对立。这是旧的社会,这个旧的社会是在没落中、崩溃中,它是不应当,也不可能再维持下去的了。
对立中的另一个力量,要建立一个新的社会,它要消灭阶级的剥削,使社会变成一个共劳共享、平等互助的社会。它要使社会的经济,变成有计划的经济,为需要而生产,为需要而分配,使世界不再有钩心斗角、你死我活的经济冲突,不至再有残酷疯狂、杀人如麻的世界大战。
这两个力量的斗争,如果只是那么简单的,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然而在现世界中,有三个因素,使这个问题,变得非常微妙而复杂:(www.xing528.com)
第一个因素,就是人类的自私。旧的社会不好,然而旧的社会,却使少数人在里面获得特殊利益。资本主义社会,是把财富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的。在这少数人底下,还有一批靠赖他们而生活的人们。这些人当然都要维持现状,因为社会变得平等,就把他们的特殊利益平下去了。坦白的说,这就是自私,然而这个自私却披上一件美丽的外套,这件外套,就是他们的所谓仁义道德,法律公理。披上了这件外套之后,他们就可把改革现状的力量,看作洪水猛兽。有的人是睁开眼睛,明知故犯地去作的,有的人是不知不觉,或无可如何地去作的。但无论他们是怎样作的,他们都是因为“财宝在那里,心也在那里”。
第二个因素就是宣传。报纸、书籍、无线电等等,都是宣传的工具。我们打开每天的报纸,就马上可以发见:某些消息,是某些报纸所不会发表的,就是发表,也会把它们歪曲了的;另一些消息,又是某些报纸所必定发表,而且会把它夸张起来的。有些人不晓得这个事实,对于这些加了色彩的新闻,就好像鱼儿一样,连饵带钩地吞了下去,并且很独断地,义形于色地,把其他的一方面骂的体无完肤。因为敌对的双方都各有他们的宣传,所以在台下看戏的可怜的人们,就不容易知道是非的真相,更不容易根据宣传的材料去决定他们对某一件事所应当采取的态度。
第三个因素,我们无以名之,只能名之曰“历史的报复”。人是有罪的,人的社会更是有罪的,因此人类的历史就是罪恶的积累。我们说旧社会是坏的,新社会是好的,这似乎是一个绝对的说法,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一个相对的说法。旧的东西不会是完全坏的,新的东西也不会是完全好的。为了这个事实,许多人便在思想上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旧的不完全是坏的,所以他们就留恋旧的;新的不完全是好的,所以他们就反对新的。这可怎么办呢?旧的不能再维持,新的不能不建立,于是乎他们便彷徨歧途,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当然是不满意于旧的,但他们却要求一个完全理想的新的东西。他们自己虽然不能创造这个完全理想的东西,但他们却对着别人所已经试验着的新东西说:看哪!这不是理想的,我们应该反对。他们没有明白新的东西,是在旧的基础上建立的;他们没有晓得,现社会和历史所积累的罪恶,对初生的亲的东西,是一个枷锁,一个重担,使得它,即使它愿意,也不能照着完全理想的方向走。这就是我们的所谓历史的报复。社会罪恶的遗传,使得一切要建立新的东西的人们,不得不带着历史和环境的重担,去进行他们的工作。如果我们再加上人们主观的自私、错误与愚昧,则事情的演变,就会离开我们的理想更远。
这第三个因素,非常重要,所以让我们举出一个实例来说明,这个实例就是苏联。现在的苏联是进行着社会主义的,换句话说,是要推翻资本主义的现状,去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社会的。苏联的存在,使现在的世界,逐渐分成两个清楚的阵营,一个是拥护苏联的,一个是反对苏联的。反对苏联的人说:旧社会不好,但是旧社会给我们个人的自由;苏联的社会主义,虽然在经济上是更平等的,但它是集体主义,它剥削了个人的自由。苏联究竟是不是集体主义,在苏联里面究竟有没有个人的自由,我们不必在这里讨论,就是讨论恐怕也不会有满意的结果。因为我们的判断,必须根据事实,而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却又人言人殊,对事实的解释也是人言人殊。如果我们假定,一般人对苏联的批评是对的,或大部分是对的,我们又将得一个什么结论呢?苏联的革命,虽然已经有了30年的历史,但在这短短的时期中,她不可能实现一个完全理想的社会主义制度。其次,苏联现在还是世界上唯一的,像孤岛一般的,社会主义国家,它的四周,还是一个与她为敌的力量的大海。在这样情况之下,我们不能希望苏联完全放弃“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办法,去实行“登山宝训”的办法。在这二者以外,如果我们再加上每一个民族所免不了的缺点和特性,我们就可以想象得到:苏联现在一定还不是一个理想的国家,也不可能是一个理想的国家。然而她之所以不是一个理想的国家,却不是因为她主观的自愿,而只是因为客观的限制,和我们所说过的“历史的报复”。我们所以说这些话,不是要替苏联辩护,而只是要打破现在所流行着的一些歪曲的理论。这个理论不只掩蔽了,歪曲了,一切关于苏联的事实的真相,也不只拿苏联的弱点来作为反对苏联,反对新社会主义的藉口,并且把它当作主张维持现状的理由。如果批评苏联的人,能够给我们指出一条既可革新,又无缺点的道路,那就是另一回事,但现在却不是这样。我们不相信:社会主义是否认个人自由的集体主义,但我们也不相信任何国家,能够在旧社会的废墟上,马上建立起一个理想的新社会。旧社会中的所谓个人自由是有它的价值的,然而这个自由的代价,却是大多数人在经济生活上的不自由。我们相信个人的自由,应当保存,但我们不相信:它应当在旧社会形式下被保存。如果苏联真的没有个人的自由,没有政治的民主,那只是我们在建设新社会的历程中所遇到的一个挑战,而不能成为我们主张维持旧社会的托词。
五、基督教的时代使命
我们所以不惮烦地举出苏联的例子来表达我们的意见,就是因为现在世界的问题,太严重了、太急迫了。世界是在一个尖锐的对立与斗争中,这个对立,即使它不会马上引起第三次大战,我们也应当设法把它根本地消除。这是一个政治的问题,这个问题和基督教信仰,有最密切的关系。我们不可能躲避这个问题,因为它不只影响了我们的生活,也将要决定人类的命运。基督教对这个问题,必须有所表示,必须从超国家、超种族、超阶级的立场,发出先知的声音。基督教是光,它必须照亮世界的黑暗;基督教是盐,它必须防止现世界的腐烂。
现在基督教的危险,不只在于消极的、出世的,自我中心、个人中心的趋向;更大的危险在于曲解基督教的社会使命,过分地夸张旧社会的价值,过分地怀疑新社会建设的可能。基督教最大的弱点,就是它和现社会太过打成一片,使它不能负起批评社会、领导舆论的责任。
基督教的另一个弱点,就是一般人对于社会科学知识的缺乏。社会的演变,有它科学的、历史的定律,这个定律往往和我们主观的见解不同。我们只有虚心地寻求真理,才能了解社会演变的必然性。基督教的又一个弱点是:我们没有以耶稣基督的心为心。耶稣要解放我们,要叫瞎眼的看见,受压制的得自由。耶稣的中心思想是爱,是同情的,怜悯的,牺牲自我的爱,同时也是热烈的,革命的,疾恶如仇的爱。他的爱使他对一切的事物得到一个正确的评价。他不茍同流俗,人云亦云,但他也不好高骛远,离开现实。我们应当向他学习,向他忏悔,使我们在他里面得到重生,配在现在这个罪恶混乱的世界里,做他忠实的门徒。
在我们中国,我们的问题是更急迫的。我们的社会,已经是一个溃烂了的社会,在这里面,我们没有个人的自由,没有值得留恋的价值。我们的问题,不是怎样保持旧的,而是怎样建立新的;不是怎样去实现一个百分之百的理想,而是怎样朝着正确的方向,迈步前进。现在中国主要的问题,从一方面看,是国共两党之争;从另一方面看,是民主与反民主之争。中国共产党的存在,成了中国的政治问题的症结,正如苏联的存在,成了世界政治问题的症结一样。它不但严重地影响了我们国家民族目前的生活,也影响了我们国家民族今后二三十年的生活。这个问题是微妙复杂的!然而人民的要求却是简单的:谁能领导他们争取真正的民主,谁就能得到他们忠诚的拥护。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问题,这个问题与基督教有密切的关系。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冷静客观,极力摒除一切成见,否则我们的错误不只会延长中国的混乱与流血,也会加深世界的对立与危机。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这是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日常的祷告。这是宗教,也是政治;这是千秋万代无穷的希望,也是此时此地急迫的要求。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我们只有警醒祈求,希望我们在这世界剧变的时期中,能为耶稣基督救人救世的福音,作大胆有力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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