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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宇宙和人生之门-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库·吴耀宗卷

时间:2023-12-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入世愈深,人生的问题愈多而复杂,更使我不能不承认耶稣是人类经验的结晶,是迷路者的指导,是劳苦负重者的良友。没有认识耶稣以前,在我脑中常常萦回不去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宇宙问题,一个是人生问题。现在我把这两个问题先提出,然后说明耶稣如何帮助了我将它们解决。耶稣的上帝觉悟,在他

打开宇宙和人生之门-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库·吴耀宗卷

我所认识的耶稣(3)

11年前,在一位美国朋友家里,我第一次读到《马太福音》第5、6、7三章——即平常所谓《登山宝训》者——我的内心忽然发现一种光明,使我不知不觉地手舞足蹈,心中充满不可形容的愉快,觉得我十几年来辛辛苦苦地追求而没有找到的东西,在那三章书内,完全给我显示了。至于所显示的是什么,我当时也没有工夫去分析。我只觉得那三章书内所说的话,句句都有权威,句句都针锋相对地说到我心坎里深刻的地方。同时我在字里行间,隐约看见那个说话的人:他的仪容,威严而和蔼,勇毅而沉默;他的脸上发出慈爱的光辉。我的情感,本来是丰富的,两个人格,经过当时热烈的接触,不由得我眼中涌出一股热泪来——已往的懊悔,现在的安慰,将来的希望,在那一刹那间,都涌到我的脑际,使我不由自主的五体投地,向着那个光辉的形象说:主呀,你是我的救主!

我又何必再多说什么话呢?这个就是我11年前所认识的耶稣。11年来,以至现在,我对他的认识,有时淡泊些,有时浓厚些,有时也未免觉得他平平无奇,甚至对他的信仰在一个短时期内,曾经有一点动摇;但从大体而论,他还是11年前我所认识的那位救主。入世愈深,人生的问题愈多而复杂,更使我不能不承认耶稣是人类经验的结晶,是迷路者的指导,是劳苦负重者的良友。这就是我11年来的经验。我若是再用理智来分剖,解释这个经验,未免画蛇添足,更怕以辞害意,然而为帮助读者的了解起见,我还是应当简单的说一说。

没有认识耶稣以前,在我脑中常常萦回不去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宇宙问题,一个是人生问题。现在我把这两个问题先提出,然后说明耶稣如何帮助了我将它们解决。

第一,宇宙的问题,我的疑问是:这个奇妙不可思议的宇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有来源没有,有目的没有,有归宿没有?人为什么生在这个宇宙?人与宇宙有什么关系?人又有来源、目的、归宿没有?

第二,人生的问题,我的问题是:善是人人所求的,为什么同时又有一个恶的现象?为什么我没有能力去行善?为什么世界有这么多的痛苦?人对于宇宙的问题若是不能解决的,人在宇宙若不过是昙花的一现,那么,刻苦地孜孜为善,又有什么价值?我最初发生这些问题的时候,还在学校读书,不过十几岁大。

耶稣并没有帮助我把这些问题一一解决,他只是给我一种信仰,指示我一条门路,让我自己设法把它们解决。有些问题,不但现在的我不能解决,恐全人类再过几千年也不能解决。然而耶稣所给我的信仰,所指示的门路,使我对于这些问题有一步一步追求的勇敢,在未解决以前,也使我不致陷于妄想与悲观。

宇宙问题,本来是个空洞的题目,不能得到很具体的解答,但所以必要有一个相当的解决的,就是因为我们的宇宙观与我们的人生观有密切的关系,有时二者竟不能分开彼此。耶稣对于宇宙问题一个简单的解答就是说:宇宙是上帝的表现;或者换句话说,上帝是宇宙里面的灵心、能力、主宰……从第一种说法看来,这位上帝可以说是内在的,宇宙间一草一木、一花一鸟无不有上帝在里面。从第二种说法看来,这位上帝可以说是超然的;他虽然在草、木、花、鸟里面,他却不是草、木、花、鸟……这两种看法似乎是互相矛盾的,但人类的宗教经验却证明这是人对于宇宙的“最后实在”所不能不有的两种观念。现在我们对于哲学上、心理学上,心身一元二元的问题还没有满意的解决,上帝的超然与内在,在智理上如何调和,更不是现在所能完满答复的。

玄学的问题,我们不能在这里讨论。现在我们要问,这种上帝观究竟能否将我上文所发的问题解决,换句话说,推出一位上帝,是否只换了一个名词,与事实问题无补?我就回答说:上帝的确是一个名词,但是——这是最要紧的——这个名词是代表人对于宇宙的一种很深、很远、很普遍,几乎不可逃避的经验:就如同“父亲”只是一个名词,但是这个名词却代表我们对于他耳闻、目见、心领、神会,在理智上、情感上、行为上很复杂的经验。我们应当清楚的是:先有经验,后有名词,不是先有名词,后有经验;因此之故,有好些人对于宇宙那个灵、心、力……有相同的经验,但他们却用极不同的名词去形容他,在历史上可以找出很多的证据。

上帝的观念,从一方面看,是很空漠无定的,从另一方面看,他却是很实在、很确切的存在。我们在宇宙的万有内看见闪烁的星辰,皎洁的月亮,青葱的草木,美丽的花朵,伟大的山川,奇妙的鸟兽,使我们不能不感觉到宇宙的庄严,并且觉悟这个庄严的宇宙是一个无限的生命的表示。这个大生命是一元的,是多元的,是哲学上常常辩论的一个问题。但是人类的宗教经验却慢慢的趋到一元的信仰;科学上的“齐一”观念,也是有同一的趋向,我们不但在“物”界得到这种觉悟,在“心”界也有同样的觉悟。在人类的关系中,有一种现象叫做“爱”,人就把这个爱推到宇宙的大生命里说:上帝是天父,上帝是爱。关于这一点,我在人生问题上,要稍为详细的说明。

然则上帝的存在,是一个浅而易见、毫无疑义的问题吗?这个却又不然。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要什么宗教?宗教的一个特色是信仰,信仰是说:我们只看见一个约略的远象,没有清清楚楚的对面看见。但是因为宇宙的万有,心灵的觉悟,一齐向我们下总攻击,有时微微的暗示,有时大声疾呼,说上帝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懦弱的意志迟疑的理性,不觉冒着险,鼓着勇气,向这个不可知的大生命呼一声:上帝!这样的一呼,居然引出一个回答来。有人说这是我们自己的声音,有人说这是我们声音的回响,但是深挚的宗教经验,不肯轻易放过,因为这个呼应在人类经验中,加了一种新的生命。现代的学问曾经把这种新生命解剖、研究,但却不能把它的来源否认。它的来源,我们可用什么名词来称呼他呢?上帝吗?天父吗?神吗?道吗?理吗?这何异在大海滩边拾了一块小石头,说,这就是大海的全体?然而要紧的是:这种呼应,这种经验,改变了人生,改变了历史,产生了一个耶稣,和许多类似耶稣的先哲。

耶稣宗教经验的背景,就是这个上帝。他一生的经验与这个上帝是不可分离的。耶稣觉悟上帝的历程,我们只看见它的后半段,前半段只有一两件事的记载。不过所可惊奇的是他的上帝觉悟的深挚、亲切,而且活泼有力。他不只是在祈祷的时候,与上帝有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在他的日常生活里,是不可须臾离的。耶稣的上帝觉悟,在他的人生上至少发生下列几种影响:

(一)人们的小生命是与宇宙无穷的大生命联为一体的。用普通的话来说:上帝是一切生命的根源,上帝是父,我们是子,人类都是弟兄;甚至人以外一切有生无生的万物,在上帝的眼中都是神圣的。小生命的根源既在大生命里,大生命是不灭的,所以小生命也当然是不灭的,这就是永生的信仰。不过死后的生命是什么样的,我们就无从知道。

(二)人既是与上帝同体,所以人是绝对有价值的,不应当被看为一种手段与器具,受任何组织、制度、个人、团体的压制与利用。

(三)上帝为全宇宙,为人类,为各个的人,都有他一种计划,这个计划也就是人与万物理想的生长与发展。适于这个理想的就能生存,而且有丰富的生命。这个理想的境界,就是平常我们所谓上帝的旨意,科学上所发现的公例,是上帝在物界用以达到他的理想的方法。

(四)上帝虽然有他一定的计划,但是人的意志却是自由的。人类向着理想进步,是由于内感的功夫,不是用外烁的方法。广义的祈祷——指一切欣慕上帝的思想、言语、行为——就是内感最良的方法。

(五)人类最美满的境界就是使人与上帝和他的旨意合为一体。人到了这种境界就能得到一种“浩然之气”,虽然仍是在不断的奋斗、进步、创造的生活里,却得一种特别的平安与愉快,把成败、贫富、生死,都置之度外。人若是没有到这个境界,只把他的眼光,注射在小我里面,他就好像初学游泳的人,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挣扎,愈挣扎愈往下沉。善游泳的就是善用水的力量将人与水调和的。救济狭隘、自私、软弱的良药就是信仰——对于宇宙无限的大生命的信仰与契合。

根据着以上的宇宙观,就生出福音书上耶稣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来。他爱人类,爱个人,爱妇女,爱儿童,爱软弱的病夫,爱无告的罪人,爱花,爱鸟,爱宇宙与人类一切的美。同时他疾恶如仇,用警告,用震怒,用信心,用温柔的声音,用婉转的譬喻,用爱用血,去拯救迷路的人。至于他自己呢?“狐狸有洞,飞鸟有巢,人子无枕首之处。”他所不能忍受的,是人们施于他人的恶,及至施于他自己身上——十字架、荆棘的冠、痛苦、孤独——他只有低首无语的去接受,还去求天父恕那些无知的人……这是历史么?不。这是诗歌,是天籁,是心弦上微妙的音乐。凡重弹此调的,都使我们听到悲哀而雄壮的声音,震荡我们的心灵,使我们鼓舞兴起。为什么耶稣有这种势力?只因为他的可歌可泣的历史,是他和他的上帝在一块儿编成的。

现在我要说到人生问题了。耶稣用来解决人生问题唯一的方法就是一个“爱”字。“爱”不是一个什么奇妙不可思议的东西。上至人类的先觉,下至“贩夫走卒”,都无有不懂得爱字的意思的。有人说爱是先天的,如孟子所谓“良知良能”;有人说它不过是后天的经验,如哲学的经验派及心理学的行为派。这是不关紧要的问题。其实“爱”就是使人类可以共同生存的一种关系。一棵树如果要它长的好,要有恰如其量的土、水与太阳,这是物的理。一群人要他们活的好,要有一种所谓“爱”的关系,这是人的理。这个理与饮食男女等等同是一样的东西。不过饮食男女的效果,容易看见,爱的效果,较难分辨,因为没有一个社会是绝对的爱的,或绝对不爱的。然而我们的确知道爱是人人所求的,因为没有爱的地方,无论它是家庭,是朋友的关系,是社会,是国家,是世界,都立时显出一个纷争扰乱、相恨相恶、相夺相杀的状态来,这是反乎人类的天性的。

爱既是人人所求的,为什么它在人类的关系中,又是这样微弱的一个力量,还要我们时常互相劝勉,努力提倡?我们可以拿吃饭的事来作个比喻。如果这个世界上的饭是充足至于无量,使我们绝对不必担忧的,我们至少在吃饭的事上,可以不必谈爱。但是世界上的饭,不是如此的:有时它不但是“寡”,而且是“不均”的。在这个寡与不均的状态里,人们如果有“爱”的关系,就有下列的几种现象:

(一)大家互相推让,使最软弱,最需要养料的人先吃。

(二)如果大家都是一样的需要,大家就将“寡”量的饭“均”着来吃。

(三)有一部分的人忍着饿让别人先吃,如果饭是不能再得的,就宁可饿死。

(四)一部分人,或大家,去想法子增加饭的来源,使大家都能充量的吃饱。

我们从这个显浅的比喻,就可以说明为什么爱是人人所求的,因为没有爱,大家就一齐去抢饭吃;弱者固然要挨饿,就是强者也许因相争而至于头破血流,将大家的饭碗一齐打破。同时我们也可以明白爱为什么不是容易实行的,因为我自己的生存是一个切身的问题;生存是要吃饭的;我不去抢饭吃,我也许就要饿死,至少也要感多少的不便。

人类文化中所谓“礼”所谓“道德”就是要救这个吃饭问题之穷的。为什么道德的力量还是不能补救人类的弱点呢,因为道德只叫人相让,不去抢饭吃,却没有把弱点的来源——我自己生存的问题——根本的、满意的解决。人所以要走到宗教那条路去,就是因为宗教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我们因此也可以明白:耶稣的优越点,不是因为他提出一个“爱”字,作人类生活的准则,乃是因为他帮助我们解决了那个“自己生存的问题”,使我们虽然感种种不便,虽然饿死,仍然信“爱”是应当的,仍然去行“爱”。

耶稣怎样解决这个“自己生存的问题”呢?自然也是用他宇宙观中那位上帝去解决。可是我们要特别的注意:耶稣不是有了一个现成的宇宙观,拿来解决他的人生观。我大胆的说:他的宇宙观至少有一大半是从他人生观产生出来的。若说得清楚点,就是:他从爱的努力,从道德的奋斗,找出一位活活泼泼的上帝来。我们若是研究耶稣对于上帝的觉悟的根源,至少可以得下列几点:

(一)遗传的观念:犹太教所传下来的上帝观,是耶稣所熟识而常常引用的,这是他认识上帝的第一条大路。

(二)理智的追求:在福音书上耶稣与他的上帝已经成了一种极自然的关系,不用什么理智求证明,但是在他少年时期中,大概总曾用过一番理智的功夫。

(三)直觉的启示:直觉是一种先天的、单一的、神秘的东西,抑或是一种后天的、复杂的、可以分析的东西,我们这里不能讨论,但是耶稣——以至我们平常的人——能从庄严的宇宙、万有的现象,直接觉悟出一个上帝来,如同我们看见玫瑰花时,说它是美,看见一个小孩时,说它是可爱一样,这是我们所不易否认的。

(四)道德的奋斗:如果耶稣只走第一条路,他的上帝只是一个法利赛人墨守成规的上帝;如果他只走第二条路,他的上帝是哲学家空洞的上帝;如果他只走第三条路,他的上帝只是修道院中“想入非非”的上帝。因为耶稣还有第四条路——道德的奋斗——加上以上的三条路,所以他的上帝才是个活活泼泼的上帝。第三条路是由物界启示得来的直觉。第四条路是由内心启示得来的直觉,加上一点理智的作用。下面的一段,就是把这第四条路特别的说明一下。

我在上文说过:爱是人人所求的,也是人人所不容易实行的,因为极端的爱,十有八九是要拿“我自己的生存”来作代价的。耶稣就是将这两种要求调和到美满的地步。我现在大胆的将他所走的第四条路的历程推想出来;不但是推想,而且这条路也是我们在寻找上帝的途径中所应当走的一条路。

耶稣所要调和的第一方面就是那个广大而深远、普天下万世、无智愚贤不肖所求的那个爱。这个爱的根苗,是种在个个人的心内的,如果不把它伤折,遇见了时机,它就要勃发而长大,把万有都荫庇在它翅膀之下。耶稣所要调和的第二方面,就是那个同样广大而深远、为人生所必求的那个“我的生存”。这个要求,是极端正当的,而同时它也是盲目而自私的。若是可能,它愿把万有都并吞,去供养它自己。

这两种要求,似乎都是必需的,同时也是互相矛盾的。耶稣是一个思想行为都彻底的人,不肯敷衍调和的,然则应当哪一个去,哪一个留呢?因为第一个要求,是没有弯可转的一条直路,是几千年来,人类哀哭呼号,拿血、拿泪,去求的一条路,所以耶稣就放胆的肯定,说,无论第二条路的价值如何,这第一条路是毫无疑义,人类所必须走的路。我们最应当注意的,就是耶稣不但将这条路在人生观上给它肯定,而且他更把它推到他的宇宙观去。爱是人类经验中最宝贵的一件东西,而且是人类生存的一个要素,因为没有爱,人类自己就会消灭。万有的生,与人类的生,同是一个理,所以维持人类生命的,与维持万有生命的,都应当是同样的东西——爱。万有是有主体的,这个主体就是上帝,上帝的中心就是爱。因此他就用父来比上帝,我们都是上帝的儿女。

耶稣对于人类第二个要求——我的生存——怎样对付呢?第一第二两种要求似乎是矛盾的,然而宇宙的真理,决不会同时向人有两种矛盾的要求的。于是耶稣跑到高山顶上去,远远地一望,呵!原来在这第二条路的尽处,接着还有一条康庄大路,与第一条路是平行的,不是冲突的。只因为人们胆小,眼光浅窄,不肯努力,没有信心,所以不曾看见。这条康庄大路是什么呢?现在再拿吃饭的比喻将它来描写:

(一)世界上的饭多着呢!一斗谷可以产十几担米,一棵树可以结一万几千果子。只要人们彼此相信,大家努力,世界上的饭没有不够吃的。你不看空中的飞鸟和野地里的百合花吗?它们也不纺织,也不收藏,然而天父却给它们粮食,给它们穿戴。小信的人呵!天父给你生命,难道他不给你维持生命的饮食吗?

(二)人活着不是单靠吃饭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是群的产物。他的身体、他的学问、道德、品格……没有一样是他自己的,都是由群的努力积聚起来,供给与他。没有使群可以共同生存的,就没有群;没有群就没有他。就是他的身体仍然存在,他也只是个普通动物,不是个人。

(三)在大家犯了疯狂病,都去抢饭吃的时候,我有什么方法使他们觉悟上面所说的两个原理呢?我只有站在后面,安安定定的,听他们去抢。强有力的人走在前头,饭抢到了,心满意足,不容易听我的话,只有那软弱的人,没有饭吃,看见我是同病的人,也许发出好奇之心,向我打听打听,为什么我不去抢饭吃,所以这个福音是为世界的弱者、虚心者、贫穷者、哀哭者、受逼迫者而发的。

(四)我如果只是袖手旁观不去抢饭,终不是彻底的办法,所以我还是要联合那些与我表同情的,设法得好些饭来,使大家不必再抢。

(五)有时我这样天天劳力,为别人想法子吃饭,结果我自己还是没有饭吃,终至饿死,这就是爱的十字架了。然而从这个十字架就生出一个绝大的信仰来。如果爱是真理,是宇宙的生命,那么,爱是不会消灭的!我如果在爱里,我也是不会消灭的,现在的世界,也许是无穷生命中的一段。将来这个爱还是挟着它万有的大能,向茫茫的宇宙继续作它奋斗、创造的生活。死亡呀!痛苦呀!你的胜利在哪里呢?你的毒刺在哪里呢?你有什么方法把人们伟大的信仰推倒?

这种信仰,不是耶稣所独有的。“可欲有甚于生者,可恶有甚于死者”,世界的先觉,早在那里大声疾呼。然而耶稣独到之处,就是把比生更可欲、比死更可恶那两件东西,指示得令我们佩服。他所以配作你们向导的,是因为他自己曾走过这条路,所以他所说的话,格外有权威,能兴起我们的信仰。耶稣也曾用过天堂地狱的名词来形容死后的生活,但他的天堂地狱,决不是普通人那种幼稚的、物质的、迷信的附会。我已经说过,他的宇宙观有一大部分是从道德奋斗——深挚的、彻底的、广大的爱的觉悟——逼出来的。二百年前,康德将历史上证明上帝存在的宇宙论、本体论、目的论驳倒,教人从内心道德的觉悟去找上帝,可谓有独到的见解。只可惜他所找到的上帝,不过是一个给善人分配赏赐的赘疣,不是宇宙中活活泼泼的本体。耶稣从道德奋斗中觉悟出来的上帝,不是一个理论上的空概念,他是无所不在,与人息息相关,呼之则应、叩之则闻的一个活的主宰。没有他,便没有耶稣那段可歌可泣的历史。我们看耶稣在客西马尼园的时候,忧愁郁结,汗如血点,滴落地上。门徒困顿失望,顷刻四散。天色黯黑,野风悲鸣,在这举世见弃的时候,除了那位知己的天父,更有谁来安慰他呢?所以他从道德的奋斗,觉悟到一个活活泼泼的上帝,这个活活泼泼的上帝,又帮助他去成全他的人格;是道德,是宗教,天衣无缝,打成一片,这便是耶稣信仰的结晶。

平常我们为什么知而不能行呢?我们可以跟着王阳明说道:“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平常我们局处于方寸世界之内,颠倒矛盾于小我之间患得患失,永无宁日,一旦耶稣带领我们登一个极高的山峰,将他自己变了形象,衣如雪白,面发光辉,他将面前的美景指导给我们看,我们始则将信将疑,继则恍然大悟,好像忽然到了一个光明的世界。“你们将要明白真理,真理就能令你们自由”。人们称他为救主。是迷信吗?是崇拜偶像吗?不,耶稣因为不是个偶像,因为不肯被人迷信,所以人们虽然用死板的教条来捆绑他,用无谓的仪文来埋没他,他还是自自由由地,跑到人们心坎里深刻的地方,去放他万丈的光焰。

层层叠叠的迷楼,

弯弯曲曲的小径;

也看不见来源,

也找不到出路;

只有漫漫无语的长空,

只有一往无情的溪水,

无聊地伸展着,(www.xing528.com)

单调地奔流着。

里面有关丽的鲜花

有芬芳的瑶草;

有奇异的珍禽,

有长春的仙果;

有鬼斧神工的结构,

有音韵悠扬的天籁。

里面有毒蛇猛兽,

有狂风暴雨;

有不测的死亡,

有霎时的祸患;

有萧萧杀伐的哀音,

有绵绵痛楚的呻吟。

夜深了!

也没有玉宇琼楼,

也没有毒蛇猛兽;

悠扬的天籁止息了;

杀伐的悲音消灭了:

只有漫漫的长空伸展着,

只有无聊的溪水奔流着。

长空伸到哪里?

溪水流到几时?

是无聊的变幻,

是可恼的黑暗,

是冷酷的轮回!

谁肯去叩天阍,

打破这无聊的长空,

截断这无情的溪水!

漫漫的长空伸展着;

无情的溪水奔流着;

前面照着一线微光!

只是一线的微光!

隐隐照见一条出路。

欲明欲灭的微光,

周围还是可恼的黑暗;

漫漫的长空伸展着,

无情的溪水奔流着。

休息吧,朋友!

放下你的懊恼;

止息你的呻吟;

长空只有伸展着,

溪水只有奔流着。

前进吧,朋友!

只有这一线的微光!

欲明欲灭的微光!

它会指示你一条出路!

1928年5月22日旅行中,作于厦门青年会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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