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地位和价值-法舫文集

佛教在世界宗教上之地位及其价值

一　叙意

人类自有史以来，就有信仰，宗教就是人类信仰的象征，所以把广义的信仰推演起来，人类之中是没有一个人没信仰，更没有一个人没有宗教信仰的。信仰却又是一种意志的归宿地，信仰宗教是心灵的安慰处，也是人的身命归依之所。因此说人人都有宗教信仰，不过所信仰的对象有不同罢了。好像有人说过这样的话：“饥来吃饭困来眠，小孩子依托母亲，都是人的宗教信仰”。

世界上现在有二类人：一类是有宗教信仰的人，一类是没有宗教信仰而反对宗教的人。信仰宗教的人，固然有很多人将宗教的真意义，没有认识清楚，全由于感情的热冲，盲从的信仰或迷信的信仰。然而反对宗教的人们，既不能抹杀宗教为子虚，又何尝明白了宗教真义是甚么？至于已有宗教信仰而且明白了宗教真义的人，在这个很可怜的人类里面，很可怕的时代之中，应该发起宗教的热忱心，披上宗教的无畏救人的法衣，去宣传宗教的真义，使那些信仰而不明白的人，完全明白过来，更加一种深切研究使其进步。使那些没有信仰而反对宗教的人，完全生出良心上的宗教信仰，来参加这宗教救世运动。

宗教是人类生活上必需要的一种生活素，宗教在人类的生活上是必需要的一种生活，宗教在人类的生活上是一种不可缺的善的生活。“善行，在我们是比衣食更重要的东西。对于给我们为善的机会的人，比在饥饿时给我们吃的人，更应当感谢”。宗教既是人的生活之一种，所以宗教的产生，是随着人生以俱来的。对于人生有改善的助力，能予人类以和平的安乐，能救人生最大的痛苦，能解决一切科学哲学所不能解决的问题。现在各方面信仰宗教的人，虽不能彻底地明白宗教真义，不能彻底地实行宗教义务，固然是不好，可是我们不能因此而不信仰宗教；更不能因其教徒们的不善，就来反对宗教。我们对于宗教本身的不善，或不合人情，不契真理，不能改进社会，不能促进和平安乐的，我们应该改善。对于教徒的非法行恶，我们应该惩治，使他们“依教奉行”宗教的义务。

宗教既为人类的生活必要的一种东西，我们再看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民族都有他每一个民族的宗教信仰。他们一切的国家生活，社会团体生活，家庭生活，都是要建立在宗教之上。乃至说这个世界的有史以来的转变，都是内层的宗教转变；世界一切的进化，也是这内层的宗教进化。因此，我尝用宗教史的眼光来观察人类世界的全部变化。一部庄严的世界史，大部分最好当做宗教史来看，那是最有趣的了。从研究世界各民族的宗教信仰，能得到无穷意趣，更可以观察出这个大谜的人生和这个大谜的世界的很多奥妙。一翻世界宗教的史页，会使你的心灵有无限兴趣，这是我观宗教的景象。

宗教，既是世界各民族的公共产物，所以他的任务也是公共的任务。我虽然是个佛教信徒，但是我现在所说的宗教，是以学者的客观态度，来说明这全世界的宗教，并介绍带有世界性的宗教，引起人的信仰宗教的兴趣或研究。然后我再来说明佛教在世界宗教史上是占着何等地位？佛教对于我们人类究竟是负有怎样的义务？明白这点，也就明白了佛教的价值了。这是我的一点意思。

二　宗教是甚么

宗教是甚么？或者说甚么是宗教？明了这个，就是宗教的定义。在此处声明的：宗教不只是当宗派教义讲，不是日本人所谓指佛教讲。

宗教这两个字，英文是Religion，是表现着人的信仰的象征。“宗”，应该是一种主义，“教”，应该是一种道理；人所信仰的一种主义的道理，就谓之宗教。但是主义的信仰，是由于理智的认识，人的理智有贤愚高低，对于信仰的认识，当然也有高低不一；因此我们来确定宗教的意义，是件很难的事情。由此历来研究宗教的学者、或者是历史学者、或者是哲学者对于宗教的意义，是各有各的见解，据说对宗教的认识不同，有千余种的说法。这样，宗教好像是宇宙人生的谜谱，各学者就是猜谜的人。若对全宇宙人生的实相不完全明了，对宗教是难下定义的，东西各学者对宗教下的定义，约略可考者有四十余位——见本刊第十三卷第十号《欧美学家对于宗教之定义》——宗教也和人生社会一样，时时在变化演进，但是我觉得这也是人智的进化。我现在引述几位见解于次：

这里要述说的，大概有两类：一类说宗教是理智的信仰：一类认宗教是非理智的神的神秘信仰。认宗教为理智者，例如：

（一）英国哲学家弥尔说：“宗教的特质，是最超无上的东西，若要达到这个理想的事物外，应该还要向他接近着十二分热心的虔诚和志愿吧”！

（二）英国哲学家喀亚德说：“所谓宗教者，不外是对于宇宙人生究极态度的表示”。

（三）英国博物学家赫胥黎说：“所说宗教者，是尊重理想的伦理，而为现实人生的理想”。

（四）美国宗教心理学家姐姆斯说：“人间宗教的定义是最广泛的，我们只对于所感觉到的人间的根本真理和我们的态度好像是一视同仁的……就是宗教”。

（五）哈佛大学教授汇特赫德说：“宗教即以信念的力使内部清净，宗教是由人们的自身永远为事物本性中的东西，成人们内生活的技术和理论”。

（六）德国社会学者特恩尼斯说：“宗教便是社会的本质，但在实际上层次发生的战争，都含着有二重性质……第一因有政治上的势力作用，第二便属于伦理”。

（七）德国哲学家菲赫特说：“宗教便是意识中的道德，我们的意识而为其原因便成神明的基础。”

（八）俄国无政府主义者克路泡特金说：“宗教是执望着建设良美的新社会的组织。”

（九）日本高木壬太郎说：“人的觉悟为自己和宇宙感情中的一部分成为宗教的基础”。

（十）日本佐野胜也说：“宗教是超人间的，有时和人间发生关系，发生人间的意识及其行为”。

（十一）日本土屋诠教说：“宗教是为人们最高的理想，而热望着务必要达的大道”。

把以上所说的宗教意义总合起来，是说宗教是超人间的一种理想，从这种理想而去觉悟人生而契证宇宙真理的，没有神秘性或迷信的色彩，而是理智的上乘。不是阻碍人生进化，而却是促进人生进化的。更不是麻醉人生的东西，而是清醒人心的良药。然而后来为甚反对宗教的人说宗教是迷信的，科学哲学才是理智，宗教是麻醉人的东西，应该打倒铲除的东西呢？这就是后来的人或不明白的人，把宗教看得神圣秘密的缘故；或者把宗教看作是人以外的神的天的东西。例如：

（一）法国宗教社会学家都尔克哈伊姆说：“宗教是很神圣的”。

（二）法国宗教哲学家萨巴提尔说：“宗教因为灵魂上的烦恼依属于自体及其命运上和一种神秘力结合交通，所谓意识及意志关系”。

（三）法国宗教学家鲁维尔说：“宗教有神秘的精神支配人和自己及世界的一切”。

（四）荷兰哲学家斯宾挪莎说：“宗教完全是知的爱慕着神明”。

（五）德国哲学家福来德勒说：“宗教是由虔信的纽条作人和神的结合”。

（六）德国哲学家康德说：“能够认识我们的义务和神的命令便是宗教”。

这六种说法：大概说宗教是一种神秘性的信仰，这种信仰在人间是有最大的力量。“神”作了人类的信仰中心，人类社会完全受着神的支配，甚至连宇宙都是神所造的。若如世界宗教史所说的多神，差不多宇宙间一切都是神，人间会成了神的世界。

从上面述说，我们对宗教有两种认识：一种宗教是启发人生对宇宙人生真理的理智信仰，而能使人生证验这种宇宙真理是真实不谬的。一种宗教是引生人类感情的信仰，去信奉人以上万能的神。前者，能增进人类的智慧，能启示人类的理性生活，能开显人类的大同情心，能使人类自由的向上发达。后者，易使人类天性的堕落，能使人类去过非人的生活，——如苦行仙人等——能障蔽人类的同情心，能束缚人类的自由智慧。向来一说到宗教，便以为是感情的，其实宗教是先有着最大的理智，才能产生，才能建立的。由此道理，宗教是甚么？宗教是人类理智发展的信仰，这种信仰能感化人类的意识和行为至于善生活的理智化，能解决一切人生社会不可解决的问题。

三　宗教的起源

宗教的起源，是根据人类思想和人类的环境而产生的，大约有三种：

（一）宇宙真理的寻求　生存宇宙间的人类，因感觉到宇宙自然界的伟大，神秘，奥妙，不能明白他……宇宙的真面目；同时存在宇宙内的万物，又是那么形形色色的不一，这天地造物之奇，生物之妙，究竟是如何地一回事？令人莫明奇妙，这种疑问，同样的人类，是回答不出的，所以不得寻求着宇宙万物真理所在，因此就有宗教信仰的发生。

（二）人生环境的变化　人生环境的转变，时好时坏，此善彼恶，彼苦此乐，这时代的境遇和那时代的境遇，完全不同。此以为苦者，彼反以为乐。在此以为合理者，在彼却为犯法。即一人的性情，也有前后的转易。如是如是，一切人生社会的因果善恶差异，千变万化，朝三暮四，究竟是从何变化？由谁主宰呢？觉得这也不是人能解答的，因此也就有宗教信仰的产生。

（三）伦理上的主宰　前两种是宗教哲学的起源。说到伦理上的主宰，就是指一般的宗教信仰。大多数的人以为宇宙的玄妙，社会的改变，人生的苦乐，都有主宰的“主”，所谓“神”“天”等类，是宇宙的创造主，是人物的创造主，是善恶苦乐的裁判者，“神”“天”能支配人生的一切。因此，畏祸企福，祛苦欣乐的人类，就生出“神”或“天”的信仰，归依这万能的主“神”，自己的一切行为意志，完全受着“神”“天”支配。人间的伦常道德，即是“神”“天”的指示，倘若违犯伦常道德而作了罪恶，就会受着神的裁判，堕入地狱，倘若能服从神的指导，就会得到神的护佑，领到神的恩赐。这是从人间伦理上产生的宗教信仰。

四　世界宗教概观（上）

世界宗教有史的记载，起源大约在纪元前三千七百五十年顷（《世界宗教史》）的时候，宗教在最古时代的发达，各民族间非常复杂。但是他们崇奉的对象多半是神，崇奉神的目的，十之八九，是为着保护他们的种族或家族的平康安乐。到后来才为保护国家而去奉神。

（一）神的时代　各民族在求神灵保护其种族而信奉，所以在最古老的宗教，是求人类的安全幸福才去崇拜神，又因各民族不同，所以古代的宗教完全是多神教。这多神教的流行，大概有二千年上下。“一七○○年以前，人类的信仰，除了少数的例外，完全是多神的。这是各国历史所记载的事实，决没有人能够否认的”。（休谟《宗教自然演进史》）这种判断，是根据多方面的考虑，从现在野蛮的未开化的各民族中，考察都是信奉多神，因此推知古来的宗教是多神的。若是从世界宗教史上看来，多神与一神的分划，是在“犹太教”的创始。犹太的摩西等改进多神之弊，使人敬奉耶和华一神，这约在纪元前一千二百年的前后，就是说在犹太教以前是多神时代，在犹太教以后是一神统一时代。这种的说法，也并不是准确的史实，因为宗教在世界上是最复杂的东西。一神与多神是指着一个或数个民族信奉的对象而言，在一个民族中共同信一个神者，即曰一神教化。若是信仰多神者，即曰多神教化。所以在古代一个民族信奉一神者，即是一神教。现在的一个民族若信奉多神者，即是多神教。在古代的各种神，是代表民族的领袖，这种的神有力量统治他的民族，神就是统治者，神能公断民间的事情。如国王或族长酋长等，他们就是神的代表者。神也一样的扩充势力，古代的民族与民族间的争斗，可以说是神与神的争斗，因此说古代是神权的时代。其实这神权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他的势力存在。这最好是看回教徒和印度教徒的斗争。

循着历史的进化，宗教之神的信仰，是由多神而到一神。现在世界所存的宗教，是一神教的势力。有些宗教学者说，在欧西文艺复兴以前，虽有希腊文哲的发扬，可是仍然不离神的支配，古代哲人都有神的观念。从哲学史上看，在希腊文明衰落以前，世界是多神的时代，由罗马时期到文艺复兴，可以说是一神的时代。现在科哲学的盛行，是打破神权的时代。所以在希腊文明以前是全神治的神权时代，在希腊文明盛行以后到文艺复兴，是人代表神的人治时代，这是合于现代的几个帝国国家，世界各国未入民治法治以前，都是把国王看做是神的代表；中国在民国以前称国王为天子，现在日本的天皇罗马等国的教皇，都是含着天神的代表意味。

（二）神的世界　从宗教发达史中去观察世界，这个世界是个宗教的世界，也就是个神的世界。宇宙间最聪慧灵敏的人，现在虽说是渐渐地征服了自然界，然而这人，自古以来，却是被神征服了的。人类为解决不能解决的问题，而生起宗教的信仰，因人的智力才能不能解决，所以要靠着超乎人以上的东西——神——来解决。因此世界各国各民族间都有宗教的信仰，而所信仰的都有超人类而为万能的神。从宗教史上看，最古的世界，如巴比伦、尼亚、亚述、中国、埃及、小亚细亚、欧罗巴等国家，都是信仰神的。直到后来神渐渐地充满着世界，这个世界是神的世界。

若观察神的种类形状，世界各国所信仰的神，都是有形体的，如巴比伦的神，“盖自神形兽视时代进而为神形人视时代”。（《世界宗教史》）他们崇拜动物之神，其次有祖先神、海神、天神、地神、太阳神、太阴神、牛神、马神、火神、山神、水神、死神、凤神、龙神、日月神、女神、男神、精灵神、鬼神、土地神、英雄神、（如中国的关岳神）上帝神，还有印度婆罗门所奉的各种神（种类很多），西藏日本等所奉的各种神（种类很多），这些神各国各民族的古代，皆所信奉。（现在仍然有）但是这些神类，大概是由于人的动物崇拜，自然界崇拜，人事界崇拜而来的。

从民族上观察，中国民族系——包括蒙、藏、回、满、等民族。最古的闪族系——包括阿赖伯、希伯来、迦南、叙利亚、阿兰、亚述等民族。其次雅利安族系——包括印度、波斯、意大利、古勒特、日尔曼、斯拉夫、赖特、阿尔巴尼亚等民族。（《世界宗教史》）这些民族，（其实还有很多不止此数）形形色色，无量差别，在此地球上生存着求他们的前途发达。他们的理智，现在是渐渐地进步，他们的宗教信仰，也渐渐改进，到现在各民族间有少数人虽不像古代那样迷信神权，可是大多数是信仰神权的。因此，说这个世界从宗教方面去看是个神的世界。

世界民族，因宗教信仰，争斗演进，或说是宗教战争。因此演进，从多神而成为少神，乃至一神。一神的宗教，现在有大势力的，为“耶稣教”“回教”，他们都是崇奉上帝之神的。至于佛教完全是无神教，说它是有神教，是冤枉了佛教，因为佛教的思想，根本是无神论。就这一点，也可以说佛教非宗教，但是佛教因为人类信仰的缘故，就成了宗教。佛教在世界人类的信仰上，是占着很大势力；同时人类以信仰有神教的心理和态度来信仰佛教，以信仰有神教的要求企望来信仰佛教，所以佛教也成了世界各民族的信仰中心。（有人看做是有神教多神教、其实看错了）同时佛教的教理各方面，确能满足人类的要求，而为人类解决他们不能解决的问题。因此，人类以为佛教是宗教，其实佛教也可说是宗教，也可说不是宗教，干脆地说，它就是圆满解决人生问题的佛教。

五　世界宗教概观（下）

在前段我们述说过宗教的起源和多神教一神教乃至无神教，可以知道宗教在这个世界上所占地位的重要和势力的广大了。若是就各个民族所奉的各个不同的宗教来详细说明，恐怕专门的宗教学者，社会学者，历史学者，也不能穷尽周知这个世界上的各种宗教，譬如问中国有好多教门？就很难回答了。因此我现在只将世界最大的有名的几个宗教略为说明一下：

在这世界最大的宗教：一是佛教，二是耶稣基督教，三是回教，四是印度教，五是中国儒道教，六是日本神道教等。这些宗教，都是有名的宗教，但是因为篇幅的限制，只能略略地叙述佛教耶教回教罢了。

甲　佛教

（一）佛教的产生　佛教的创始者，为印度一个国王的太子，原姓乔达摩，名曰释迦牟尼——略称释尊，生在二千五百五十余年之顷，约当西纪前六百二十年顷。释尊是一个极富有情感的人，更是一个具有卓绝的智慧和超人的悲愿的人。在当时印度社会，是一个不平等的情态，政治方面也是国际竞争甚烈，宗教方面旧的婆罗门教非常腐败。人民都感着很大的痛苦，因此，释尊决心改造印度，救济印民。但是那时候的民心势力，不在王族手里，而在婆罗门宗教手里，要想改造印度，非从宗教入手不行。所以释尊决意去出家作宗教领袖，释尊以觉悟宇宙实体和人生本原为目的而去修道。结果释尊完全觉悟了这宇宙人生的真相，所以释尊名为大觉者——佛陀——说的法语，名为佛陀教，弟子承传教典服务教团，名为佛陀教徒，从释尊到现在是有二千五百五十余年的历史，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宗教之一。

（二）佛教的教旨　佛教的教旨很广大，教化的对象虽以人间为基本，而却不仅教化人间众生，要教化十方三世一切世界的一切众生之类。佛教的尖锐意向，是救世，不是扩大政治等势力，（看释尊成佛、在印度得到最大信仰力、不去扩大他的祖国、努力保护他种族而反为人灭亡。）而是慈悲众生痛苦的。佛教的教理，有大乘小乘：大乘是全主利他的，小乘偏在自利的。说明宇宙人生是：

1.缘起缘生的；

2.心力物力的；

3.因缘和合的；

4.无我无主的。

实施的制度是：

1.初浅者为五戒——不杀、不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2.进之有十善——不杀生等十善法。

3.再上之有六度法，有四摄事法——布施等六度或利生等四摄。

总之，完全是以教化众生为目的，救度众生离苦得乐，去迷开悟为宗旨。是入世的，不是出世的。是有积极精神的，不是消极的。是理智的，不是迷信的。是利他的，不是自私的。完全是人间佛陀教，（日本人说是觉醒宗教）不是非人间佛教。佛教主要的宗旨，是使一切的人间事情通同佛化，佛教也要完全普及到人间的。信仰者和被信仰者是平等，佛是人之上进成功者。这样的教旨，在数万卷的佛教圣典里面随便都能看得到的。

乙　基督教

（一）基督教的产生　基督教就是犹太的一神教，基督是救世主的意思。凡是耶惠神的代表（先知），都可叫基督，耶稣也是基督之一。（《西洋哲学史》）犹太摩西的耶惠一神教，在耶稣降生之前，已渐衰落了。教徒非法行动，虚伪憍腐，狭意自私，丑恶百出，耶稣应世而生，大唱改革，名曰新教。虽遭不幸，新教终于功成，人遂奉之为基督教之教主。耶稣生在一个贫苦的平民家中，母亲名曰马利亚。他在幼时读过犹太教的旧约圣典，他学过木工。他说：“人人可以生天国，世界有末日，人与上帝有关系他就是上帝”。又主张“即宗教即生活”。他是个和平慈善的人。基督教徒尊称他为精神之王救世主，因为他解放旧教下压迫的人们，所以他得到这样的尊严。观耶稣的言行，虽然反对旧教，自己实行革命，创造新信仰，建立新教会，但是他自己是没有做新教主的思想。而且耶稣是个具有毅力坚忍的人，毫无神怪的事迹，后人形容神秘，太为荒唐，反有损耶稣的人格。据说：“原有的宗教仅以情感与内定为根基，究嫌单简，难以取信于知识界”。其次，“教徒教会增加甚速，反对者日众，苟无统一之者，则不能安内，亦不能抗外”。（《西洋哲学史》）因此耶稣创了新基督教了。其势力至今而博大，这完全因为破除旧日的缚束，取得了人类的信仰，并有完密的教会组织，热忱的布道精神所促成的，到现在的历史，是一千九百三十四年了。

（二）基督教教旨　基督的教义，只有两部新旧约（四种福音书）。在这圣书上，对于宇宙人生的本体现象，都有他的说明法。至于使人为善，安定社会等等，也有适当的教训。基督教徒共同的信仰和其教旨略为示之：

1.唯一之上帝　基督教主张现实的生活，即是宗教，力避已往的积弊，信此世界，即此唯一之神——上帝所造，创造之活动，随上帝而永存，而上帝不因其创造而变其毫末，人类罪恶，由上帝而裁判；人类苦乐，由上帝之主而恩赐。近来虽说人心即上帝，但此上帝仍为高不可及的主神。

2.出世之思想　基督教主超人类而近上帝，离地狱而生天国；所谓救世，即是救人生天国。近代作一切社会事业，似重入世，但是仍集中在这点。

3.重灵魂轻肉体。

4.重信仰缺理智。

5.尚爱情而轻智慧。(www.xing528.com)

6.博爱平等。

7.能贫苦勤劳，救济人世，大有中国墨子精神。

今日之基督教会于社会事业，大约本着此种精神而努力的。基督教的制度，有教会，有教皇，有大教长，有大主教，有主教，有区教士及助教师，有神父，有牧士，也有出家的僧尼，但这是旧基督教了，新基督教，完全变成社会运动，一改其已往的封建制度了。

丙　回教

（一）回教的产生　回教的教主，是穆罕默德，当西纪元后五百七十年（约在中国陈宣帝时）生在阿拉伯的麦加，回教当然是后于佛教和基督教了。穆罕默德的创教，也和耶稣一样，原来是为改革当时的教宗。当时闪族阿拉伯的信神，不是天然现象神化，是人格等偶像的神化，或有仙灵等兽形化者。在当时的宗教徒，也是迷信偶像，尚着虚伪。穆罕默德完全予以破坏，建立唯一真神。在历史上看来，当时的宗教，极为混乱，堕落在迷信之中，非改革不可！穆罕默德曾习过犹太教和基督教，早年丧亲，有妻子等，他的性情非常爽快，且博学爱人，精于商业。他也不满意基督教的天父神子三位一体的说法，他要建立的是唯一神教的崇拜，服从唯一的真神是他的目的，就是使人的信仰坚决归于一神。穆罕默德也曾做过出世的苦行生活，据说他在哈尼夫地默坐沉思过数年，“一日穆罕默德，廓然大悟，明白体认自己负有教说阿拉——阿拉是哈尼夫所奉的唯一真神，是阿拉伯宗教中有名的有力量的真神——之道，而救济一般人类的天职。麦加人民的拘泥无意义形式祭仪，大为不满。他在四十岁时受天启，说他在一山上‘忽有天使降现于前，携来一卷书籍，令穆罕默德读之’即可兰初章也”。（《世界宗教史》）他的天启，是“无论何人不可不服从阿拉之命，阿拉今告示此理于世界人类，降其天启于穆罕默德，故穆罕默德自觉，即阿拉之先知也”。（《世界宗教史》）这就是他改革宗教的基础，虽因此而被迫害，结果大事成就，其教成为一世界的有刺激性的宗教，距今约有一千三百六十四年的历史了。

（二）回教的教旨　回教的最初发展，比基督教迅速；回教能脱离了闪族中的狭义国民宗教，而达于世界宗教的地位，这种运动和精神，不让于佛教和基督教。“回教传布之神速，深堪吾人之惊叹，回教扫荡一切宗教，于宗教上划一大时期”。（《世界宗教史》）回教的圣经为可兰经，回教奉阿拉之神穆罕默德为首长有政治的神治政府，政治神教化。回教有他的仪式制度，也有教团教堂。对教徒有严整的训练，有严密的信条。穆罕默德传教，有一种断然手段，使人惊信。“回教之教化以及食物之禁忌，大要与犹太教略同，实可视为渊源所自焉”。（《世界宗教史》）回教为巩固自己的信仰，制定不向耶路撒冷（基督教拜神之地）拜神向麦加拜神，每日早午晚面向该地祈祷拜神。回教信徒的义务：

“第一、信唯一真神，信穆罕默德之天职，于阿拉外不认任何之神，而信穆罕默德为阿拉之先知。”

“第二、信者一日五次（或说三次）向麦加祈祷，于金曜日，则行特别祈祷，以别犹太基督教之重日曜日也。”

“第三、施与，此有一定之规定，特在穆罕默德之当时，以征诛不信者之战利品充之。”

“第四、断食，在回历九月举行，纪念穆罕默德初接神的天启其行颇为严肃。”

“第五、即往朝麦加。”（《世界宗教史》）

此为脱离了国民宗教，成为世界宗教的回教。虽然有不善之处，但精神等方面发展，不能不使人认为一世界之有力的宗教了。以上所说的佛耶回三大宗教，在现在世界上都是有最大的势力。其次在印度旧有的耆那教，婆罗门教，印度教等九十余种。中国原有的道教、儒教、天神教，日本的神道教。这在中印日的国中或民族中，都有其相当的权力和发展，使其国民民族崇拜信仰，虽或有向外国外族发展，或因其势力较小，或因其渐渐衰落，所以略止于此。

六　宗教与人生道德

各宗教的产生，在上面说过，都是建立在人间，宗教在人类生活上，是不可须臾离的东西，我们看宗教史，看社会史，差不多宗教完全是人生生活的要素；各宗教创始的教主能够取信于当时的人类，使当时的人们崇拜信服，全都是表现着宗教与人生有密切的关系。人类信服的热度达到极点，乃至牺牲身命，财产物品，全无顾及。还有为着推行他们的宗教，流血拼命，置个己的一切于度外，全部的生命奉献于他们所信奉的宗教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佛教方面，还有教徒发愿生生世世做佛的弟子的，像这样的宗教吸引力，在人类的社会中，是多么的伟大？！人生可以说完全过的宗教生活。近日的科学家，虽然极力的非难宗教，排斥宗教，若是用宗教家的眼光来看看他们科学家的生活，不论精神物质那一方面，凡是他们信仰生活寄托的，都含着宗教的意味。他们信仰科学万能，而安慰自己的生命，与耶回等宗教徒信仰上帝万能安慰生命，是毫厘不差；惟方式对象不同罢了。这样说法，虽觉勉强，便是在人生的生活宗教上看，却不能说全没道理。所以说宗教与全部人生是有最密切的关系的！

人生在生活舒适的时候，精神方面往往发生向上的进步的要求。譬如印度古时的民众，因为物产丰饶，生活如意，所以一般国民都趋向于修道。还有感觉到这个人生的灭幻而去求超越的真常。人生的生活，在不舒适而痛苦的时候，或是环境恶劣，或是病苦死难，或受天然的压迫，或受社会的淘汰；总之，使人生的身心感觉到痛苦的时候，总要想安慰的永久的解决办法，寻一条光明大道，这是人生一种希企的欲望。如是如是的人生向上要求和痛苦安慰，那就非用宗教信仰的生活，是不能满足人生的要求和人生的安慰了！所以说宗教生活在人生生活上是不可缺或少的东西。

总括上面的话，宗教对于人生是件有价值的东西，是适合人生不是反对人生的；是助长增进人生的，不是阻挠障碍人生的。人类应该信仰宗教，归依宗教，不应该反对宗教，不应该脱离宗教生活；如果脱离宗教生活，人生是危险的！

现代的人因为科学的发达，一日千里，人生一切的变化，社会一切的进步，自然界一切的征服，都逃不出科学。科学的生活，才是正当的生活。人生不能解决的问题，科学都能解决。科学能促进人生的现实快乐，人生应该依着科学生活，科学是万能！有了这种观念的人，总以为宗教是神秘的，玄妙的，出世的，厌世的，不合宜现实的，阻障进化的，迷信的，愚昧的，因此对于宗教不遗余力的破坏！全人类的科学者虽不尽然，但是大多数的人，对于宗教都抱了一种反对的态度和蔑视的心理。若是从宗教信徒的不良作恶，而使宗教的真实状态转变，应该去惩治教徒，使一切宗教的真义有益于人生者显现出来，好裨益这个极苦的人生世间。

再说到道德，现代的人以为宗教和道德是两件事。其实宗教道德，是不能分开的，人生道德，完全建筑在宗教之上：道德是良心的表现，宗教信仰也完全是良心的表现，在人生的社会里面，做件道德的事情，是要靠着他的良心的裁判，良心的驱使，这就是宗教的现实力量。

人类一切的慈善道德事业，固不完全依靠着宗教信仰才能完成。但是有以宗教信仰的人，这一切的慈善道德事业就容易完成。宗教之人生，只要没有迷信，不障碍理智的人生发展，则一切的宗教事业，宗教生活，就统统是道德的。人只知在生活上不能缺少道德，却不知道德又离不开宗教；所以说宗教即道德，二者是二而一的。人生要道德化，更应该宗教道德化。譬如互助，爱国，救人，都是最大的道德。这种道德，在平常人去做，多以为是客体的义务，若是宗教家真诚的服务于他所信的宗教时候，对于实行这些事，却以为是他应尽的天职，是他应做的自己的事业。譬如将奴役看同家族一样，将一国一家的人，乃至全世界的人类，看做同自己一样爱重；他们的痛苦，也就是自己的痛苦，他们的快乐，才是自己的快乐；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道德观念和道德事业。在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不过是平凡而已；在有宗教信仰的人，却以为这是他们的本分，是他们所应做的工作。因此可以知道宗教和人生道德应该是三位一体，不能有所偏执的。要从宗教去满足人生的快乐欲求，要从宗教道德去实现宗教人生的一切幸福！

七　从个人宗教说到社会宗教

宗教真义的服务，不只是一个人的解脱安乐；换言之，宗教不独是以个人的安心立命为本能。宗教是应该注重社会化的，就是应该替社会人群谋幸福，因为宗教完全是社会的产物，有了社会人群的信仰，才有宗教的成立，所以宗教应给社会服务，是其不可卸的最大的职责。个人烦恼痛苦的救济和解脱，不能算是宗教的本质，因此说宗教是社会的。

宗教服务的最大对象是以社会为基本。最古的宗教产生原是社会，不是个人。关于这一点，是好是歹，去看各大宗教的创教祖师和历史演变，并各宗教家的领袖，就可以知道。他们教主和领袖精神所系，完全在于社会人群的救济。就现在基督教看，基督教在美国有很大的势力，现在美国有力的人，大唱宗教的根本改革，怎样的改革？大家同一的见解，归于应使宗教迅速的成为“社会的宗教”。从社会的宗教，使人群走入于正当的新的社会运动。佛教的本身，原是社会的，教团组织规律制度，样样都是社会化。根本的组织，完全合于现在的社会主义的社会组织。凡人一到了佛教里面，立刻打破他们个人的私欲和个人的阶级观念。这种佛教社会主义的现象，在印度完全实现过，在中国唐代到宋代也完全实现的，就是现在丛林制度，（现在和尚的空腹自大）也还留着社会化的模样。在锡兰西藏等地，从受佛教教育到现在一般的僧侣生活，僧侣职业，完全是社会化的。

我们静心的观察一切宇宙之内，没有一件事不是社会的，就是个人的生活，个人的思想，也是社会的，倘若离开社会，就是犯罪非法，何况实际上不能离开社会，而且皆是共同生活的。宗教在社会的共同生活当中，又是一种根本的生活。然而宗教信徒信仰个人解脱的宗教，其实一人个己的安心立命，不过在社会共同生活的动向上是片面的自私罢了。

在宗教史上看，凡信徒的个人解脱主义，是他信教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就是世界文化的演进，个人主义，也是文化发展的一个阶段。现在我们若是研究真正的世界的共同文化，或是建设今后的世界共同文化，那就是靠着有社会性的世界性的宗教来做基础和背景。我们看社会发达史，看世界文化史，每一种文化的发展，离了宗教没有？印度文化发展成为世界文化，是佛教为代表。西洋文化发展成世界文化，是基督教为代表。中国文化发展到东亚各岛和日本成世界文化，是儒教、道教为代表。从此我们应该知道在社会共同生活中的人生，生活事业要社会化，人间生活求一光明之路，无不投入宗教的光明生活之中。所以宗教不论在人间生活方面，或是在世界文化方面，都是要社会的宗教。个人解脱的安心立命生活，前面说过不过是宗教发展的一个阶梯，而不是宗教的究竟。宗教究竟的真相，究竟的真意，全部意义，是社会的。这是从事象上，社会解脱上，去完成他们——宗教家的共同生活，实现他们的理想生活。

佛教的根本主张打破自我，铲除自我的解脱，如像人天教法的破除我执，对小乘的人（完全个己主义者）施以“焦芽败种”等于废物的猛利呵责，激发他们的社会性。因此佛教中的个人解脱主义，在根本的大乘佛教上，是不究竟的，是应该弃舍的。但是佛之所以需此种说法者，正因有此机感的缘故，以为个人的自我解脱不过是社会解脱进程中的一个小小阶梯罢了。因是个小阶梯，所以佛教说个己解脱的涅槃是化城（不究竟的意思）；又说小乘圣者的回小向大的方法，使其走入大乘的社会主义的思想上。

至于基督教在最初的中世时期，（依哲学史）也是完全重在个人安乐，到现在基督教的运动，才根本打破个人的解脱，完成其社会化。

这样看来，原来各宗教的理想，是为现实他社会主张，最初的创教教主，都是社会运动者，是社会主义者。后来由宗教而社会安定人生愉乐，信徒们自然的趋于个人的自我解脱思想，由自我解脱了知不是宗教的究竟，所以又回到社会解脱，这种相互的起落，在个人方面动极思静静极思动的经验上，也可以推想到全体宗教是这样的。这种互起互落，就是休谟教授说的宗教自然演进史的方式。

此种演进，在佛教上从释尊原始佛教的运动考察，释尊并不主张个人解脱，而常呵责个人解脱主义，但是佛教中的个人解脱法门，在佛陀灭度后数百年间全为此种个人解脱势力所支配者，殆受耆那教的影响；因为耆那教在当时颇有势力，且彼教又完全以个人解脱为本能的。因此我们推知佛教的小乘自利个人解脱，是受外部的影响，不是佛教的原来主张。

佛教的运动，大乘主义的社会解脱，在佛在世的时期，早已启示了的。所以后来大乘勃兴，佛灭七百年顷——就是以完成社会大众解脱为目标。这种目的，又不是空想梦幻的，而是由大悲心所任持，促其实现。在实际的效果上，虽作个人的救济，在理论方面，则完全主张大社会教化，事实上虽觉矛盾，但一考过程，则并不是矛盾的。今之基督教就更难言了，大概在十九世纪以后，虽成社会的，打破个人的心壳为共同目标；然而宗教依然是个人救济，社会与宗教也没有融会起来。有社会的成就，才能有共同的进化，这是必然的例子，所以我们宁愿争宗教的社会化而为一共同大生命的根本基础。因此，宗教之研究，重在发挥其本来的社会性。

上面说要宗教成为社会的宗教，现代各宗教如佛教，耶教等，其本身虽渐向这条社会之路发展；但因历史的习性甚大，封建的思想太深，大多数的教徒不能走向这条社会宗教的路上，这是一种病态，应该迅速的加以改造。

八　宗教教育的重要性

宗教在人生方面既合理化，在效果方面又社会化，这样的宗教，自然能随着社会人群，而尽其应尽的宗教义务了。谈到宗教义务，固然是教化社会，因此，一些最真挚的学者和最热心的宗教家，对宗教都注重到将来的发展。宗教在社会之中重要的任务要算是教育了。在欧西太古的初期，无论那一国那一民族的人的教育，当然是操在宗教的信徒手中，——在代表神的“先知者”们的手中。到了中世时期，宗教占了哲学的地盘，一神的犹太教统一了罗马之后，欧西的一切人群社会，不但教育在宗教手中，就是政治等项，全在教会教皇手里。古印度时代，也是一样，人民的教育，完全在婆罗门等宗教师手里。现在的锡兰暹罗等国国民和西藏等地的人民，他们的教育责任，由佛教僧众任之。日本次之。中国佛教，除做社会自动感化教育外，（是社会义务教育）佛教不任国民教育的责任。基督教在欧美各国的国民教育中，现在仍占着最大的势力，如美国各大学皆有宗教科，中小学校教员皆教徒任之。这些都是事实。这样看来。宗教对于国民教育是有极大的重要性，人民如何乐受这宗教教育呢？因为宗教是他们的共同信仰，这信仰是一种生活素，况且佛教，耶教，又成了社会的宗教，这种宗教，是适合于信仰民众的要求的。

在美国麦支斯离大学教授爱罗俄陀氏著《宗教的改造》一书，大论社会宗教，姑不论其为基督教国人，其见解多限于基督教，但今举其要点，大概是说宗教在今日，根本改革的时期已经到了。但现代有两件大事的要求：一件是学术文艺的发达，这种发达必需要“德谟客拉西”化。日本辨匡博士说：“原来的基督教是信唯一的神为救主，没有道理智识，因此，这种信仰不合理性，所以我们不信仰，现在要改造基督教的唯一的神的信仰，改救之以智识，实在有骆驼穿针穴的困难！神的自身或代表者多为个人救济，而近代学术的进步，是“德谟克拉西”的思想行动，基督教徒于此取如何的态度”？这在爱氏考察，“以为基督教是合于这种思想的。合于这种社会思想，所以宗教应该以社会宗教为生命，其生命的要素为何？一者为知识道德协合理性；二者为爱，不仅限于男女的性爱，应为广义的人间爱，道德爱，尊重社会的组织秩序。三者善意”。这二与三两种，虽为基督教所说，其第三者应该知道要依释迦世尊所说的善意为究竟。宗教教育的根本开展为传道精神，这里应尊重释尊的教育是完全合理性的教化。合理合法，并不是佛教的自夸，释尊一切众生皆可成佛的一贯的（一乘）教育，其思想广大及于人间爱，况其教化是慈悲的教化，是以憎而止憎，依爱而止爱，怨报以恩的教化，而不说爱。这点，基督教虽也极力主张，但基督教以男女性爱为爱的见解，全为欧美人所误解。所以我们对基督教的说爱，宁肯说为道德爱。（参阅《社会宗教》）

所说三种社会宗教生命的要素，就是智情意的三方面，而为客观的社会现象。

其次，社会宗教应该就经典仪式教义而来改造宗教。应该注重到家庭的生活，经济的生活，政治的生活，社会的娱乐等等；在这各方加以良善的改造，这些各方面的事情，完全要他宗教化，这是宗教深入社会的改造。（以上参阅《社会宗教》）

佛教的本身和基督教不同，因为佛教本是社会性的，宗教的本质，原来是完成人性的向上要求要打破不觉的妄我，才有共同生活的真我存在，不喜密仪的神秘陶醉，不愿个人的解脱安乐，如没有社会性的特质，人生进化的要求；社会事实的实现就很难！不过是求梦幻乐地的中间现象而已。（参阅《社会宗教》）

现在世界的人类倾向于觉悟，学术的进步，非常的迅速，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中间，如想不入梦想颠倒，我们必须致力于废除迷妄的个人解脱宗教，然后才可以归于社会的真实宗教。前所述的是我对于基督的社会化的改进。现在再略说一说佛教的社会主张：（可参阅拙著依据《圣言量来建立人间佛教》和《人间佛教史观》二文）

佛教的学术，是合理性的，已为一切学者所公认。在佛教的大藏教海里面，寻找对于一切众生——不仅是人类——所施的觉悟的教育，最能解放众生的个性，提高众生的向上率能者，就是佛教的“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与佛无二无别”。“一切众生，皆可成佛”。从这种上，佛教去发展它的大社会主义。佛教关于此种思想发展到最高深的时候，“怨亲平等，无贵无贱”。“一切众生，皆具佛性，皆可成佛，不敢轻慢众生”。乃至山川草木，同有佛性。成佛者就是成就他的佛性。又一切众生佛性的成就，就是一切众生皆在觉醒之中的说法。真正的觉醒，是教育的发达，学术的发达，从真正的学术发达而能成佛。因此，应当根据佛教学术的进步以发达“德谟克拉西”的世界宗教。这是在二千五百余年前产生的伟大宗教，也成了印度的伟大的文化，到了今日这种“德谟克拉西”的佛教，又渐渐与欧美的文化接近起来了。将成为世界的最伟大无二的文化的社会宗教。（参阅《社会宗教》）

佛教关于健全家庭生活，不仅注意到男女的结婚制度，而却注重到男女的性道德并贞操问题，而供献于社会。因此，凡在家佛弟子的家庭，若是不纯洁不道德的，则极力反对，免除社会家庭之患，促成家庭的和乐团体，“敬事师长，孝养父母”，为学佛必具的条件。由信仰佛陀的缘故，家中置佛舍等，都健全家庭生活的方便。

在经济方面，佛教除了出家僧众服务社会教育等工作不另谋生产外，（凡能尽职业的都是经济）在家信众，则各尽职生产。消费方面，以少欲知足为原则，极力的缩减。政治方面，主张正法治世，以政治原是使社会公共安乐的，因此极力禁止用恶乱民众，违害民众的各项政策。娱乐等事，因为是“虚弃时日”，有害无益，所以禁止；但是在经济的有规律的范围里面，仍然可以作一切有利益的娱乐。

从这智慧的，家庭的，经济的，政治的，娱乐的各方面观察佛教，佛教原来就是合理的社会的。所以在佛教不能说改造，只可以说把他发扬光大出来。佛教在释尊没有死去的时候，释尊每在一个地方说一种法，结果，数百万听众（不论多少）善男信女，总是大众异口同声的说：“世尊所说，甚深微妙，我等乐闻”；闻已礼足，大众欢喜，信受奉行。从这一点上，也可以见到佛教在社会的力量了。

我们静心地观察佛教，佛教所有的教典，所有的制度，所有的修行程序，所有的社会施设，没有那一种不是切应社会的需要，增进社会的幸福的。而且佛教对于社会的教育完全是平等自由的激发民族精神，慈爱和平的化导社会情事。至于大小乘空有教义，有程序，有次第，有组织，三藏十二部，都是教育社会人群的法宝教科书，不过因人的智慧见解；有浅深等不同，所以施教育的方案就有差别，科材也就有异了，这是当然事情。

要从等于佛教的平凡人生教育和学术发展到实际大觉的佛陀教育和学术，教育发展到佛陀教育，才算是最圆满的了；然后再从这种实际大觉的圆满的佛陀教育和学术，开始去适应教化一般社会的与佛无二的平凡众生，使他们都受到这种能得到满觉大圆的教育，圆成他们的觉性人格（成佛），完成他们的社会宗教事业（度生）。

这样的说了佛教和基督教：其他各种宗教，对他所教化的人民，都有他的教育，也都一样的重要。因为篇幅有限，只好从略了。

九　佛教在世界宗教的地位及其价值

我们从上面观察下来，世界的各宗教情况和几个大宗教家的实质，可以知道个大概。从这里面，对于佛教在宗教上所占的地位和所有的价值，当然也可以知道了。今特从历史的时间上略为分述一下：

甲　过去的地位及其价值

佛教的本质，总起来说，是人类本觉理智进展的一种教育。因此，佛教的产生，原是应顺着时代背景的。站在佛教立场上说：释尊是应当在这娑婆世界人寿平均百岁的时候，应生于印度，这种我们不必仔细讨论，只看释尊当时的环境和时代，那时印度的思想，是在维新的当儿，释尊本无畏超群的德慧，而创建这大觉醒悟的教化，一革印度一般腐恶，对于思想界宗教界政治界以及平民社会，都予一很兴奋的清凉之剂。释尊从布道起，不数年间，全印度数十国，是没有一国没有一人不知道这个沙门乔达摩成等正觉，说法度人的事情。闻了之后，又是个个愿乐。因为释尊的教育，洽应当时人民的要求，施教的口号，为“种姓平等，无贵无贱”，“不尊奉‘天’‘梵’‘神’‘祇’”。“人民须奉持三自归依”。“实行五戒十善”。说明宇宙人生“为心力物力业力缘起所成”。“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心佛众生，三无差别”。这样合理的宣布教纲，使得当时的宗教界思想界大起惊诧，却莫奈何！所以佛教在印度的地位和势力，是如日初升。凡是佛教化的地方，上至国王，下至庶民，对于佛教没有不是说“得未曾有”，“信受奉行”的。这是佛在的时候，取得当时印度宗教界上的地位。在这里也充分表现着它的价值是无价宝的“未曾有”了。后来七百年的小乘发展，七百年后的大乘发展，佛教在宗教上的地位，总是殊胜殊胜。佛教是全宇宙全人生的现实主义，所以在一个民族国家里面，没有那个宗教的地位和价值可以与佛教比拟的，这不是佛教徒的夸大，史实和教典俱在，不妨一考。因此，我说佛教过去的地位和价值，在史册上，是占着最光耀最荣誉的页子。

乙　现在的地位及其价值

佛教在过去有庄严灿烂不可与并的地位，有光耀荣誉“得未曾有”的价值。从法化生，从佛口生的佛教弟子，谁都觉着荣耀。时代是迁流的，事情是转变的，释尊也说过“有为之法是生灭无常的”。正法像法末法，是注定了地，到现在佛教的一切，果然变了！你若一边翻阅过去的史页，同时观看现代的情形，真会令你太息不已！能无今昔的感喟吗？“佛教是出世的，佛教是厌世的，佛教不合于现社会，佛教是开倒车的，佛教是阻挠进化的，佛教是枯燥无味的”，现在人这样说。总之，“佛教是不适宜现代潮流的，佛教是过去遗留下的古董废物！依佛教出家的或在家的信徒们，是社会消费者，是社会的寄生虫，是国家的亡国奴……”总之，好像学佛就不是人了，在国中就不是国民了。这样的轻视讥笑和辱骂，信佛教是要亡国的，佛教是玄想的，空谈的，佛教是反科学的。学现代科学的人怕提佛教，怕与佛弟子接近！这些这些，如是如是，佛教是没有一点好处，佛教是不应存在这现代社会上！如是如是，这些这些，佛教在现在的社会上的地位，还有立锥之地吗？在现在的社会上还有些许的评价吗？你若是有心人，真会气死呢！

然而不然：佛教到底是佛教，它的地位终究是不可及的，价值也是无价可还的“无价宝”！不信吗？请看遗留到现在的稍好的部分，如暹罗，西藏等的全部，中国日本的一分，就可知道了。况且这些不是，都不能说是佛教本身的不是，那是佛弟子一时的败坏所致！明白事理的人，不应该“因噎废食”！佛教的地位价值，是“常住如是”，“不可磨灭”；因信徒而生的不好现象，却不是恒常如此，那是有转变的可能，不信吗？请看——

丙　将来的地位及其价值

现在的时代，说是科学发达的时代，毋宁说是理智发达的时代。现在的世界，不是独善的国家主义，而是世界主义化。在这个时代的世界里面，世界的一切是都要改变的，人类却将感受最大的苦痛！救济吧，非有能适应这个潮流的现代性的宗教，殆不可能！在全世界所有的宗教，具有世界性的宗教，只有佛耶回三种，佛教现在的发展情况，似不及耶教！但在这三种宗教，固然各有其使命和责任。若是希求完全适合现代的思想，现代的理智，现代人类的要求，恐怕佛教算是第一了。这里略说一二：

第一，耶回各教，今日虽注重社会宗教化，力行一切社会事业，但是他们仍然信奉最古时代神权，唯一真神上帝，创造一切，缚束人类天然的自由的觉悟性，这种信仰也卑视了自己，信神万能，是下劣愚痴信仰，不能说是合理性的，不应现在和将来的人类要求。佛教则根本打破神的观念，唱众生与佛平等，皆可成佛，人人应该发起大觉悟心（菩提心）因此而博得世人的欢迎。

第二，就地理推考，基督教占了欧美各国，回教盛行在中亚，佛教在占全亚洲，并浸入欧西，渐及全世界，大有“超耶回孔老以尊之，跨欧美亚非而胜之也”的情态了。

第三，国际宗教化，佛教、基督教是国际性的宗教，回教也含着国际的意味，但是基督教仍不能脱其国家主义的根蒂，为帝国主义所利用，所以完全成为国际宗教者，只有佛教。因佛教早已成为国际的宗教，远过于基督教。佛教建立人类平等的觉悟，不执印度阶级的组织，从一切觉悟的信仰进化中，观察人生，施设人生平等生活，用正法建立国界，毫无阶级民族国家种姓等隔限。这，佛教在二千五百年前出现在国际竞争激烈的印度。佛教在那时候，一面融和其竞争，为说正法世界的建设，佛教在它的最初出发点上已经成为国际的了。历史的发展，使佛教无时不在依国际性而发展。现在的一切都已国际化，佛教在这个地球上将完成它那最大的国际化的工作，建竖一个庄严美丽的国际的佛教世界！这个成功了，还算是佛教的小小的进步呢！现在佛教已是从这个方向走，请大家拭一拭眼睛，等着看它在不久的将来的新的地位和新的价值吧！

旧历癸酉年佛成道日脱稿，时在武昌世馆

附本文参考书：

世界宗教史

社会宗教

缪著西洋古代中世哲学史大纲

宗教自然演进史

瞿译西洋哲学史

宗教学ABC

（原载《海潮音》第十五卷第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