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审美主体不是不受制约的思维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
贝尔的学说是资本主义现代派美术的理论辩护,他自然是站在资产阶级的立场上,从这个狭隘的阶级利益出发,把这一特定条件下产生的暂时的东西看成是永恒的东西并用它来评判过去和规范未来。贝尔的学说是为资本主义制度和资产阶级效劳的宗旨是一目了然的,和广大劳动者利益的敌对也是一目了然的。它既不能支配整个社会成员的意识,更无法支配今后人们的审美。这种感情的本性是和社会的发展,人类的成长逆向而行的,是反科学、反社会进步的,它自然企图把人类拉过来适应它。可是人类的成长和社会的发展是扼止不住的,这一理论的基本精神势必随资本主义的退出历史舞台而被抛弃。有意思的是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的美学工作者,声言要用马克思主义来批判贝尔的人,却把这个“有意味的形式”当成永恒的艺术形式,肯定的美学准则,遗憾于贝尔不懂马克思主义而用唯心主义去论证它,使它缺乏应有的说服力而陷入了“恶性循环病”中。于是他们便拿出了“人类自身在长期的历史实践中积淀起来的深层心理结构”来搭救它,望它得以成为万世不移的理论准则。这个“深层心理结构”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东西以后再说,把一个受特定历史条件局限的东西视为永恒的准则的观点说是什么主义都可以,说是马克思主义总不免有些滑稽。
贝尔认为艺术的使命是把人从“充满人生利害的世界”里拉到另一个世界里去,给他一个廉价的安慰,让他在审美感情的迷狂中忍受一切压迫和奴役,仍感到活在人间乐趣无穷。这个审美感情是与现实生活的感情没有半点瓜葛的特殊感情,除了与现实无关而外,再也没能找出任何别的特征。唤起这种感情的就是“有意味的形式”。他除了相应地指出这个形式是杜绝知识和信息的非再现的形式外,再也没能指出其他的特征。这种论断是既与人类审美的全部历史不符,又与群众的审美现实不符的。要求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产生与社会生活毫无关系的感情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们已经用贝尔自己的言论,证明了贝尔的感情和爱憎紧密地和资产者当时的实际利益联系着,而我们的批判者却承认审美感情是“一种超出了功利需要,自然生存的满足的愉悦。”(《艺术》前言P12)这种超出功利的愉悦在别的天体上是否存在不敢断言,但在地球上还没有发现过。
尽管与现实没有关系的感情是不存在的,但贝尔下面这个论断无疑是正确的:非再现的形式表现的是非生活的感情,而要表达生活的感情就必定要使用再现的手段。形式和内容就这样不可分割。有意思的是这个正确的论断恰恰遭到了“马克思主义者”们的反对(难怪针对类似状况,马克思愤而说: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他们说现代艺术的抽象形式所表现出来的审美感情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重重危机所造成的绝望感,是……对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的巨大牺牲的谴责,是……对人民苦难的认识和精神上的压抑。……生活不再是和谐的,而是充满了危机;世界不再是美好,而是充斥着罪恶;……他们在构图过程中的选择和删除……隐藏着强烈的褒贬。爱什么和恨什么都是有一定尺度的。”(《艺术》前言P18—19)要是现代艺术所表现的感情果真如此,那批判者们刚宣布过的超出了功利需要和自然生存的满足的审美感情又到哪里去了呢?再说,就凭着那“沉重僵直的、机械呆板的和缺乏感性快乐及生活乐趣的造型”(同上)能表现出对危机的绝望,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谴责,对人民苦难的认识来么?就算是也能表现,他们为什么不采取前不久的库尔贝和杜米埃那有效得多的再现手法而要用这种与现实无关的手法不值得批判者们考虑一下么?
比起我们这些批判者来,贝尔是小心谨慎地遵守着逻辑和公理的。他认为他那抽象的形式只能表现对虚无的“物自体”或“终极实在”的感情,是既不能传达信息,又不能表现思想的。可是这抽象的形式到了批判者们手里是形式愈简化包含的意义反而会愈多,从简单的信息传达到复杂的思想表露,无所不能。而且这正是由简单走向复杂、由感受走向思维、由愚昧走向文明的过程。这个“有意味的形式”的作用,贝尔胆怯地把它限在“逃避现实生活的避难所”这个范围内。而到了批判者们手里,竟能够“同时反映出外部世界(人类劳动、生活、自然世界)和内部世界(内在思想感情、感知、理解活动)中的节奏、韵律……变化、统一等等活动规律。”(《艺术》前言P13)能成为“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活动的活的历史见证,对它的观照使人看到了人类自身的创造能力和改造世界的巨大力量……”(同上)“是人类从斗争到失败、再到胜利的三部曲……”(同上P26)批判者们之所以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肯定是运用了“超生物的认识能力”(同上P12)的结果。
在批判者那里还有“超生物的道德”和“超生物的审美需要”。但是我们还是先谈“超生物的认识能力”这个更根本的东西罢。“超生物”一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是指我们超过了植物的认识能力,还是指我们超过了大肠杆菌、蚯蚓或者黑猩猩的认识能力?要是指的是这些,那他仅仅是常识上的失误,一不小心把人从生物的队伍中开除出去了。要是他是附和贝尔的观点,声称他的认识能力“没有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身体需要的制约,也完全不受物理世界中任何事物制约”,那么只好请表示拥护马克思主义的他读读下面两段话:“‘精神’从一开始就很倒霉,注定要受物质的‘纠缠’,物质在这里表现为振动着的空气层、声音,简言之,即语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P35)并且其振源是人这个生物的声带。“事实上,世界体系的每一个思想映象,总是在客观上被历史状况所限制,在主观上被得出该思想映象的人的肉体状况和精神状况所限制。”(同上书第三卷P76)认识的主体是我们这个大活人,一切信息都得通过我们的眼耳鼻舌身,进入体内并被大脑这块物质进行加工,形成认识,这认识怎样超生物?虽然我们已经制造出了射电望远镜、声呐、各种加速器和电脑,它们是不是就使人的认识超生物了呢?并没有。不但它们和它们的工作原理是由人脑通过人的嘴和手以及自身为模式设计和制作出来,而且它们所获得的信息和结果仍得经过感官输入大脑,由大脑作最后加工。谁要想证明世界上有“超生物的道德”和“超生物的审美需要”就请先证明人的思维活动能不依赖人的肉体来进行吧。这不是咬文嚼字,须知,认识、道德和审美不但是大白菜和马尾松所没有的,就是蚯蚓和蜘蛛也不具有,它们是人类特有的。这层意思已经包含在这些词里面,是不言而喻的东西。而批判者们之所以要耸人听闻地给它们加上“超生物的”这样一个定语,其用意不在提醒人们注意上述常识。它的要害在于暗示人们:认识、道德和审美是可以离开人的肉体和物质利害的东西,甚至只有离开了物质利害和肉体制约才是认识、道德和审美。它们既不受肉体和物质的制约,批判者们赋予它们的一切能力都毋需加以论证,人们必须无条件地承认和相信这一切……如此而已。之所以唠唠叨叨地谈这些唯物主义的基本常识,是因为我们今天不少人认为他们对马克思主义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他们看不到马克思主义是划时代的成就而仅仅把它当成19世纪一个普通学派来看待,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马克思主义至少是正在超越马克思主义了。马克思主义当然是要被超越的,他们没有论述过的,他们论述了而没有论述充分的或由于历史的局限论述得不准确的东西是不少的。但是要想对马克思和恩格斯总结了人类思维成果而得出来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进行超越的话,还是先达到了再说吧。(www.xing528.com)
从贝尔和批判者们的观点中无意识地反衬出来的审美主体,是个不受外界事物和自身肉体制约的,因而是一个抽象的、绝对自由的悬浮在真空中的思维能力。它不受冷暖的干扰,也不受饥饱的影响,既不受死亡的威胁,也没有求生的欲望,自然还应该无所谓荣辱,……可是他们特别希望的是被剥削被压迫的下等人的精神不受这被剥削被压迫的“身体需要”和“物理事物”的制约。只有这个臆想出来的,不受制约的主体才能把握这种和人间的知识、利害毫无关系的美。这种美也只有对这个臆想出来的、不受制约的主体才有意义。这种主体当然并不存在,证据是:这个主体实际只是他们自己。而他们自己不但受着外界事物和自身肉体的制约,而且受着他们所处时代的认识水准和社会地位的制约,并且制约得相当利害,这在前面的分析中已经说得够多了。需要弄清楚的是:这样一个不受制约的主体怎样能够由一些受制约得十分厉害的人的头脑中产生出来?列宁在《谈谈辩证法》一文中给了我们解答:“哲学唯心主义是把认识的某一特征、方面、部分片面地、夸大地、发展(膨胀、扩大)为脱离了物质、脱离了自然的、神化了的绝对。”(《哲学笔记》P411)我们不是从本章中清楚地看到他们是怎样把审美不等于物质实利的满足“膨胀”成审美与利害无关;是怎样把审美不等于科学知识的追求“膨胀”成审美是弃绝思考的直觉;又是怎样把从短短一个阶段的审美现象中,或从某个小小方面的艺术现象中所抽取出来的东西(常常还抽错了)“膨胀”成为人类的审美和艺术应当遵循的普遍永恒的法则么。除了这方法上的原因外还有更切实的利益上的原因:贝尔之所以要“膨胀”这些东西,因为他不能超越当时资产阶级的狭隘利益。批判者们之所以要“膨胀”这些东西,是因为他们虽然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号,实际上并不懂得它,因而被西方现代艺术现象和大量资产阶级舆论震慑住了,以为这是和现代化的生产和科学联系着的东西,而不得不拜倒继之又不得不加以说明的缘故。使他们为难的是:贝尔和稍后我们就要提到的安海姆以及不少现代派艺术现象的辩护士都反对科学,认为科学是败坏人们审美力的罪魁祸首。
审美主体不是不受制约的思维能力。
主观派也是有功绩的,至少他们既提示人们到主体身上来找美的规定,又提示我们必须把物质实利、科学认识和审美分开。
【注释】
[1]只要看看今天有多少人把自由这个资本主义美的形态当成美的本质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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