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志丹印象
沈光敏
当我们风华正茂的时候,于1969年的冬季,怀揣了到革命圣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来到延安地区志丹县顺宁公社顺宁大队驸马沟门小队插队。
下了火车,坐上了大卡车(这卡车在北京就从来没坐过),一路上看见黄土、沟岔、冰柱、冰瀑布、五颜六色的彩旗。乡亲们扭着陕北秧歌,热闹非凡,恰似进入了电影里面,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到了目的地大队的欢迎会上,我们看到了与这个时代不相称的一幕,在城里绝对看不到,但在这儿我们却目睹了:有4个约5岁大的小孩,上身穿着棉袄,下身却赤裸着,小腿冻得如胡萝卜色,流着大鼻涕,在我们眼前晃动。问他们话时,他们嘴里一个劲儿地“害不哈”,而我们却听成“害怕”。真让人奇怪,怎么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还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呢?
分到小队以后,暂时住在老乡家里,女生住一个院,男生住一个院。没有几天春节到了,看看农村的春节是怎么过。不出门的时候,大家都脱了鞋坐在热炕上聊天,岁数大些的大娘问我们:“汽车肉能吃吗?”“火车不吃草吗?”原来这些人从来没出过远门,他们的交通工具就是骡子、驴车,这些牲口都要喂饲料、喂草,所以他们想象中的火车和汽车也一定要吃草的。
当年的农村也就是家家户户安装了一个有线广播,没有收音机和电视机。春节了,我们吃着老乡各家各户做的各种果子、炸三角、小米面馍、黄米炸糕等陕北特产,看到老乡一家家团圆,而我们却在这里过节,有一个人小声哭,传染给其他人,一会就变成大家一起哭了。那天正赶上队里有嫁姑娘的,也让知青参加,流水席几大碗,每碗垫底的都是豆腐,上面铺几片肉,白白的馒头一口咬下去,却黏住上牙床,原来是“洋麦面”的馒头,吃后会胀肚。据说这种麦子产量高,在陕北广种薄收的地方能有产量高的庄稼自然会多种的。喝的是胡萝卜酒,那是甜菜根的一个品种,老乡自己酿的酒浓度不是很高。饭毕,新娘子被抱在大骡子上面,眼含热泪与母亲告别,好像是嫁到山里的村庄。在城里,结婚都是喜笑颜开,而我们见到的却是哭,为什么呢?可能是这里的风俗习惯,出嫁女子离家时要哭才对。
(一)
陕北当年是个广种薄收的地方,种庄稼全靠天。种子撒下,没有水来浇灌,靠天气来养育庄稼。老乡的地也是东一个山坡、西一个山峁。生产队长头天晚上开会派活,第二天早上大家就都到那几块指定的山上干活。
春天,耕地、抓粪、点籽的活儿都要在半夜起来干,打着手电,摸着黑就要上山去干活。一般壮劳力赶牛犁地,我们知青学会抓粪,跟着犁沟走一步抓一步粪,后面小孩跟着点籽。犁地的小伙一边赶着牛,嘴里一边唱着我们听不懂的山歌。抓粪可是个苦力活:弯腰搂粪搂到粪箱里,还不能落后。一步一抓粪,两条腿走在刚犁好的松软土地上,没有点毅力是真坚持不下来。正当累得不行时,那浑厚的男声唱出优美的歌声,好似打了一剂强心针,努力完成工作。在地里来来回回犁着、抓着、点着、走着,把这块地干完,坐在地头休息时,看着刚刚从山坳里升起的火红太阳一点一点地跳上来,我们的心情也很激动,自然而然地想起芭蕾舞剧《白毛女》中的歌词“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这是我看日出所站的最高地方,几十年过去了,那劳动后观日出的情景永远印在脑海中。
夏天,在地里锄草,是相对轻松一点,这时就能听到好多很好听的歌,婆姨唱《兰花花》、《走西口》,时而还有男社员跟着对唱,偶尔拦羊的孩子在远远的地方唱着陕北道情。远山,白云,山羊,孩子,歌声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人却在对面山上。有什么事情两山之间的人大声吼叫着,就把想要说的话传了过去,要是想见面谈的话,半天也走不到一块。
(二)(www.xing528.com)
全民皆兵,除了学做农活外,还要学一点军事本领。县武装部派驻队军代表教我们打靶。枪在手,要练,知青也在实弹考核之列,记得当时三发子弹,命中29环,真让人高兴。
双河小队知青和北京干部在志丹陵(1971年)
除了打靶,还要站岗放哨。不知什么时候,轮到我们站岗放哨,是到一座很高很高的山顶,有一个直不起腰的小窑洞,进洞就是炕,没有门窗,只有一部电话机和挡风的塑料布门帘。领导告诉我们,没有紧急情况不许用电话。我们三个女生在山顶上聊着天,讲着故事,互相壮胆。天色逐渐变黑,迷迷糊糊地三人挤在一起睡着了。这时忽听有人大叫,原来是一只田鼠,非常胆大地从一个同学身上爬过,尾巴扫着她的脸膛,才有这惊人一幕。吓得我们也不敢再睡,只好出去数天上的星星。山上夜里很冷,外面待一会儿又进到洞里,暖和过来再到外面聊天。忽见对面山上有人用手电一晃一晃,发现“敌情”,赶紧向上报告。总值班室回电话告诉,那不是“敌人”,是走山路的老乡为了节约电池才有了一明一暗的亮光。总之,那一夜,我们三个人谁也不敢再睡了。
收麦子的季节到了,收割麦子还好说,收完麦子要向山下背。这座山是战备山,有几条战壕,平常空手跨过战壕都很困难。这时天要下雨,到手的粮食无论怎样都要背下山。战壕很宽也很深,山又是陡坡,穿过树林背着麦子左躲右闪躲过小树枝,来到战壕前,无论如何也要跳过去。人到极点了,勇气和干劲也就出来了,逼着自己怎么也要跳过去。背着麦子,看好位置,横空一跃,跳过战壕,顺利地来到麦场。有了经验就可以再次上山去背麦子,终于赶在下雨之前把割下的麦子全部运到山下。
(三)
当年的交通是不便利的,我们离县城约40多里地。长途汽车每天一班次还不定时地路过,上县里办事、看电影,都要先翻山越岭,一会上坡一会下坡的真让人头疼。偶尔过来一辆车,弄得漫天的黄土,人身上、头上、鞋里也都是土。
记得北京干部带我们上县城办事,去时有顺车,晚上还看了一场电影,回来就得步行。路黑人困,迷迷糊糊地往回走,休息的时候坐在土墩上,真不想起来。七八个人一起走还能互相壮壮胆子,刚刚看完电影的高兴劲全没了,路过的车辆一辆也拦不下,真是越走越没劲,速度越来越慢,不知照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家。这时有人提议,你们女生戴着红头巾,挥一挥红头巾去拦车吧,果然奏效,真有一位好心的司机师傅给我们停下了车,让我们这群人上了大卡车,捎到了生产队里,要不然我们还不得走到天亮呢。
每年回家探亲也是件头疼的事,从志丹、延安、铜川、西安回北京需要住宿两个晚上才能转火车,行程约4天,如果买不到车票时间会更长。后来我们改成吴旗县、定边县、银川坐火车,这样路上人少了一些,票也相对好买一点,约3天时间。
现在我们要回延安,坐一夜火车再转汽车当天就能到达,真是方便了许多。据县上人介绍,志丹县已从一条小街,变成了5公里长的大街了,已变成陕西省经济发展十强县。我们盼望着早一天看到我们曾经战斗过的第二故乡!志丹,我们想念您!
*作者1972年12月底招工到总字824部队医院工作,从事护理工作35年,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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