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要参拜日本国内法律环境及战后对外观察

（二）政要参拜的国内法律环境

在讨论自民党关于首相等政要参拜靖国神社的立场之际，日本民众的认识和相关的社会制度条件，作为分析变量无疑是不可无视的要素。其实，自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围绕参拜问题就已在日本社会展开过广泛的论争，最终还演变为至今尚无定论的政治及法律的热点问题。仅就由论争演化为司法斗争的事例而言，迄今日本各地民众以小泉原首相和日本国家为被告的诉讼活动至少有五起。不过，即便到今天为止，日本民众对自民党政要参拜言行的批判还未形成有决定性的制约力量，故无论政治论争还是司法诉讼，基本都处于两论并存的结果，而且无论何种论争，基本上都是围绕参拜尤其正式参拜是否违宪而展开的，具体的论争又多集中于以下诸点。

1.政要参拜是否违反宪法关于政教分离的规定

以自民党部分议员为核心的合宪论者认为，禁止日本公务人员以公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的政策实始于美国占领当局于1945年强制推行的所谓神道指令，而该指令乃美国基于使日本不再成为其对手的战略需要才拟制和施行的，其目的在于维护美国的长远利益，但随占领期的结束，该指令的有效性也已终结。其次，处于代表国家地位的首相等政治家对为国战死人员的慰灵行为是其履行自身职责的体现，与宗教性活动没有关联，所以就是正式参拜也谈不上违背宪法关于政教分离的原则。^[8]另外，主要由日本的文化名流等组成的关于阁僚参拜靖国神社恳谈会则在该组织的献策报告中提出，政治家以参拜方式追悼为国战死人员及慰问其遗族是超越于宗教、民族及国家之上的人类所共有的情感的反映，这在世界各国已成为政府领导人的常规仪式，因此这种行为的普遍性本身便是其正当性的最好证明。^[9]

持违宪论的政治家、学者和民众则主张，政治家以公职身份，并作为公务活动，甚至动用公车和率领随从人员在宗教设施内施行宗教性仪式，无疑是将政治权力与特定的宗教相结合的行为，将其当作国家的宗教活动，这就明显违背国家政治必须与宗教彻底分离的现行宪法精神，因此，参拜对于政治家尤其是首相来说，已构成未履行宪法所规定义务的过失。^[10]日本的共产党、社民党以及一些社会组织和部分民众迄今一直坚持这一立场。

2.政要参拜是否违反宪法关于宗教自由的规定

主张合宪论的阵营中，多数认为即便是首相参拜，因其同时并未给予神道教及其设施的神社方面特殊的地位和利益，至于借此压迫及干涉其他宗教或教派更是无从谈起，故此中既不存在违宪的前提，也不伴随违宪的行动。日本司法界也基本持类似的观点。如1977年7月13日，日本最高法院在宣布津地镇祭违宪诉讼事件起诉方败诉理由时，便显示了这样的司法判断：首先，日本宪法规定的国家对宗教的中立性，是指不允许两者有超越于限度的关系，而非要求国家须与宗教组织割断一切联系；其次，宪法所说的国家宗教活动主要是指国家直接以权力进行诸如宗教的教育、宣传甚至传播等活动，所以对政治家的参拜，不能只注目其外在形式，更应根据行为者的目的及社会影响等实际情况予以客观判断。在如此解释之后，日本最高法院便委婉道出首相等政要的参拜并不违宪的结论。^[11](www.xing528.com)

主张违宪论的阵营所坚持的基本观点是，首相等通过把参拜活动公务化，并将此与特定的宗教设施即靖国神社系结，实际上起着鼓励甚至强制公民信奉神道教及支持其设施的作用，这无异于侵害了现行宪法所赋予公民的信仰特定宗教的自由权利。这个见解得到日本各宗教团体的支持，成为它们与合宪论者对峙的理论依据。^[12]另外值得一提的是，1991年仙台高等法院在对岩手县民众为原告的参拜靖国神社诉讼案判决时，虽对原告方的具体要求予以斥退，但却显示了支持违宪论的见解，即首相等政要正式参拜靖国神社的违宪性在于它能唤起民众对特定宗教的关注。^[13]这个动向应予关注。

3.政要参拜是否侵害宪法赋予公民的和平生存权

合宪论阵营的基本观点是，在现有宪法体制下，国家神道乃至军国主义的复活已毫无可能性可言，故把参拜与军国主义捆绑于一处不过是无顾事实的极端论，原因在于既对日本的宪法精神无知，又不愿正视日本的文化传统。^[14]这里体现的也正是小泉首相等的逻辑，即参拜正是为了促进和平和社会繁荣这个目的。^[15]基于这种把政治家的参拜作为纯属国内问题的思维，日本的一些媒体还把中、韩等国对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抗议视为干涉内政的行为。^[16]

与此相对，违宪论阵营根据日本宪法的和平主义原则，强调有责任在和平状态下维护公民生存权利的政府领导人，如执意参拜战前日本军国主义的象征、现在又置有甲级战犯牌位的靖国神社，那么即便是将此视作张扬战前靖国神社所体现的政治价值也不算过分，因为这对于日本民众来说，就犹同他们拥有的和平生存权受到了侵害。^[17]其次，如国民文化会议的声明所示，违宪论者认为在亚洲各国的受害者看来，日本首相等的参拜就如同对东条英机等战犯进行表彰及对战前日本军国主义予以免罪；^[18]而如果只是限于国内政治而不能以国际政治的广阔视野认识这个问题的重大性，即不能洞察参拜问题及中、韩等国舆论的反弹给日本国际形象带来的负面影响，日本的国家利益最终将为这种基于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言行所害。^[19]值得留意的是，这个认识中虽可见出对周边国家反对参拜的认识有一定的理解，但却并无站于对方立场而把参拜行为与肯定侵略战争直接联系并加以等同看待的视角。

可见，日本社会对政要的参拜问题基本上是在国内法尤其是宪法的框架内考虑其正当性的，所以只要这个关于参拜本质的认识没有根本转换，以及围绕参拜是否违宪的有权威性的司法裁断继续缺位，就等于在社会及法律环境上给保守党政权留下了政策选择的弹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