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百问：昆曲界的医曲传统

42　昆曲界为何有既擅曲又能医的传统

魏良辅在改革昆山腔时，来往于鹿城（昆山）、娄东（太仓）之间，他的弟子也大多是苏南一带人氏。其中梁辰鱼与郑思笠、唐小虞、陈梅泉等人，被称为梁派。他们考订元剧，自翻新调，精研音理，使唱曲与听曲者“取声必宗伯龙氏”。而以进士张新为首的，被称为张派。他“乃取良辅校本，出青于蓝”，与赵瞻云、雷敷民和其叔张小泉（魏良辅的学生），踏月邮亭，往来唱和，号称为“南码头曲”。跟随他学曲的还有顾氏兄弟等一批人。张新标新立异，实际上仍然是“禀律于梁，而以其意稍为均节”。

此外，无锡人安撝吉、潘荆南，常熟人周似虞也曾受教于魏良辅。苏州人钮少雅，少年时代便爱好曲学，25岁时向魏良辅的弟子张新问艺，他自称：“晨夕研磨，继以岁月。虽不能人魏君之室，而亦循循乎登魏君之堂。”

耐人寻味的是魏良辅的弟子中，周似虞、赵瞻云等人既擅曲，又能医，知名度很高。这是什么缘故呢？

周似虞是常熟人，医名吴中。他向魏良辅学曲，“曲尽其妙”。钱谦益在《似虞周翁八十序》中说他“既以医游贤士大夫，又时时游少年场，与游人酒人，轻衣骏马，美酒食，列歌从，如承平王孙”，“每中秋夜坐生公石，歌伎负墙，人声箫管，喧嗽不可辨。翁一发声，林木飘沓，广场寂寂无一人”。

周似虞每年要去虎丘山唱曲，钱谦益写诗称赞“此翁少好游，游兴老不衰”。在千人石上，尽管四处人声箫管，十分喧闹，然而只要他一开腔，人们便能猜出这是谁在歌唱，偌大的广场上顿时寂静无声。一直到八十余岁，他仍然兴致勃勃地参加虎丘中秋曲会，风采不减当年。可见，周似虞实在是一个唱曲高手。(www.xing528.com)

魏良辅另一位弟子赵瞻云，也可与之媲美。他自幼父母双亡，三次娶妻，又三次丧偶。性喜孤伴，好苦吟诵。后来他和魏良辅的得力助手张野塘，都被招为万历年间文渊阁大学士、首辅王锡爵（太仓人）的门客。王锡爵自万历二十二年（1594）请辞回到太仓后，以拍曲为娱。王氏家班（吉芳班）是明清时期江南最重要的家班之一，历时两朝四代，八十余年，一直到清代康熙年间仍然在演出。赵瞻云技艺高超，每至“酒酣耳热，曼为长讴，四座辟易，即群少年竹肉满堂，噤无敢发声者。”（陈继儒《赵瞻云传》）在众多的丝竹歌喉中，他足以技压群雄。王瑞国《赠曲师苏坤生序》也说：“赵瞻云，良辅弟子，太仓王文肃公之客，吾先君子之老友也。先君子亦精于此事，每叹瞻云亡后，《广陵散》不可复闻。”

魏良辅在潜心研究昆山腔之前，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医生，整天把脉开方。假如以拍曲为业，他是很难养家活口的。我们可以这样想象，当时周似虞、赵瞻云等人正是由于先与魏良辅切磋医道，志趣相投，有了很多的共同语言，才渐渐向他学习拍曲，并成为他的入室弟子的。换言之，正是由于他们都既擅曲又能医，有共同的学养、志趣和艺术见解，才常常聚集在一起。

事实上，明清医士蓄乐不乏其人。如明吴履震撰《五茸志逸》记载：上海名医秦昌遇是文学家秦裕伯的裔孙，喜作诗，常和文坛大家来往唱和，著有《澹香堂诗文集》，“家有台池花榭、歌姬舞女”。

或许是从魏良辅和他的弟子开始，昆曲家中有不少人是从医的，或出生于行医为业的家庭。清代曲家、《乐府传声》作者徐大椿，既写出了昆曲史上重要的声乐理论著作，又是一代名医。清中叶著名度曲家叶堂，从祖父到父亲都是名医，本人也不例外。《松江府志》记载，明代名医秦景明到方知府家替知府看病，有两名优伶随行。秦景明不是忙着望、问、闻、切，而先让优伶演唱了两支曲子。方知府听了以后，心情大有转变，病容也减少了几分。秦景明随即开了处方，很快医好了方知府的病。

名曲家兼行医或名医兼昆曲知音，已然成为传统，一直到今天仍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