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状态与自由主义者与社群主义者：桑德尔的核心观点

原初状态

桑德尔的看法是，这种被先验地赋予个性的形而上学的自我描述，不仅是说明罗尔斯指派给自律的绝对优先性所必需的；而且，它的核心地位也在他的正义理论细节中也体现出来。特别是，它是原初状态至关重要的构件，当然也是证明其正义理论正当性的罗尔斯筹划的支点；他著作中的每一个论证都经过了那一富于想象力的建构。如果他的这一有关自我的形而上学描述事实上体现在原初状态中，那么，它便无可质疑地是他的思想基础。

桑德尔声称，关于原初状态下的各方在商谈过程中会如何看待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社会，罗尔斯做了某些有着特殊意义的假定——不同于有关他们在无知之幕下戏剧性地展示的知识的限制条件的假定。在桑德尔看来，这种进一步的假定是实质性的：因为，为了明确各方在思考他们社会的基本制度应该如何建构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必须赋予他们某些有关社会本质的观念以及他们如何期望社会的观念，以及某种他们与社会以及与其他成员的关系如何的观念。

例如，当罗尔斯概括保证正义的价值的诸多条件(正义的环境)时，这些假定便显现了出来：“简言之，一个人可以说，在资源相对稀缺的条件下，只要相互冷漠的人们提出了有关社会利益分配的冲突主张，便具备了正义的环境”。(TJ，P. 128)在桑德尔看来，这种有关造成正义原则需求的冲突形式与本质的表述方式，只有在罗尔斯假定原初状态下的各方将把社会看做是以互利为目的的合作冒险的情况下才有意义。由于罗尔斯谈论“社会利益”似乎是要给予作为个人利益的某种资源的社会成员资格以绝对的重要性；它似乎是暗示说，人们参与社会关系的唯一(至少是首要的)理由就是从没有这种合作就不会产生的利益中获得个人实惠。此外，罗尔斯把各方描述为“相互冷淡的”，也就是只关注增进他们自己的善观念而不是他人的善观念，而且在实现那些目的的时候，相互之间不受具有优先性的道德纽带的约束。

此外，桑德尔意识到，由于无知之幕的限制，罗尔斯并没有声称原初状态下各方的相互冷淡和道德纽带的匮乏也适用于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它们是被嵌入一种陈述方式中的假定，而不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概括，完全有可能的是，在无知之幕升起来以后，各方可能会发现，他们是被对他人的感情与友爱连结在一起的，并且想要增进他们的利益。根据罗尔斯的观点，他的这些假定仅仅具有明了、简单和弱的价值；如果假定仁慈而不是相互冷淡，“将会挫败为以弱的约束为基础的正义理论提供理由的目的”(TJ，P. 149)。但桑德尔发现，有关这些假定的合理性证明是不充分的。一个仁慈的假定将不会在观念的意义上比相互冷淡的假定更有问题或者更容易引起争议；如果罗尔斯的意思是，相互冷淡的假定在现实的意义上是更弱的假定，那么，他就是在表达设置中嵌入了一个有争议的经验性概括，而这个设置是假想用来验证我们有关道德与政治价值的信念的。桑德尔认为，事实上，罗尔斯把这些假定嵌入了各方动机之中，因为它们产生于他的主体观念以及主体与它的目的之间的关系。(www.xing528.com)

桑德尔试图对于他的这一主张证明如下。他指出，罗尔斯把社会描述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善观念的人们的合作体系，是强调根本意义上的多样性与个体独立的一种方式：“……有着相互独立的目标体系的各不相同的人们的多样性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特征”。(TJ，P. 28)当然，关于这一描述，完全可能是一个人的目标体系与另一个人的目标体系是相互重叠或者一致的；如果不是这样，也就不存在合作的基础。但是，这样一种利益认同本身并不是人类社会根本的或者基本属性；相反，根据罗尔斯的陈述，每个人的目标体系的独立才是基本的，反之，那些体系的任何可能的重叠都是某种幸运的意外，这种意外有些时候是可实现的，有些时候则否。

简言之，根据桑德尔的看法，罗尔斯把不同程度的形而上学的重要性指派给了有关人类的两个明显的事实——每个人都是与他同类的存在的多样性之中的一个独特的存在这一事实，以及任何既定的个人的利益与目标都可以与任何其他个人相重叠或者一致这一事实。他把多样性与相互分离的人们看做是人类主体性的根本属性的一个方面(公正地对待这种与他人的分离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一部分)；可是，他把他们在事实上的任何一致的目的选择都看做是至多与他们的环境相关的幸运事实。在形而上学的意义上说，我们首先是独立的个人，而仅仅是后者才使我们建立起与他人的关系并且从事合作活动；所以那些关系无法整合进我们的自我构成。根据桑德尔的观点，把社会看做是根本意义上的合作体系，涉及到这样些观点，即它的成员在为了他们相互之间的利益而进入这个社会的时候便已经具有了个人的本质；他们的合作不必是由利己动机驱动的，但是，在与他人发生这种合作之前，他们已经在根本上具有自我的品质。在这一意义上，人们的多样性优先于他们的整体。

桑德尔论证说，相互冷漠的假定有着相似的形而上学支撑。它当然不是一个人类主体是由自我利益或者利己动机驱动的假定；而是，某种有关人的主体之间的关系形式和一般动机(无论是利己还是无私)的假定：“尽管由(他们的)计划增进的利益没有被假定为自我利益，但它们却是一种认为其善观念值得承认的自我的利益。”(TJ，P. 127)所有的利益都必须是某些个人主体的利益；更为特别地说，它们必须是某种先在的个人主体的利益。在它们只能为自我所拥有这一意义上，它们是一种自我利益；自我的个性并不是由任何那些目的构成的——我的目的永远是我的，从来不会是我。根据桑德尔的观点，罗尔斯不仅假定所有的人都是个体，而且他们是先于他们可能拥有的目的、期望或者利益而被个性化的(他们的身份是固定的)；自我先于它的目的，“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在根本上揭示了我们的本质”(TJ，P. 5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