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俄二国交涉之停顿,在1904年1月初旬,即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中旬之末也。十二月十八日,即西历2月6日,日本对俄提出断绝国交公文,命驻俄使臣归国,同时命其舰队出发,袭击俄舰。二十四日(西历2月10日),两国遂皆下宣战诏书。
兵法曰:“守如处女,出如脱兔。”岂不信哉?日本甲午之役之败我也,以其军事行动之速。甲辰之败俄也亦然。甲午之役,日本以六月十七日(1894年7月19日),对我发最后通牒。是日,即命伊东秋亨率联合舰队占安眠岛附近,以为根据地。二十三日(阳历7月25日),我济远、广乙、操江三舰,护送高升轮船至朝鲜益师,过于丰岛附近,日军遽发炮攻击。我军出不意,济远遁,广乙沉,操江降,高升被击沉。所载兵1200人歼焉。我士气为之大沮,自此不复能益师朝鲜。平壤、鸭绿,所以一败而不可收拾者此也。日本之攻俄也亦然。两国既绝交,其联合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即率舰队出发。二十日(阳历2月8日),袭击俄舰于旅顺口外,败之。俄舰悉走港内,不敢轻出。翌日,其所分遣之舰队,又击败俄舰于仁川。日本之陆军,遂得稳渡朝鲜矣。
俄人之调度,则较日本少迟。宣战后七日,乃以马哥罗夫为东洋舰队司令。马哥罗夫者,俄人迫日本还辽时,以地中海舰队东来示威者也。宣战后十一日,以陆军大臣苦鲁伯坚为满洲军总指挥。马哥罗夫以光绪三十年正月十五日至旅顺(1904年3月1日),苦鲁伯坚以二月十六日至营口(阳历4月11日)皆在战事已殷之候。其未到时,代当总指挥之任者,为极东大总督亚历塞夫。当陆军指挥之任者,为极东第一军团司令黎涅威治,拳匪乱时,统俄兵入直隶者也。当指挥海军之任者,则东洋舰队长官斯陀尔克也。
俄人此时之举动,虽似稍落后,然当与日交涉时,即已陆续调兵于满洲。据当时之调查,俄人在满洲之兵数,实已达4万有余云。(旅顺,步兵1.12万人,炮兵2081人,工兵878人。金州,步兵2000人。大连,步兵6600人,骑兵918人,炮兵750人。凤凰城,骑兵918人,炮兵80人。辽阳州,步兵1000人,炮兵408人,铁路大队1500人。营口,炮兵248人。奉天,步兵910人。吉林,步兵2200人,骑兵160人,炮兵830人,铁路大队3000人。宁古塔,步兵2200人,炮兵455人。伊通州,骑兵750人。横道河子,铁路大队1500人。巴杨子,骑兵184人。海拉尔,步兵3863人。除齐齐哈尔兵数未详外,以上共44533人)此事日人实落后着。当时论战事者,颇以为是日本危。幸日军之至朝鲜极速,犹能成一日据朝鲜,俄据满洲以作战之形势也。
朝鲜与我接界处为义州,义州之对岸为安东。安东为通商要地;以兵事论,则鸭绿江左岸之形势,当推九连城;而凤凰城其次冲也。日兵既破俄舰,乃使其舰队护送第十二师团,于仁川登岸。正月二十四日(阳历3月11日),向平壤,据之。二月十二日(阳历3月28日),进据定州。定州者,平壤、义州间之要地;高丽王氏,筑之以御契丹,且控制女真者也。二月十九日,遂进至义州(阳历4月4日)。时日本又使其近卫师团及第二师团于镇南浦上岸。先一日,亦至义州。于是合三师团为第一军,大将黑木为桢统之,以向辽东。俄人是时之举动,颇为迟滞。日兵至义州时,对岸俄兵尚未大集。闻日军洊至,乃亟征调,使其第三、第六两师团当前敌。皆俄东方之劲旅也。亚历塞夫欲令其迎头痛击,以挫日兵之锐气云。俄兵主力集于九连城,左翼在水口镇,右翼在安东之东南。日兵夹鸭绿江,与之相持。至三月十二日(阳历4月27日),日乃命工兵筑桥,以炮兵掩护之。俄人百计妨害之,而日本工兵冒险前进。十四夜,三桥俱成,日兵遂渡江。俄人力战,不能御。十六日,九连城遂陷(阳历5月1日),是为日俄陆军第一次大战。亚历塞夫闻第三、第六师团之败,为之夺气云。各国观战者,多谓俄人遇劲敌矣。日兵遂向凤凰城。
俄人所据奉天之要地,北则辽、沈,南则旅顺也。日本于第一军规渡鸭绿江时,又使其大将奥保巩,率第一、第二、第四师团,为第二军。以三月二十日(阳历5月5日),自貔子窝登岸。奥保巩分军为二:以其半守貔子窝、普兰店,以距俄辽阳援军。而以其半攻金州。金州者,旅顺之后蔽也。其通旅顺之道,有山曰南关岭,形势绝险。其南门外,有山曰扇子山,筑炮台其上。其机关炮,一分钟能发至600响云。守御之固,实有金城汤池之势。俄人尝宣言:“日本欲破金州,至速非两月不可。”非谩言也。奥保巩既分兵,转战至金州城下。四月十二晨,(十一日夜半,阳历5月26日)大雷电以风,继之以甚雨。日兵乘机猛进。工兵以棉火药炸其东南二门,毁之。金州遂陷,而南关岭之守犹固。日人以海军入金州湾,与陆军协力,卒攻克之。遂占柳树屯、青泥洼等处。旅顺之后路绝矣。
时俄总指挥苦鲁伯坚驻兵奉天。苦鲁伯坚之战略,欲集大军数十万于辽、沈,与日人一战而挫之。以俄兵运调较迟,非更数月,不能大集;而日兵届时必已疲敝,欲徐起而承其敝,以规先败后胜之功也。故不肯浪战,坐视日军之据貔子窝不击。及是,旅顺之形势危急,俄人多主速援者。其参谋本部为所动。乃由俄皇电命苦鲁伯坚出师。苦鲁伯坚不得已,集大兵于得利寺,号称20万。据当时军事学家之计算,谓俄兵之在得利寺者,实不过3万。苦鲁伯坚盖故为是虚声恫喝,冀以寒日人之胆,犹是其不愿浪战之故智云。日人虽明知20万兵之说为虚辞,然恐旷日持久,俄兵之集者渐多,其力渐厚,则旅顺不拔,而金州且危。奥保巩乃留第一师团守金州,而率第二、第四两师团,逆击俄兵于得利寺。五月二日(1904年6月15日)破之。时苦鲁伯坚驻兵大石桥,辽阳守备颇虚。日兵乃沿铁路而北。八日陷熊岳。二十六日(阳历7月9日)陷盖平,苦鲁伯坚虑辽阳有失,乃留步兵四师团守大石桥,而自还沈阳。(www.xing528.com)
大石桥者,辽阳之南蔽也。俄人故以重兵守之,四师团外,又佐以炮兵一中队,铁网、地雷遍布。炮兵所据地势尤胜。日人既决取辽、沈、旅顺,乃使乃木希典组织第三军,以攻旅顺,而使奥保巩专攻辽阳。奥保巩之兵,以六月初旬进攻大石桥。俄兵抵御极力,其炮火尤猛,日兵不得进。日炮兵屡易阵地攻之,皆无效。日人不得已,乃不顾损失,督兵猛进。十二日夜(阳历7月24日),日兵苦战,克俄坚垒二。俄人胆落,遂退兵。明日,日兵据大石桥。大石桥既失,营口、海城、牛庄皆不能守。遂于十四日(阳历7月26日)及二十一日(阳历8月3日)相继俱下。自此俄兵无复南下之望,旅顺之救援遂绝。苦鲁伯坚是役,实绝似甲午之役,我宋庆、吴大澄等力战于海、盖、牛庄、营口之间而无功。而俄人自旅顺被封锁后,专恃营口,秘密输入军械,及是,则秘密输入之路亦绝,而辽、沈之形势愈穷。亦绝似甲午之役,辽西战败,而山海关遂孤危云。故得利寺、大石桥两战,实于日俄战役之胜负,大有关系也。
当日本第二军之自貔子窝登岸也,第一军亦向西北进。二月二十一日(1904年5月6日)陷凤凰城。明日,下宽甸。其正兵遂向摩天岭进。摩天岭者,凤凰城、辽阳间之天险也。甲午之役,依克唐阿以3000人守之,日人屡攻不能得志焉。是役也,日人以六月五日(阳历7月17日)举兵猛攻,克之。俄人暂退。旋发奇兵夜袭,不克。越数日,复以七联队之兵反攻。以日人接战甚猛,卒不能下而退。二十日(阳历8月1日)日兵遂进占本溪湖。距辽阳咫尺矣。
初,日人虑第一二军声援不接,别遣野津道贯率第十师团,由大孤山登岸,以为策应。时四月初六日也(阳历5月19日)。后遂编为第四军。第四军以四月二十五日(阳历6月8日)克岫岩,与第一军联络,遂向分水岭前进。分水岭在岫岩之北27里,乃辽阳、海城之侧面也。俄人以三月之功,筑成要塞,以步兵五大队、骑兵二联队守之。有炮18门。其难攻亚于大石桥。日兵以五月十四日(阳历6月27日)力战克之。六月一日(阳历7月13日)遂陷析木城。于是一、二、四三军,皆逼辽阳矣。
日本乃以大山岩为满洲军总司令,儿玉源太郎为总参谋,节制诸军。大山岩者,中日战时,以陆军大臣总前敌;儿玉源太郎,则以陆军次官,代之留守者也。大山岩以五月十三日(阳历6月26日)受命,十八日(阳历7月1日)启行。先是在满洲诸军,皆受节制于东京之大本营,虽调遣多协机宜,而赴机终不甚捷。至是则旌旗变色矣。儿玉乃划策:以第一军为右翼,出辽阳之东北;第四军为左翼,出其西北;而以第二军攻其正面。以七月十五日前进。俄人亦集全力以守,于要地皆筑坚垒,掘深沟。日兵分途苦战,至二十四日(阳历9月3日)乃陷驻跸山。驻跸山者,唐太宗征高句丽时驻跸之所,俄阵地之中坚也。日兵力战,乃夺之,易其名为破阵山云。明日,辽阳遂陷。是役也,日兵死伤者至17500人。实开战以来所未有也。
辽阳陷矣,旅顺被封锁矣,满洲之战事,遂可谓告段落乎?未也。大规模之战役,最要者,在摧破敌人之主力军。敌人之主力军,苟未摧破,则小捷虽多,略地虽广,一旦大战败绩,仍不免土崩瓦解耳。俄国西伯利亚铁路,本系单线;贝加尔湖一段,又未竣工,故其运输不能甚捷。辽阳陷后,而西方精锐,始集于东方。计其数,盖达九师团云。于是俄皇以七月二十八日(阳历9月7日)下“更不得后退”之命。苦鲁伯坚乃编制诸军,分为四队:以第一、第四、第五军团为正军。使名将塞尔巴夫统之,以攻辽阳。而命列威士统第二军团,出辽阳之东南,以断日之归路。以第三军团及其余军为总预备队,以备策应。其意盖欲一举而败日人也。编制既定,集全军而训之。谓“兵力已集,破敌在此一举”云。于是以八月二十日(1904年9月29日)下总攻击令,反攻辽阳。日人亦分军为三以逆之。自二十五日(阳历10月4日)开始接战,至九月二日(阳历10月10日)日兵乃渐得势。又续战四日,日军诸路皆捷。俄兵乃退守浑河北岸。是役也,日兵之死伤者15900人。俄兵遗弃于战场者13000人,死者实4万云。此次反攻之所以无成,(一)以俄兵新至,疲劳未复;(二)以辽左早寒,途中已有积雪,于进攻颇不便也。
然苦鲁伯坚固良将也。其在辽阳也,度势不能守,则下令进攻;于攻势之中,下退却之令。故其兵不纷乱,损失极微。其后反攻虽无成功,而退守之军,仍甚严整。日军不能随而击破之,其主力固可谓犹在也,然日军是时,亦已疲惫;且天气益寒,不利攻击,乃夹浑河休军。而于其间,以全力攻下旅顺(见下章)。苦鲁伯坚则于其间出奇兵,命新到之骑兵团,犯辽西中立地,以攻牛庄、营口。日人出不意,颇狼狈。旋得援军,拒却之。苦鲁伯坚又命克里伯尔克以兵8万,袭日第一军,败之黑沟台。日人合第二、第三、第八师团往援,乃复其地。是役也,俄军死伤者几2万焉。日兵之战斗,亦可谓勇矣。然俄兵之至者益多。大山岩谓“不击,将酿成大患”,乃亦续调兵于本国。光绪三十一年乙巳岁首(1905年2月初旬),新军陆续至。于是两军复大战。是时俄兵之数,步兵38万,骑兵2.6万,炮兵3万,大炮1300门。日本步兵20万,炮兵、工兵、辎重兵合15万,大炮1100门。阵地之长40余里。实开战以后未有之大战也。俄人分军为四:以第三军为中坚,第二军阵其左,第一军居其后,而以第四军为总预备队。日以第四军为中坚,第一军为右翼,第二军为左翼,第三军为最左翼,而以川村所统之第五军,渡鸭绿江新至者为最右翼。布置既定,两军各严阵以俟时。大山岩以第五军新至,锐气方盛,命其先进。于是第五军以正月十六日(1905年2月19日)向抚顺方面进攻,以拊奉天之背。苦鲁伯坚误为日军主力所在,命总预备队往御之。于是日第一军,以二十四日(阳历2月27日)渡沙河东北趋,以为第五军之应援。第二、第四军,同时向正面进攻。又遣第三军出俄军之西北。俄与日正面之军相持,凡10日,胜负不决。第五军亦为俄所拒,不得进。而出西北之军,为俄人所不及料,以二十六日(阳历3月1日)陷新民,绕出俄军之后方。二月三日(阳历3月8日)断奉天以北之铁路。俄人至此,知全军形势,已陷于日军包围中。不得已,下令退却。日正面之兵,乘机猛进。至五日,遂陷奉天。其出东北面之军,以先五日陷抚顺,与俄兵相持,至此亦与他军联络云。是役也,日军死伤者4万余。俄军死者2万,伤者11万云。于是俄军形势大坏。苦鲁伯坚辞职。大将李尼维齐代之,整理败兵。日军乘机进据开原、铁岭。俄军一时不能再战,日兵亦无力再进,而满洲地方之陆战,于焉告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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