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义工营伟华：回到教育原点，拯救新教育实验

一直想写她，一直没有写。

一是因为她是一个低调的人，一个“左手做事不让右手知道”的人，一个不断提醒我让她“安安静静地做点可以做到的事”的人；二是因为铁皮鼓的《营姐》一文，已经淋漓尽致地刻画出她的个性与品格，我很难超越。

但是，我还是要写，为了记录新教育实验的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为了让我们的团队了解她配合她。而且，章敬平先生在2006年7月24日的《经济观察报》的文章《新教育进京赶考》中已经让这个“美丽而睿智的女人”成为公众人物。

认识她有点偶然。2006年元旦，在数百封新年贺卡中，我发现了一个没有联系过的人——苏州新鸿嘉的营伟华。她感谢我对于西部阳光事业的支持，我很奇怪，因为西部阳光是我发起成立的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的一项公益事业，每年暑期组织大学生到西部义务支教。一了解，才知道西部阳光的幕后英雄就是她。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尚立富，就是在她的帮助与指导下，开始建立了团队，开始成立了基金会。从租办公用房到购买家具，从出版简报到募集资金，几乎是营总手把手地教会了这些年轻人。我突然回忆起，立富曾经在苏州做过西部支教的展览，曾经在苏州的一个艺术沙龙举办过西部阳光的说明会，这些大概也是营伟华在后面支持。应该是我感谢她。

我很礼貌地回了一张贺卡，表达了我的感谢与羡慕之情。这个已经到苏州创业近4年而且一直在支持公益活动的营伟华才正式浮出水面。2006年1月21日上午，在她回台湾过春节的前一天，我们在观前街的雅戈尔见面。她告诉我，2004年4月在看中央电视台的面对面节目的时候，她认识了尚立富，当时就想支持这个年轻人实现他的梦想，于是每月电汇小额资金，并且要求公司的员工一起支持西部阳光。2004年9月开始加大力度，拉进她20年的好友，在上海的台湾企业家周小丽，出资200万成立了基金会。她说：“西部阳光，并不是我的力量，而我只是小舢板，引介大航母。2005年秋天，在看《南风窗》时，我看到朱老师的新教育采访文章，非常激动，我觉得很想做点事，才冒昧与朱老师联系，虽然早知道朱老师一直鼎力支持西部阳光，但身为苏州市民不愿打扰你这位苏州大家长。”

在交流的过程中，我知道她是淡江大学中国文学系的高才生，在台湾有着22年的房地产经验和非常优越的生活条件。我问她，为什么放弃在台湾的一切来大陆创业？她说：“如果，你知道我的父亲，会听马思聪的思乡曲流泪，那么就不会奇怪我放弃台湾的高职高薪而来大陆。”我问她，我认识的台商很多，为什么很少像你这样热心公益？她回答：“如果，你知道我的母亲，会去监狱为死刑犯祈祷，那么就不会奇怪为什么支持公益事业和自己创业一样重要。”

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谈得很多，仿佛像很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最后，她拿出一张两万元的支票，说是给新教育的“见面礼”。我有点紧张，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简直有点像“受贿”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她差不多把自己的薪水全部用来支持公益事业，经常是只剩下一张来回台湾的飞机票的钱。

在台湾，她曾经给我发过一个短消息：“朱老师，为了新希望工程，几乎辗转不寐。我会在这次年假中想好一些方案，在回苏州以后尽快请你过目并召开工作会议，可执与否再做定夺。”春节一过，营总很快回到苏州。她告诉我，她已经把公司的具体管理工作交给袁继峰总经理，她自己的主要精力是为新教育做义工，她会像训练袁总一样帮助我们成就新教育的事业。她说，为了新教育事业，她愿意加入这个理想团队，“承受挫折、打击、冷漠、讥讽和怀疑……无怨无悔，坚持到底，如是在我辞世之时，或可觉得此生亦是丰富之旅。”从此，“新教育义工营伟华”成了她名片的重要头衔。

她知道新教育实验没有自己的宣传材料，便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她甚至为这个宣传册取了一个戏剧性的名字——《一群傻子跟着一个疯子》。她说，她要印成中、英、日三种文字，使之成为图文并茂的作品。为了编写这个册子，营总不知道请了多少人，不知道红过多少次脸，不知道产生过多少误会，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终于，在2006年的北京会议上，1000本精美的新教育实验的宣传册装进了代表们的材料袋里。不用说，所有的费用，都是她个人支持的。

她知道新教育实验面临许多困难，没有专业人员，没有研究资金，网站运营艰难，缺乏可持续发展的能力。她主动提出成立公司，帮助新教育“造血”。她与卢志文一起为公司起了一个很有韵味的名字——“鼎新”，即鼎力支持新教育的意思。她在她自己公司不大的办公区域内部，专门腾出一间房子；在自己公司并不富裕的人员中，专门抽调一人帮忙，用于“鼎新”的筹备。她甚至动员自己的好朋友戴馨贤从厦门来到苏州加入新教育团队的义工队伍。

2006年2月18日，当我在北京接受2005年中国十大教育英才颁奖的时候，父亲溘然离开人世。当我星夜奔丧回到老家的时候，营总发来了这样的短消息：“朱老师：我知道在这时打扰您很不恰当，但恰是在此时，我决定将我个人在新鸿嘉股份的50%赠予新教育事业，可能数字很小可能数字很大，都是我追随新教育的心意。不必言谢，这是上帝的旨意。”我知道，她是希望在我悲痛的时刻给我一点心灵的慰藉。

铁皮鼓在他的文章中这样描写营总：“营姐的成功有相当大一部分来自于她彻底的诚实。她是生下来就受洗的基督徒，从来没有过作弊的经历，这在这个时代是难以想象的。她的女儿甚至连盗版的东西都不买，偶尔有一次买了盗版的CD，回来就跟营姐忏悔。因为这种诚实，在她三十多岁的时候，每年从她手上签字的金额就已经有上亿台币，只要她签过字的，老板就不会过问。”

而不久前营总在新鸿嘉的网站发表的一篇文章《江山有待》，更是让我们透过她那美丽文字看到她那颗美丽的心灵。文章全文如下：

在高中一年级时，我被选派代表学校参加文艺营。住在依山傍水的淡江中学，红砖仿英国牛津的校舍，青色山坡上，群鸽 飞过，远方淡水河成S型，迤逦入海，淡淡腥咸的海味，空气中 传来琴室的练琴声……这么美的地方，多么好的青春。年轻的 男孩女孩们，将共聚7天，学习如何编辑校刊，如何寻找写作素材，如何锻字炼句；啊，文学的心，将和同路人一齐饱食飨宴盛典。

就在这文艺营中，我聆听到的一句话，从而影响了我16岁 以后的人生观。是一次下午名家讲座，请到当时颇富诗名的痖弦 来演讲，他的谈话内容，现在已全然不复记忆，但他结束演讲的最后一段话，穿过30多年的漫长岁月，依然清晰印烙在我脑海中。

他说，“或许你们认为我就是一个卓然出众的作家，但是，我，只是一名清道夫。一名清扫街道，扫除垃圾，搬走障碍物的清道夫。当一切都洁净了以后，铺上红地毯，恭敬地站在一边，等候真正大家级的人物出现，等他的到来，鼓掌喝彩。”

我不知道当年相聚的伙伴们，今天在哪里？在那次分别后，再也没能共处，我不知道别人7天之后的收获是什么？

在那以后，我回到学校，编过校刊，当过图书馆长，毕业时 荣膺毕联会委员、毕业纪念册主编。这一切的训练对我以后的 工作，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但时至今日，我真切地知道，是痖弦的那一次谈话，影响最 深最远，因为我自己清楚了，自己只是一名清道夫的角色。

基于爱美的女性思维，我把它修改为，我只是一名园丁的角色。捉虫，除草，洒水，但我决不是那个有资格踏上红地毯，接受两边排列人群喝彩的人。(www.xing528.com)

我学会了欣赏别人比我更好、更美、更优秀的事实，我只要 在花园里尽一分力气，可以让花开簇簇早日到来，就非常满足。

我只要在文学的殿堂里，做一名贪婪的读者，疯狂的阅读，如同站立两旁，向走在红地毯上的大师们鼓掌，拍肿了掌心，就非常开心。

我只要在工作的领域里，培育出一代比一代更优秀的后继晚生们，让他们卓尔出群，不羁风采，就非常乐意。

如是我般的园丁们，心甘情愿地洒扫勤耕，才华横溢的大师就会翩然到来。不负岁月静默的等候。

谨以此篇短文，送给新鸿嘉人。

营伟华2006年，淡淡三月天

“寻找比自己更出色的人，为他们铺好红地毯”，这就是营总的品格。其实，凭她的睿智与人格，她完全可以做很大的事业，赚很多的金钱，但是她总是把帮助别人成就事业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她经常对我说：“朱老师，你是灯塔型的人物，而我只能是小火把，为灯塔加点柴，火把才有价值。”她还说，其实我们都是借助支持您的理想来实现自己的人生大梦。她在短信中曾经写道：“选择公益，选择新教育，收获最大的是我，非常荣幸我有这个机会，非常谢谢你给予这个社会朴实而坚定的力量！”

我感觉，营总的心灵美，源于她那对于崇高的不可遏制的追求和对于弱小的不可遏止的同情。与铁皮鼓一样，我也听过她在台湾参加许多公益团体的故事，其中最惊心动魄的是她参与成立的基金会帮助台湾雏妓的事情。因为当时的台湾警匪勾结，要改善雏妓的命运不但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且可能有生命危险。当她与对方谈判的时候，上了膛的枪就放在桌上，用报纸包了起来。而为保护雏妓基金会筹款，曾经是她业余生活的重要内容。此外，环保、教育、帮困等公益事业，几乎伴随着她的职业生涯。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就是他（她）的阅读史。热爱读书，不仅让女人更美丽，而且让女人更有智慧。在营总的办公室，最醒目的东西就是她的书架；她给员工最珍贵的礼物，经常是她最喜欢的图书。我也有幸得到过她赠送的《读书的艺术》等图书。她曾经在《无禁忌的关怀》的文章中提到过一长串作家和作品的名字：杜斯托也夫斯基、高尔基、普希金、契诃夫、罗曼罗兰、莫泊桑、杰克·伦敦、王尔德、川端康成、夏目漱石、钱钟书、老舍、巴金、鲁迅、沈从文、张系国、黄春明、钟理和、王文兴、白先勇、陈若曦、余光中、张晓风、陈映真、吴鲁芹、龙应台、杨唤、雷骧、罗智成、郑愁予、吴晟、李锐、张炜、韩少功、莫言、余华、贾平凹、苏童、王安忆、李碧华、黄碧云、平路、肖曼、古诗十九首、诗经、唐诗、宋词、元曲……这些名字，足以让任何一个中文系的学生晕倒。营总告诉我们，即使再忙再累，她也会抽出读书的时间，哪怕几页纸。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不管是深夜还是午后，在飞机场，在火车上，在约会见面对方尚未出现的时候，她都会拿出随身书，“沉静在文字凝练、思绪飞扬的书中世界。”她经常说这样一句话：“来不及，还有太多要读的书，来不及了……”

她的睿智还体现在她的工作中。每天早晨，她会用心思考一天的工作，理出头绪，才会走进办公室。新鸿嘉的核心价值观“诚实、专业、团队”，是她对员工提出的基本要求。面对现实，是她为自己的员工提出的工作座右铭。其实这也是营总认为的最重要的生存智慧。她经常对自己的员工说：我们渴望在代理事业的领域，成为实力代言人，从而成为服务业中受人尊敬的公司。如何做到？就必须“以平实的态度，切实的执行，诚实的人品，厚实的理论，认真地做好经过手的每一件事。然后，放下一切曾经获取的掌声，冷静理性的脑，配合温柔感性的心，迎接下一个，再下一个，无数随之而来的挑战”。因此，她用自己的睿智，征服了许多业主，也征服了自己的员工。前不久，新加坡的一家公司主动邀请营总的公司作为他们在中国的战略合作伙伴。

对于新教育事业，营总像对待自己的公司一样认真地思考与经营，充分体现了她的睿智。她为每一件工作制定了时间表，她为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去奔波。为了给新教育筹款，她建议成立图书出版公司，并且亲自去成都和北京考察，结果她力排众议，选择了品质最好的合作伙伴。为了说服卢志文全力以赴投身新教育事业，她亲自去苏北宝应做工作。所有与新教育有关的会议，她都会认真地参加。2006年“五一”节，我们在上海召开了以“制度化生存”为主题的新教育工作会议，她全程参与，而且提出许多建设性的意见。所有与新教育有关的人，她都要去见，无论他在天涯海角。她的日程表上，新教育占了绝对的空间。

最让我感动的是，为了消除误会，改善和无锡灵山慈善基金会的关系，她多次亲自去拜访有关工作人员，并与赵一平成为很好的朋友。在她的努力工作下，无锡灵山终于捐赠500万元支持新教育的事业，而灵山的当家人吴国平先生在父亲病危的情况下，毅然出席了在北京的签约仪式。事后，营总给赵一平写了这样一段话：“俯仰无愧天地之间，我们结缘，不仅在新教育，而是出世的无欲无求和入世的不放弃。很高兴也很荣幸认识你并且得到大力支持。新教育是沉疴已久中国教育的千秋大业，我们此生可为之付出，已是不辜负了。”

她用自己的睿智和热忱，感动了每一个与她打交道的人。她受我的委托去上海拜访的一个企业家，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明怎样“让我们仅有的商业谋略赚钱技能得以有深切的意义”，结果，很快就有了500万的“××新教育基金”。她去北京拜访新华立品的黄明雨先生，用自己的读书故事感动了这位资深的出版人，最后决定加盟新教育的团队。就这样，产生了一个个奇迹，新教育事业发展的大框架开始形成。我对她说，营总，2006年应该是“新教育的营伟华年”！她却淡然一笑：“什么营伟华年，少消遣了，呵呵！”

当然，营总也有烦恼的时候。尤其是在新教育团队内部办事效率不高，执行力不强的时候，她往往会不留情面地批评。作为一个新进入这个团队的人，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不理解甚至不配合。终于，在前不久她回台湾短暂休假的时候，她给我发了这样一封委婉“辞职”的信：

思考了一整天。我非常谢谢朱老师的赏识，只是我觉得累了，我需要长长的休息。离家太久太远，也想回家，也该回家了。新教育会吸引更多更优秀的理想寻梦追梦人，我期盼宽容以待，荣辱与共，真正做到同舟共济。祝愿全力以赴的我们终 将为彼此喝彩！

当然，我不会轻易地“放过”她。我说，我会尊重她的选择。但是，新教育事业才刚刚起步，我们的路还很长很长。大家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是我没有选择。那13个实验区、500多所实验学校、5万名教师、80万名学生怎么办？“教育在线”网站怎么办？其他人可以离开，但是我不能。

也许是我的真诚感动了她，也许是她真诚的本能说服了自己。很快她发信给我解释：“不是不喜欢新教育和朱老师，只是想到一些我不理解的事，就会觉得可能渐行渐远。”她说，她只是想在不复杂的环境中，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就像新鸿嘉那样人人坦诚，兄弟姐妹大家庭。她说，她只能接受简单的人，做简单的事，不愿意没有原则地生活。我说，我能够理解。但是新教育需要包容需要理解，需要不同个性的人才。她说：“像你这般万流汇海的包容力，我看你连陈水扁也容得下吧！”我说，如果陈水扁放弃“台独”，能够改正错误，我可以包容。她笑了。我说，当有一天新教育和朱永新不值得你信赖的时候，你当然可以而且应该离去。

营总写了这样一段让我非常感动而且永世难忘的话：“我喜欢你这种不拖泥带水的风格，我有时太多原则以至事业小打小闹难成大局。好！只要朱永新不言退，我全力以赴挺到生命终结日，OK？”这其实也是我与营总为了新教育事业的“一个美丽而睿智”的约定。

营总的故事还有许多，而且还将继续。新教育的营伟华年才刚刚开始。我们期待着这个“美丽而睿智的女人”，这个新教育的一号义工，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故事，带来更多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