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我多次参加教育非政府组织(NGO)的会议,对如何改变我国西部地区的教育面貌有了不少感性认识。到民进中央工作以后,因为工作原因,我对西部教育问题进行过一些调研,更加强烈地意识到,当我们怀揣爱心,带着资源与技术来到西部,首先要考虑的是何谓西部(西部观的问题),西部教育究竟需要什么,我们能为西部教育带去什么。
许多教育NGO使用直接扶贫的方式,帮助西部建立校舍、图书馆,资助西部孩子读书或者直接捐助金钱等,这些工作都是卓有成效的。但是,到目前为止,负面作用也不可低估。因为在许多教育NGO看来,西部往往与贫穷、落后、封闭、保守等词联系在一起,而他们则容易从心态上扮演“救世主”的角色。这种心态导致了在文化冲突中的一种非常微妙的变化,本来天真无邪的西部孩子,在一群不同文化背景中走过来的援助者悲悯目光的注视下,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贫穷的,进而产生了一种文化上的自卑感。因为贫穷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们在援助的同时,将“贫穷”带给了西部,在西部孩子的心灵深处打下深深的烙印,这样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实际上,NGO不可能真正地解决西部的问题,这种援助假如不恰当,必定造成西部孩子心态的扭曲,孩子会这样想:我是贫穷的,所以你应该给我援助。许多NGO在西部遭遇大量伸手要钱并且毫无感恩之心的现象,就是拥有这种西部观而造成的后果之一。
现在,越来越多的NGO开始反思,他们意识到,仅仅给钱和物资不但解决不了西部的问题,反而还会助长伸手要钱、要物资的风气,这样会将西部进一步推向贫困。于是,他们开始更多地帮助西部完善“造血”机能,提供资源,培训人才,这种导向无疑是一种进步,也是目前许多NGO的工作方向。但是反思一下,把资源带给西部的背后,NGO的西部观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本质上仍然是想彻底地改造西部,没有多少人真正地反省一下自己的西部观。在许多时候,他们不妨自问一下:西部为什么需要改造?西部需要怎样的改造?我们的文化模式是西部未来的方向吗?是用我们的文化、我们的生活方式来替代西部原有的生活方式,还是东西部在全球化背景下以不同的方式同步迎接未来?这些问题如果没有思考清楚,恐怕NGO的努力仍然会有很大的局限性。
由我发起的“新教育实验”从2006年开始介入西部教育,为贵州省凤冈县的部分教师提供培训,协助其专业发展。此前,不少NGO在西部修建校舍,我们所走过的地方,学校都比较漂亮,但是我们发现,虽然校舍变了,但是搬进漂亮新校舍里的教师与儿童并没有发生变化,从教育观念到生存状态,都与在破旧的校舍里没有本质的不同,这迫使我们反思。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重新考虑西部观的问题。在我们看来,西部不应该与贫穷、落后等词联系在一起,而应该与清贫、诗意、俭朴、自然、恬淡等词联系在一起。事实上,西部教师与儿童的幸福感,并不比东部教师与儿童弱。因此,东部的生活方式并不是唯一的生活方式,尊重西部文化,尊重西部人的生活方式,应该成为我们西部观的基础。(www.xing528.com)
但是,这种尊重并不是指不需要作为,而是指要防止文化优越感,要进行东西部对话。事实上,清贫思想、俭朴生活正是疗救东部“现代病”的一剂良药,是一种更为健康、更为本真、更为人性、更为环保、更为现代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要强迫西部人改变这种生活方式而追求以大量破坏和耗损资源为代价的所谓的现代生活方式呢?不但不应该强迫,在许多方面还应该向西部学习。同样,西部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这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因为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西部教育从品质上也需要提升。
基于这种考虑,我们在西部开展了教师课程与儿童课程,希望通过持续多年的努力,为西部教育略尽绵薄之力。我们的以“晨诵—午读—暮省”为核心的儿童课程,是一种更为先进、更为生态、更为自然的课程。这种课程带给西部儿童,有助于西部儿童形成良好的自我认同,这也是西部的自我认同:幸福不在“山那边”,不在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幸福就在这里,在时下。
在教师培训中,我们力求帮助西部教师理解教育,改进教育教学,提供可操作性强的专业发展路径,并提供切实的帮助。更重要的是,我们也努力在与西部教师的对话中,帮助他们获得对西部的自我认同,消除文化自卑感,形成良好的西部影像。同时,也通过对话,希望他们协助西部儿童自我认同,从而改善文化生态,真正地过上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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