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奥西波维奇·雅各布森(1896—1982)是莫斯科语言学小组的创始人之一,捷克布拉格学派和美国纽约语言学小组的发起人之一,结构主义的奠基人,也是俄国形式主义的核心人物之一。
雅各布森早在中学时代就注意收集民间文学语言材料,1914年他完成了在拉扎列夫东方语言学院的学习,转入莫斯科大学,1918年毕业。在莫斯科大学学习期间,他创建了莫斯科语言学小组,后来在形式主义运动中该小组与诗歌语言研究会合并。
1921年至1939年雅各布森移居捷克斯洛伐克,成为布拉格语言学小组最活跃的成员之一。在布拉格期间,雅各布森完成了自己最初的两本论著《俄国现代诗歌》(1921)和《论捷克诗歌》(1923)。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雅各布森流亡美国,在纽约创建了语言学小组,曾在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教授普通语言学和斯拉夫语言文学。他著的《普通语言学论文集》法语译本于1963年出版。他发表过一些有关诗学、语言学的论文,尤其是关于诗律学、语法意义、形式结构等方面的研究文章。
俄国形式主义要创建新的文艺学体系,就必须对文学研究的对象、任务作出新的解释。
从俄国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发展的传统来看,无论是革命民主主义批评家,还是学院派的批评家,都从文学与其他科学的共同点着眼,主张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文学的任务是为社会的民众服务。因此他们在研究文学创作时,虽不忽视形式问题,却更重视思想内容。雅各布森等形式主义理论家则相反,他们注重探索文学区别于其他科学的独特性。他们强调,任何一种文化形态都有自己的具体特性,比如,科学有科学性,艺术有艺术性,文学也同样有文学性。文学性就是文学的性质和文学的趣味。文学性就在文学语言的联系与构造之中。
早在1921年,雅各布森就十分明确地指出:“文学科学的对象不是文学,而是‘文学性’,也就是使一部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东西。不过,直到现在我们还是可以把文学史家比作一名警察,他要逮捕某个人,可能把凡是在房间里遇到的人,甚至从旁边街上经过的人都抓了起来。文学史家就是这样无所不用,诸如个人生活、心理学、政治哲学,无一例外,这样便凑成一堆雕虫小技,而不是文学科学,仿佛他们已经忘记,每一种对象都分别属于一门科学,如哲学史、文化史、心理学等等,而这些科学自然也可以使用文学现象作为不完善的二流材料。”[1]雅各布森批评当时的许多文学史家把文学作品只当成“文献”,结果使自己的研究滑入了哲学史、文化史和心理学史等别的学科之中。
在形式主义理论家们看来,不能从社会生活方面、作品的内容方面去探讨文学性,而只能从作品的艺术形式中去找。雅各布森则更进一步说明,不能从单部的文学作品中去寻找。他认为,文学性不存在于某一部文学作品中,它是一种同类文学作品普遍运用的构造原则和表现手段。文学研究者不必为研究作品而研究作品,更不应从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方面来肢解作品。文艺学的任务就是需要集中研究文学的构造原则、手段、元素等等。文学研究者应该从具体的文学作品中,把它们抽象出来。
例如,在评论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复活》时,研究者不必对小说内容加以概括,或者从某个固定的原则出发在小说中寻找证据,也无须从形式的角度,根据小说的上下文来研究《复活》自身的结构和语言特色,而是需要在深入分析小说文本的基础上,从语言学的方位探讨《复活》的内在构造原则与同类叙事作品的构造原则之间的联系,把《复活》变成一种传达语意的手段。
雅各布森等形式主义者如此看重文学性的探讨,强调艺术形式的分析,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们认为,文艺学只有从形式分析入手,才能达到科学的高度。因为对作品的结构原则、构造方式、韵律、节奏和语言材料进行语言学的归类和分析,就如同自然科学一样,较为可靠和稳定,很少受社会政治环境等因素的影响。相反,如果从作品的内容展开研究的话,很容易受政治形势等外部因素的左右,文艺学很可能成为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思想史等学科的阐释者。艺术内容是不定的、可变的,随着阐释者不同的解释而赋予不同的意义。艺术形式则是固定的、不变的,可以而且容易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
所以,俄国形式主义者坚信,文学研究者只有把握文艺的本质,从事形式分析,才能达到科学的境地。雅各布森干脆声称,现代文艺学必须让形式从内容中解放出来,使词语从意义中解放出来。文艺是形式的艺术。(www.xing528.com)
雅各布森作为一位语言学家,在早期活动中提出“文学性”这一概念之后,始终努力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明文学性。从他对文学性的解释中我们不难看到,雅各布森由俄国形式主义经布拉格学派,最终到现代结构主义所留下的探索的足迹。
雅各布森指出,文学性存在于文学作品的语言形式之中。他从分析诗歌语言入手,把诗歌放置在语言的交际环境中加以探讨,试图从语言功能上来阐释文学性,说明诗歌语言的特征。雅各布森认为,如果说,造型艺术是具有独立价值的视觉表现材料的形式显现,音乐是具有独立价值的音响材料的形式显现,舞蹈是具有独立价值的动作材料的形式显现,那么,诗便是具有独立价值的词的形式显现。他的意思是,诗的本质不在指称、叙述外在世界的事物,而在具有表达目的的诗歌语言(词)的形式显现。换言之,“诗的功能在于指出符号和指称不能合一”[2],即诗歌(文学)语言往往打破符号与指称的稳固的逻辑联系,而为能指与所指的其他新的关系和功能(如审美)的实现提供可能。在此意义上,他认为“一部诗作应该界定为其美学功能是它的主导的一种文字信息”[3],就是说,诗歌语言虽有提供信息的功能,但应以“自指”的审美功能为主。在美国期间,雅各布森发表了《结束语:语言学和诗学》一文,进一步提出著名的语言六要素、六功能说,认为任何言语交际都包含说话者、受话者、语境、信息、接触、代码六个要素,与之相应,言语体现出六种功能:如交际侧重于语境,就突出了指称功能;如侧重于说话者,就强调了情感功能;如侧重于受话者,意动功能就突现了;如侧重于接触,交际功能就占支配地位;如侧重于代码,无语言功能就上升到显著位置;只有言语交际侧重于信息本身,诗的功能(审美)才占主导地位。这里“信息”指言语本身,当言语突出指向自身时,其诗性功能才突现出来,其他实用功能才降到最低限度。
他在研究过程中发现,诗歌的诗性功能越强,语言就越少指向外在现实环境,越偏离实用目的,而指向自身,指向语言本身的形式因素,如音韵、词语和句法等。他在《隐喻和转喻的两极》一文中,把诗歌分为两类:隐喻与转喻。他认为,在一般的现实主义作品中,转喻结构居支配地位。这类作品注重情节的叙述,环境的描写,通过转喻来表现人物与环境的关系,主要是指向环境。如俄罗斯的英雄史诗中转喻方式占优势。而浪漫主义的作品则以隐喻为主导。它们一般很少通过清楚地描写事物的外在具体特征,来直接表述某种意义,而是尽可能地把要表述的意义隐含在诗的字里行间,让读者自己去品味,去赏析。这类作品有俄国的抒情诗等。雅各布森认为,在隐喻类的文学作品中,诗性功能强,因而文学性也就较强。
在具体分析诗性功能时,雅各布森仍然以索绪尔语言学为依据,把语句的构成放在选择和组合这两根纵横交错的轴上来加以分析。选择轴近似于索绪尔语言学的纵组合概念,即语句中排列的词是从众多能够替换的对等词语中选择出来的。组合轴则基本等于索绪尔语言学的横组合概念,也就是上下文之间的联系。雅各布森指出,诗性功能就是要把对等原则由选择轴引到组合轴,形成诗句的对偶。其实如若用中国文学的话来说,就是对仗。
雅各布森分析诗的语言,目的在于探索诗性功能所赖以生存的诗的结构。他努力寻找发音和意义上对应、语法功能相同的词语,寻找由一行行对称诗句组合而成的诗节,并由此发掘诗的内在结构。雅各布森在诗学理论上的独特贡献是显而易见的,他的研究为后来结构主义诗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1] 雅各布森:《最近的俄罗斯诗歌》,布拉格1921年版,第11页。
[2] 转引自赵毅衡《文学符号学》,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年版,第106页。
[3] 转引自《文艺理论研究》,1992年第2期,第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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