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合纵的遗憾
从以上截取的几个历史片段,我们可以对战国时期的纵横家以及他们策划的合纵、连横运动,产生一个大致的印象。纵横家既非政派,又非学派,不过是当时奔走于各诸侯国的一些政客。他们或纵或横,有的时纵时横。这些人善于辞令和权术手腕,游说各国君主,配合着复杂激烈的兼并战争,开展纵横捭阖的政治、外交活动,从中谋取功名利禄。
纵横家中不乏风云际会、声震一时者,如公孙衍、张仪、苏秦等等。他们的主张,或适应了诸侯国图生存、求发展的需要,或利用、迎合了诸侯国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以及国王们因此而产生的各种心理,所以颇能激起反响,甚至掀起滔天巨浪。但他们的缺陷是相当明显的,即:过于重视依靠外力,过分夸大计谋策略的作用,而不是从改革政治、经济入手来谋求富国强兵,缺乏长远的眼光而只求一时一地之功效。所以,纵横家所推销、策动的合纵、连横,不过是一些阴谋加阳谋而已。合纵抗秦之所以最终失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秦·文物战国时期发生的大的合纵行动,除了上面提到的几次,还有:公元前298年齐国发动的齐、魏、韩3国攻秦,公元前284年燕将乐毅统率的燕、秦、韩、赵、魏5国攻齐,公元前257年赵、魏、楚解邯郸之围的3国抗秦,公元前247年魏国信陵君无忌率领的赵、魏、韩、楚、燕5国攻秦,公元前241年赵将庞煖指挥的赵、魏、韩、楚、燕5国攻秦。另外,只有倡议而没有组织的就更多了。这些合纵运动,除了燕将乐毅指挥的5国攻齐,掠取了齐国70余城,导致齐国几乎亡国,其余对秦的合纵,或者归于失败,或者收效不大。从总体以及最后的结局看,合纵抗秦是失败的。
合纵的遗憾,既来自“合纵”说本身的不足,也来自参与国之间的不讲信义,缺乏真诚的合作,和对秦怀有侥幸心理,企图苟且偷安。以前面提到过的公元前287年的5国攻秦为例,表面上看,各国行动一致,联军很顺利地就集结起来。然而,韩、赵、魏、燕、齐5个国家其实都各有打算,所以貌合神离,以致意见分歧、犹豫不决,军队长期停滞不前,最后未与秦军有大规模的接触,就不得不散伙了。而齐军在回国的途中,乘机去占宋国的便宜,夺得一部分土地。
合纵行动之外,山东六国的互相倾轧、苟且偷安的情况就更多了。比如宋国曾数次帮助秦国攻齐,魏国也曾与秦国联合一起讨伐韩国。又比如,燕国利用赵国壮年大多死于长平之役,而遗孤还未长大的机会,两次派兵大举攻赵。这些战争使山东各国互相掠杀,自己削弱自己,从而为秦国的东进创造了条件,提供了便利。
当然,山东各国并不是所有人都昏昏然的。公元前263年魏、秦联袂伐韩,信陵君无忌就对魏王提出:“秦国不是没有欲望的国家,韩亡之后,非攻魏不可。”后来秦国果然攻魏。这时正仕于魏的陈轸代表三晋劝说齐王出兵,他对齐王一针见血地说,能够危害山东各国的是秦国,现在山东各国却如此不断地互相攻伐、削弱,使得秦国得天下不用出力,“烹”天下不用出“薪”,山东国家多么愚笨啊!
对秦国卑躬屈膝、对东方邻国见死不救,也无疑是“助”秦扩张。以齐国为例,齐国在齐王建在位(公元前264-前221年)的几十年里,奉行“事秦谨”(谨慎地侍奉秦国)的方针,眼见东方国家受秦国攻伐处于危难而不救。如秦、赵长平之战期间,赵军被围,在最危急的关头,赵国向齐国求救,却遭齐王拒绝。有大臣劝说齐王应该紧急支援,并提醒齐王,齐国和赵国“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可齐王就是不肯。齐王建的胆小和蠢笨,惹得1000年后的宋代大文豪苏洵大发感叹:“齐国与秦结好而不帮助五国,等到五国衰败后,齐国也就不免要衰败啊!”(www.xing528.com)
如果说苏洵讲齐国终将自食恶果、难逃灭亡,是属于事后诸葛亮,那么,时人子顺和苏代,就是当之无愧的预言家了。长平之战结束后,孔子六世孙子顺就说:“现在山东国家疲惫不振作,三晋对秦割地以求安,如果照此下去,不出二十年,就将是秦国的天下了。”苏代则在赵国攻打燕国时,对赵王讲了一个预言性质的寓言故事。他说,他过易水时看到一只蚌在晒太阳,一只鹬偷偷地过来咬住蚌肉,蚌则又钳住鹬的嘴。鹬说:今天不下雨、明天不下雨,你蚌就得死。蚌回答说:我今天不放、明天不放,你鹬就会死。就在鹬、蚌相争之际,渔翁来了、将鹬、蚌一起抓住。苏代对赵王说,今天赵国还要攻打燕国,“臣恐怕强秦就要做那渔翁了啊!”
其实,秦国是十分害怕合纵的。公元前298年,齐、韩、魏合纵攻秦,一度进入函谷关。秦王为了保住咸阳,只得割地求和。有一次秦王和大臣顿弱谈话,顿弱提议秦王用重金收买韩、魏权臣,秦王说拿不出重金,顿弱就语重心长地讲:“天下不是太平无事的,合纵如果成功,就将是楚国的天下了。”秦王遂派人携重金至韩、魏等国,进行拉拢、收买的活动。一直到战国末期,秦国已占据了压倒一切的优势,军事家尉缭还对秦王说:“臣只害怕诸侯合纵。”秦国惧怕合纵的心理,荀子是看得很透的。他曾说:“(秦国)諰諰(音西,谓忧虑状)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荀子·强国》)
所以秦国对于山东国家的合纵,极力采取分化瓦解的政策。这包括既施行像张仪以商於之地600里引诱楚国与齐国绝交这样的高等骗局,也采取直接以金钱开路的简单收买法。有一次,一群主张各国联合起来对付秦国的游说之士,集中到赵国的首都邯郸开会,鼓吹合纵。秦昭王闻知,迅即派唐雎带五千金,到距邯郸不远的武安(今河北武安西南),大会宾客。唐雎扬言:这些金子专门赏给有功于秦的,谁图谋攻秦就得不到金子,能得到金子的将如兄弟般看待。消息一传出,这群游说之士纷纷赶到武安,设法向秦表功,争着领赏,合纵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宋代史学家司马光说:“合纵是六国的利益所在,假如六国能讲信义,亲密合作,则秦国虽强暴,六国也不至于灭亡。”司马光把三晋比成齐、楚的藩篱和屏障,把齐、楚比作三晋的根柢,它们是互相依赖和保护的关系,绝不能互相攻击。“故以三晋而攻齐楚,自绝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自撤其藩蔽也。”(《资治通鉴》卷七)确实,如果山东各国合纵有效,会给秦国以极大的难堪。山东各国的力量合在一起,远比秦国大得多,如按《战国策》中的一种说法,是“诸侯(指东方各诸侯国)之地,五倍于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赵策二》)。
然而……
这就是历史的遗憾,合纵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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