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的共识中,文学是艺术大家族中的一个成员,与之相并列的音乐、绘画、电影等其他艺术种类,也都具有各自特有的语言。如音乐语言由旋律、节奏、和声与音色等构成,绘画语言由线条、形状与色彩等构成,电影语言则由画面、镜头、画面剪接、音响与表演等构成。对它们而言,由这些要素构成的自身语言也都是一种符号(替代品),因而也都符合语言的不及物性,它们于是显然也都是处于语言中的世界,即都试图在自身的独特语言中达成存在、实现说与在的统一。那么,文学对说与在的统一,与它们有何本质区别呢?
这种本质区别在于:所有其他艺术种类的语言都带有鲜明突出的物质性与感受性,唯独文学的语言是文字,因不直接唤起读者的物质感觉与直观感受而带有间离性。音乐旋律响起后便直接诉诸听众的感官——听觉,绘画色彩也直接映入观众的感官——视觉,电影对各门艺术的综合,更是全面而直接地引发着观众的视听觉接受姿态,在这些艺术活动中,我们强烈地感受着艺术语言符号中的能指成分对物质材料的极大依赖性,离开了这种极大依赖性,这些艺术活动便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自身之为自身的根据。文学使用的语言却是文字,语言文字固然也有物质性与直接感受性的一面,如通过韵律与韵脚的对应性营造出音乐感、通过拟声营造出画面感等,但无法否认,这些能指表现,在文学活动中只占很小一部分,在大部分情况中,语言文字需要通过人的大脑的信息转换才能被转换为具体的存在,其不及物程度在艺术大家族中是最强的,在自身中创造出世界的难度也是最大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现代文学理论倡导人们“再现客体没有被文本特别确定的方面或成分”[1],去积极填补语言文字中的“空白”与“不定点”并使之活起来、拥有具体的语境,实现语言文字的场面化。
因此,比起其他艺术种类来,文学实现说与在的统一便离不开想象。语言文字发挥想象的作用,使原本与世界距离最显著的自身积极创造出在可感性方面不逊色于其他艺术,甚至较之其他艺术更具生命力的具体场面,即创造出了人的生存世界。这就是文学的独特性质,也是我们无法拿文学以外的标准(比如科学标准)去衡量文学的原因。举一个读者较为熟悉的例子来说,风靡一时的电视连续剧《上海滩》主题歌词首句“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传诵至今为人称道,当初词作者创作这句歌词时并未到过上海与见过黄浦江,纯凭想象写出黄浦江惊涛骇浪之状,以科学的眼光看,显然过于夸张而不合事实,但它是文学语言,是在文学语言中创造出来的一个不仅完全能成立,而且更能打动人的想象世界。想通了这一独特性质,我们便获得了理解文学一系列基本问题的新视野,比如关于文学的真实性这个古老而重要的理论问题,就不能再满足于仅从“对社会生活的反映”这一传统角度入手,而应从语言论视野来更为深入地解决它。文学的这种基本性质从而应成为我们学习文学理论的一条主线。(www.xing528.com)
也正是上述基本性质,使文学作为一种活的思想方式在今天积极地进入着非文学领域,并与人生同构。
[1] [波]英加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陈燕谷、晓未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50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