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文字中各种自相矛盾的现象加以分类,将会花费太长的时间。其中最不幸的一种就是用许多符号表示同一个音。例如法语表示ž【56】的有j,g,ge(joli“美丽的”,geler“结冰”,geai“松鸦”);表示z的有z和s;表示s的有c,ç,t(nation“国家、民族”),ss(chasser“打猎”),sc(acquiescer“默认”),sç(acquiesçant“默认的”),x(dix“十”);表示k的有c,qu,k,ch,cc,cqu(acquérir“得到”)。相反,也有用同一个符号表示几个音值的,例如用t表示t或s,用g表示g或ž等等。
此外还有所谓“间接写法”。德语的Zettel“纸条”,Teller“盘子”等等虽然没有任何复辅音,可是要写成tt、ll,唯一的目的是要指出前面的元音是短而开的元音。英语要添上一个词末的哑e来表示前面的元音念长音,也出于同一类的胡乱处理;试比较made(“做”,念mēd)和mad(“疯狂”,念măd)。这个e实际上只跟一个音节有关,但看起来却好像造成了第二个音节。
这些不合理的写法在语言里还算有一些东西和它们相当,另外有一些却简直是毫无意义。现代法语除古代的将来时mourrai“我将死”,courrai“我将跑”以外,没有任何复辅音;但是法语的正字法却有许许多多不合法的复辅音(bourru“抑郁”,sottise“愚蠢”,souffrir“受苦”等等)。
有时,文字还没有固定,正在探索规则,犹豫不决,因此而有反映过去时代为了表示声音所尝试作出的举棋不定的拼写法。例如古高德语的ertha,erdha,erda“土地”或thrī,dhrī,drī“三”,其中的th、dh、d都表示同一个声音要素。但是哪一个呢?从文字上无法知道。结果造成了复杂的情况:遇到表示同一形式的两种写法,常不能决定那是否真是两种发音。在相邻方言的文献里,同一个词有的写作asca,有的写作ascha“灰”;如果发音相同,那就是一种举棋不定的拼写法;否则,那就好像希腊语的paízō、paízdō、paíddō“我玩耍”等形式【57】一样,是音位上的和方言上的差别。问题还可能涉及两个连续的时代;在英语里,我们首先见到hwat,hweel等等,然后见到what“什么”,wheel“车轮”等等【58】,那究竟是写法上的变化呢?还是语音上的变化呢?
这一切的明显的结果是:文字遮掩住了语言的面貌,文字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种假装。我们从法语oiseau“鸟”这个词的正字法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在这里,口说的词(wazo)中没有一个音是用它固有的符号表示的,这可连那语言的一点儿影子也没有了。
另一个结果是:文字越是不表示它所应该表现的语言,人们把它当作基础的倾向就越是增强;语法学家老是要大家注意书写的形式。从心理方面说,这是很容易解释的,但会引起一些令人烦恼的后果。人们使用“念”和“念法”这些字眼,就是把这种滥用奉为神圣不可侵犯,而且把文字和语言间的真正的和合理的关系给弄颠倒了。我们说某个字母应该怎么怎么念,那就是把声音的书写形象当作声音本身。要使oi能念成wa,它本身必须独立存在。那实际上是wa写成了oi。为了解释这种怪现象,人们还说,在这种情况下,那是o和i的一种例外的发音。这又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因为它意味着语言依附于书写的形式。这无异是说,人们可以容许有某种违反文字的东西,好像书写符号就是规范。
这种虚构甚至可以表现在语法规则方面,例如法语的h。法语有些词的开头元音不带送气,但是为了纪念它们的拉丁语形式,却添上了一个h:例如homme(“人”,从前是ome),因为拉丁语的形式是homo。但是另外有些来自日耳曼语的词,其中的h确实是发音的,如hache“大斧”,hareng,“鲞鱼”,honte“耻辱”等等。当送气继续存在的时候,这些词都服从有关开头辅音的规律。那时人们说deu haches“两把大斧”,is hareng“鲞鱼”,同时按照以元音开头的词的规律,又说deu-z-hommes“两个人”,1'omme“人”。在那时期,“送气的h之前不能有连读和省音”这条规则是正确的。但是到现在,这个公式已经失去意义;送气的h已不再存在,这个名称不再指音,只不过表示在它的前面不能有连读或省音而已。于是这就成了一种循环论,h只不过是一种来自文字的虚构的东西。(www.xing528.com)
决定一个词的发音的,不是它的正字法,而是它的历史。它在某一时期的形式代表着它必须经历的发展中的一个时期,而词的发展要受一些确切的规律支配。每一阶段都可能决定于前一阶段。唯一要考虑的,也是人们最容易忘记的,是词的祖先,它的词源。
奥施(Auch)城的名称用语音转写是oš。这是法语正字法的ch在词末表示š音的唯一例子。说词末的ch只有在这个词里念š,不是解释。唯一的问题是要知道拉丁语的Auscii在变化中怎样会变成oš;正字法是不重要的。
法语的gageure“赌注”应该念成带有一个ö还是ü呢【59】?有些人回答:应该念成gažör,因为heure“小时”念ör。另一些人说:不,应该念成gažür,因为ge,在比方geôle“监牢”这个词里,等于ž。这种争论真是枉费心机!真正的问题在于词源:gageure是由gager“赌”构成的,正如tournure“风度”是由tourner“旋转”构成的一样;它们都属于同一类型的派生法:gažür是唯一正确的,gažör只是由于文字上的暧昧不明而引起的发音。
但是字母的暴虐还不仅止于此:它会欺骗大众,影响语言,使它发生变化。这只发生在文学语言里,书面文献在这里起着很大的作用。视觉形象有时会造成很恶劣的发音。这真是一种病理学的事实,我们在法语里往往可以看到。例如Lefèvre(来自拉丁语的faber)这个姓有两种写法:一种是通俗简单的Lefèvre,一种是文绉绉的,讲究词源的Lefèbvre。由于在古文里v和u不分,Lefèbvre曾被念成Lefébure,其中的b从来没有在这个词里真正存在过,u也是来路不明,而现在人们可真照着这个形式念了。
这类畸形现象将来也许会出现得更加频繁;把那些没有用的字母念出来的情况会越来越多。现在在巴黎已经有人把sept femmes“七个女人”中的t念出来【60】;达尔姆斯特忒(Darmesteter)预见到有朝一日人们甚至将会把vingt“二十”这个词的最后两个字母念出来【61】,那可真是正字法上的怪现象呢!
这些语音上的畸形现象当然是属于语言的,但并不是它的自然作用的结果,而是由一个与语言无关的因素造成的。语言学应该有一个专门部分研究它们:这些都是畸形学的病例【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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