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乐以忘忧”的快乐精神
人生有乐亦有忧。在忧乐观上,君子与小人是有原则区别的。孔子指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论语·述而》)意思是说,缺德的小人心里想的只是“富贵”二字,未得富贵之时,无时不想取得富贵,所以无限忧虑;既得富贵之后,又恐怕失去,时时忧戚,总是患得患失,永无满足之时,一生都处于忧戚之中。而有德的君子心里想的是“仁义”二字,不因富贵得失而忧愁,心胸坦然,光明正大,一生快乐。是“坦荡荡”还是“常戚戚”,是君子与小人的重要区别之一。
君子之忧乐
君子所谓“乐”,虽有食色之乐[1]、山水之乐[2]、音乐之乐[3]和朋友之乐[4],但是孔子所追求的主要不是这些源于现实生活中的具体之乐,而是一种超越现实的纯粹的精神愉悦。这是关乎人的“安身立命”的整体之乐。这种整体之乐,既是人生乐趣的一种内心体验,也是人生的一种精神境界。不断地追求道德的充实与完善,才是人生真正的快乐。孔子也讲“忧”,但他讲的“忧”不是追求物质与权势之忧,而是一种如何能使道德更完善、更充实的忧。他说:“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论语·述而》)孔子所忧的,是“修德”、“讲学”、“徙义”、“改过”四件事,都是属于道德修养和道德情操范围内的事。
孔子一生所追求的道德之乐,从本质上讲是一种“修德成仁”的人生价值理念。在孔子看来,人对快乐的体验,都是以道德情感和道德情操为基础的,离开“仁德”也就无人生的快乐。“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肯定“仁”是礼乐的根本精神,也是生命的真正价值所在。只有仁德君子,才能享受这种人生乐趣。孔子认为,君子之道有三,即“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论语·宪问》)。所谓“不忧”,是指君子安于仁,心底坦然,不为功名利禄所扰,故“仁者不忧”;所谓“不惑”,是指君子不为财富、权势和名誉所诱,也不为人的情欲、认知所惑,故“智者不惑”;君子“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论语·颜渊》),不忧不惧即是人生最大的快乐。这是孔子对君子心灵和道德境界的真实描述。在他看来,君子是仁德之人,待人接物皆光明磊落,一生不做坏事,不搞阴谋诡计,公而无私,故内心无愧。世俗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正是君子“内省不疚”的形象说明。
根据“君子忧道不忧贫”的人生价值理念,孔子把“乐”分为三种。他说:“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逸)游,乐宴乐,损矣。”(《论语·季氏》)即人生有三种快乐是有益的,有三种快乐是有损的。以有节制的礼乐为乐,以称道别人之善为乐,以有许多贤友为乐,这是三种有益之乐。以骄横无礼为乐,以追求安逸、游艺为乐,以饮食酒色为乐,这是三种有害之乐。有益三乐,是孔子所提倡的;有害三乐,是孔子所反对的。
孟子进一步发挥孔子的“三乐”思想,在《孟子·尽心上》中指出:“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5]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在一般人眼里,得到“王天下”之势,拥有“广土众民”,是人生的最大快乐,但是在孟子那里并不把“王天下”视为人生快乐。他认为,第一乐是父母身体健康,兄弟无灾无病,这是天伦之乐。第二乐是做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的清白之人。孟子所谓“大丈夫”精神即“富贵不能淫(荡其心),贫贱不能移(变其节),威武不能屈(挫其志)”,就是这样一种人格之乐。第三乐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这是君子人格价值的社会实现,这是一种事业之乐。孔、孟的“三乐”之论,所追求的人生乐趣,不是财富与权力欲的满足,而是一种对家庭亲情、道德人格和事业成功的自我体验。
“乐以忘忧”的快乐精神(www.xing528.com)
从本质上讲,儒家的“乐以忘忧”是一种“安贫乐道”的快乐精神。在《论语·学而》篇中,有一段孔子与子贡的对话:“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在《论语·宪问》篇中,孔子进一步指出:“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在世俗者那里,贫贱者在富贵者面前总是低声下气,赔着笑脸去奉承,而一朝成为富贵者,在贫贱者面前,又总是满脸骄色。“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比“贫而谄,富而骄”虽说好一些,但是远不及贫而乐、富而好礼者。因为贫贱者在缺吃少穿的情况下做到无怨言是很难的。富贵者因衣食无忧,只是去掉骄傲还比较容易做到。如果一个人能达到“贫而乐”、“贫而无怨”的境界,就是乐道君子了;如能做到“富而无骄”,就是好礼君子了。根据君子“安贫乐道”的精神,孔子在“饭(吃)疏(粗)食(饭),饮水,曲肱(由肩至肘的胳膊)而枕(枕着)之”的情况下,也能“乐亦在其中矣”(《论语·述而》)。同时孔子称赞颜回说:“贤哉!回也。一箪(竹器饭篮)食,一瓢饮,在陋巷(矮旧小屋的胡同),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孔子以此说明颜回是一位“乐以忘忧”的“仁人”。
“内省”与“外修”的修养之道
要想达到“安贫乐道”的道德境界,孔子认为必须通过“内省”和“外修”两种修养之道。
所谓“内省”,就是要通过个人的自我反省而获得道德之乐。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孔子教的做人的道理)不习(练习)乎?”(《论语·学而》)即通过“内省”的办法,做到办事诚实,交友守信,做人依礼。孔子提倡“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有不少人做不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所以,孔子由此感叹说:“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责备)者也。”(《论语·公冶长》)孟子亦提倡“内省”。他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尽心上》)认为万善皆在我良心中,只要能够做到内省,反躬自问是否诚实,真正做到天道之“诚”与人道之“思诚”的统一,便是人生的最大快乐。
所谓“外修”,就是通过人生种种窘困的磨炼而从中体悟出道德愉悦与精神满足。孔子所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就是提倡不为外界富贵、权势和声名所诱惑,以达到“克己复礼”之目的。这就是一种“外修”功夫。孔子为了推行他的学说,从55岁到68岁的14年间,周游列国。途经匡地,为匡人所拘;过蒲地,又为蒲人所袭;去曹经宋,宋司马桓魋拔树以害孔子;在陈绝粮七日,“从者病,莫能兴(起)”。子路满脸怨恨,不满地问道:“君子亦有穷乎?”孔子在这种极端窘困的处境下,依然讲学、抚琴、诵诗不辍,并对弟子解释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鼓励弟子在窘困中坚持“安贫乐道”的人生理念,在窘困的逆境中体悟人生的道德之乐,这就是一种“外修”的功夫。
孟子发挥孔子的“外修”思想,根据“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狱官),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的历史事实,认为将要担当伟大历史使命的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困穷)其身,行拂(违背)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这就是说,若不从物质与精神两方面去磨炼人生,就不可能触动人的心灵,坚忍人的性情,增强人的才干,也就不能获得事业的成功,更难以享受到成功者的愉悦和精神上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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