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后期的荀子虽是儒家,但他不同意孟子的性善论,主张性恶论。荀子在综合老子、庄子、告子和孟子等人性论思维成果的基础上,对先秦人性论作了一次理论总结。
“性伪之分”
在人性上,荀子依据“天人相分”的原则,主张“性(天性)伪(人为)之分”。他说:“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人为)。礼义者,圣人之所生(制定)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荀子·性恶》)不经过后天学习和人为加工,本是人天生而有的生理素质,叫做性。“性(生)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荀子·正名》)“不可学,不可事”而生而具有的性情虽是如此,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荀子·正名》)。“心”在人性自然趋恶过程中具有的理性选择作用,叫做“虑”,在“虑”的基础上又有所行动,叫做“能”。通过“虑”的积累和“能”的锻炼而得到的东西,已不再是“天之就”的自然人性,这就叫做“伪”。“心”是由“性”向“伪”转化的过渡媒质。“可学而能,可事而成”者,则属于人。
“性”和“伪”不但有相区别的一面,也有相联系的一面。荀子说:“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成)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荀子·礼论》)在这里,既承认人的自然资质的作用,又肯定人的伦理道德是后天人为形成的。荀子从“性伪分”和“性伪合”相结合的角度去考察人性,较之告子和孟子要全面得多,深刻得多。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荀子依据“性伪之分”的原则,进一步提出了“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人为)也”(《荀子·性恶》)的论断。这一论断,包括两层意思:
(1)“人之性恶。”荀子吸取了告子的“生之谓性”的思想,认为“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不事而自然谓之性”(《荀子·正名》),把性规定为“生之所以然”、“不事而自然”的“本始材朴”。但是,他并不把性的内涵局限于“食色”二字,而是从人的生理本能和物质情欲诸方面来扩大它的内涵,并反复证明人性本恶。他说:“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嫉)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纵)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若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假之人有弟兄资财而分者,且顺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则兄弟相拂夺矣。”(《荀子·性恶》)这些生而具有的“情性”并非自然恶,只是后天顺纵它超过“度量界限”而不以礼法和道德加以限制和改造,势必违背仁、义、礼、智、信的道德规范,造成社会“犯分乱理”、“偏险悖乱”,故为恶也。这表明,人性本身具有趋恶的本能。
荀子还从心理意识角度证明“人之性恶”。他说:“凡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夫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苟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苟有之中者,必不及于外。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荀子·性恶》)在荀子看来,人心性中不具有的东西,就“必求于外”;如果心性中有的,则“必不及于外”。由于小人心性中不具有善的美的东西,故“欲为善者”,必“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而君子由于心性具有善的美的东西,故不外求之。他从人性具有向外求美求善的意愿,证明人性是恶的。
荀子从性恶论出发,对孟子的性善论提出批评说:“孟子曰:‘人之性善。’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是善恶之分也已。今诚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则有(又)恶用圣王、恶用礼义矣哉!虽有圣王礼义,将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荀子·性恶》)这是说,人之性恶非性善。正因如此,“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善是后天人为的结果,从而批判了孟子的先验主义的性善论。
(2)“其善者伪也。”人性本恶,善从何而来?荀子吸取了孟子从人的社会性来考察人性的合理思想,把人性和动物性区别开来。他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荀子·王制》)在荀子看来,人同禽兽相比,不但有知(认识),而且有义(道德观念)。他还进一步指出“群”(社会群体)也是人和动物的重要区别之一。他说:“人能群,彼(指动物)不能群也。”人所以能“群”,在于“分”;“分”所以能行,在于“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荀子·王制》)在荀子看来,人不只是告子说的生物之人,也不只是孟子说的道德之人,除此之外,还是具有认识能力、具有道德观念、能结合成一定的社会组织、能以力胜物的社会的人。荀子对人的本质的认识,比告子、孟子等人要深刻得多。(www.xing528.com)
荀子基于这一认识,对“其善者伪也”这一命题规定了两方面的内容:
(1)“习俗移志,安久移质。”他说:“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也。注错习俗,所以化性也;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积也;习俗移志,安久移质。”(《荀子·儒效》)他认为社会风俗习惯能够改变人的思想,长久地受到风俗习惯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人的本质就会改变,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黑土),与之俱黑”(《荀子·劝学》)。“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长期积习)使然也。”(《荀子·儒效》)由于后天环境习染的差异,人“可以为尧禹,可以为桀跖,可以为工匠,可以为农贾,在执(即‘势’,客观形势)注错习俗之所积耳”(《荀子·荣辱》)。承认人的道德品质和道德行为是后天环境习染和社会教育的产物。人创造环境,同时环境也创造人,二者之间是互动的关系。
(2)“化性而起伪。”如从“人之性恶”角度,荀子断定:“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与小人,其性一也。”(《荀子·性恶》)如从“其善者伪”角度,他承认“涂(途)之人可以为禹”。他论证说:“凡禹之所以为禹者,以其为仁义法正也。然则仁义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皆有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荀子·性恶》)“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较之孔子的“性相近,习相远”观点,其内容要具体得多,从而丰富和发展了孔子的人性论中的合理成分。
“性伪合而天下治”
荀子根据他的性恶论,在治国之道上,提出了“性伪合而天下治”(《荀子·礼论》)的命题。
从“人之性恶,其善者伪”的观点出发,荀子说:“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驯服教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荀子·性恶》)这是说,人性虽恶,但后天可以礼法而正之,以教化而导之,使人性由恶变成善,“合于道者也”。
在“起礼义、制法度”中,荀子强调“以礼治国”。什么是“礼”呢?他说:“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荀子·劝学》)而“礼”又是从性恶论中推导出来的。他说:“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法规与道德)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竭尽)于欲,两者相持(制约)而长(增长),是礼之所起也。”(《荀子·礼论》)
荀子认为教化在人性由恶趋善中有着重要作用。他说:“干越、夷貉之子(人),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荀子·劝学》)肯定后天教育可以使人由恶变善,改变人性。所以,荀子十分强调“师法”的作用,他认为人无师法则必为盗,必为贼,必为乱,必为怪,必为诞,“故有师法者,人之大宝也;无师法者,人之大殃也”。他说:“人无师法,则隆(扩大)性矣;有师法,则隆积(积学)矣;而师法者,所得乎情(当为‘积’),非所受乎性,不足以独立而治”(《荀子·儒效》)。人之恶性,“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荀子·性恶》)。
由上分析,性恶论是荀子“礼法并举”、“王霸合一”治国之道的人性论基础。如果从管理学角度将荀子的“礼法并举”、“王霸合一”治国之道加以现代转换,也是现代“宽猛相济”、“文武兼施”和“以礼治国”管理之道的人性论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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